想起往事，杨柳又愤愤不平起来。
  “杨阳那个家伙虽然不怎么努力，可是脑子确实非常好用，所以到考高中时，我们两个都考上了，而且她比我这个天天努力到半夜的人分数还高。因为我们进的是市里第一的高中，所以家长都非常高兴，给我们大宴宾朋，哥哥当然守信用，给我们两个一人买了一台相机，只不过我这台就比较专业，杨阳那台就比较入门。吃饭时，哥哥送上礼物，杨阳一下子就哭起来，说哥哥偏心。”
  杨柳突然停止了讲述，绵绵看得出她非常难过，极力忍耐着眼泪。余绵绵不知如何安慰，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看过安徒生《豌豆上的公主》吗？”杨柳说了句题外话。
  可是不等绵绵回答，便自己说道：“那个公主娇嫩到十四层棉被下有一粒豌豆，都硌得她一夜没有睡好觉，在我们家，虽然是同时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可是杨阳自小就是豌豆上的那个小公主，而我，只是妈妈的普通小孩儿而已。”
  杨柳的眼泪流了下来，非常细小，也许是努力忍着，可是终究没有忍住。
  “每个人都爱她、体谅她、忍让她，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包括我。所以，她一哭，所有的人心都揪起来了，马上说：换换，公主跟咩咩换换好了。你看，就连昵称，杨阳是公主，我只是只小羊羔。”
  “换在以前，我会非常大方地同意，反正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可是这次我非常不舍，因为我非常喜欢这台相机，我也非常喜欢哥哥。”
  “杨阳那么漂亮，一流眼泪，一屋子的大人都手忙脚乱，哥哥更是马上要从我手里拿回相机给杨阳。我紧紧抱住相机，不肯松手。哥哥非常为难，满脸通红地看着我。我妈妈说：咩咩你真不懂事！杨阳一边哽咽一边说：你们别为难咩咩了，我不要了。她的眼泪流的更欢了。反正当时一片混乱，不知怎么，相机掉到了地上，摔坏了。”
  回忆让杨柳显然非常难过，眼泪也流的更欢了。她顿住，沉默良久，才说：“那是一场混乱，以我的完败和杨阳的完胜为结果。从那天之后我真的变得无比自卑，原来我真的比杨阳差了那么多。我沉默，对所有人充满敌意，我行我素，神情恍惚，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其实在我们家一贯是这样，杨阳永远是目光的集中地，我永远被忽略。以前我没有这样的感受，现在这样的感受却越来越强烈，让我觉得窒息。”
  “咩咩……”余绵绵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湿漉漉的。她从来都是家里唯一的公主，没有体会过被忽略的感觉，可是看杨柳这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揪成了一团。
  “高一我过得非常不平静。先是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接着是旷课、打架、挑衅老师，高一的下半个学期，我离家出走了。”
  余绵绵惊讶地看着杨柳，大学里的助人为乐、学习优秀、谦虚旷达的优质生，原来有这样一段高中生活。
  “大概每个少年，都有想要脱离家庭的冲动，更何况我总是觉得所有的亲人都亏待了我，我很悲壮地离家出走了，准备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结果我被绑架了。”
  大约是想起了不堪的往事，杨柳再次沉默了。
  余绵绵坐在好友身边，抱住了她。
  良久，杨柳给了余绵绵一个勉强的微笑，才开口道：“被解救回来后，哥哥再次买了那台相机给我，可是我已经不想要了，他非常悔恨，小心翼翼地问我想要什么，我随口说：你买金条给我吧，下次再被绑架时，我自己给赎金，马上会被放出来了。绵绵，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不知什么时候会跑出来张牙舞爪，那个时候，我心里的恶魔正在兴风作浪，我的话狠狠地伤害了哥哥，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还是跑去给我选了一条金手链。”
  “我不喜欢手链，可是我内心里非常喜欢哥哥，他送的东西我也不喜欢也喜欢。一直带着，直到那年去旅游，在车站碰到陶老先生，典当了给他打针为止。”
  杨柳笑了一下，不及说话，便听到有人道：“我一直对那年的任性非常抱歉，想跟你说对不起来的，现在说，不知道晚不晚。”
  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杨阳已经回来了，她走到杨柳身边，温柔地道：“正如你所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我非常抱歉。”
  杨柳的脸色有点僵硬，良久才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从前不过是少年不懂事。”
  杨阳坐下来，难得的郑重。
  杨柳又笑了一下，说：“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不习惯了呢。”
  杨阳白了她一眼，扭身站起来，说：“我晚上八点飞机飞泰国，你不是成了大公司股东吗？不给我一点旅费吗？”
  “杨孔雀！”杨柳尖叫起来，“你那么有钱还问我要！”
  余绵绵忍不住叹口气：“刚刚才为你们姐妹和解深情感动，原来改不了的，改不了的！”她抚额，叹息……
  三个人一起笑起来，杨柳道：“你这个孔雀，永远有办法把别人的伤心当成你的乐趣。”
  “我哪有？你永远把我的好心真心踩在脚下！绵绵，你要给我作证！”
  余绵绵再次抚额：“人家是把肉麻当有趣，你们两姐妹是把吵嘴当有趣，受不了你们！”
  两姐妹同时哼了一声，简直异口同声道：“谁爱跟她吵架！”
  “谁敢说你们不是双胞胎！”余绵绵叹服。
  两姐妹又同时瞪了她一眼，道：“谁跟她是双胞胎！”
  ☆、第　33　章
  突发的这件事改变了杨柳本来要去工地的计划，第二日回到公司，马上接到通知，说黎总要见她。
  杨柳突然有了强烈的不安。
  自从陶然告诉她关于遗赠的事情之后，她一直头脑混乱，直到这个时候才猛然感到，自己的人生，也许要发生重大的变化了。她一向是个没有自信的孩子，变化让她不安。
  拖延了片刻，还是上了楼。不知是自我感觉还是真的，她觉得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收拾了情绪进了黎淦波的办公室，果然，陶然也在。
  杨柳的脚步一滞。
  黎淦波还是一向笑眯眯的样子，冲杨柳招手：“来来来，这边坐。”
  杨柳走近几步，道：“黎总，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黎淦波道：“这么紧张干什么，过来，过来这里坐下说话。”他说着，还起身给杨柳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
  杨柳到底走了过去，在两个人面前坐下。
  “有件事要跟你先说一下。”陶然开口了，“关于遗赠的事，最近两天律师要过来跟你宣读一下我爷爷的遗嘱，到时……”
  “那个……”杨柳打断他，“能不能暂缓？我还没有想清楚。”
  顿时，屋子里两个男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杨柳想这也正常，有谁会看到这么大笔财产后，往外推的？
  杨柳咽口吐沫，有点犹豫地看向陶然，说：“有什么要我做得？我是说接受这样的遗赠，条件是什么？”
  陶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而黎淦波则是似笑非笑。
  好久，杨柳才听到陶然道：“你想太多了！”
  也许是看到陶然的脾气已经到了临界点，一直看好戏的黎淦波咳嗽一声，开口了：
  “因为遗嘱有一个时限，而且你持有百分之五的股份，算是不小的股东，公司要召开股东会，所以要把这件事确认下来，小杨，你不要多想了。”
  杨柳沉吟一下，说：“这是太大件事，我要先跟爸妈商量一下。”
  她这话一出，黎淦波直接笑喷了。边笑边道：“小杨，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可不像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把韩至正给骂的狗血喷头的人能说出的话。”
  陶然脸黑黑的，却忍耐地道：“你怀疑我的人格吗？因为我追求你，你觉得我是有所图的人吗？那么，我图你什么？”
  杨柳被他的话激怒了，回击道：“就是因为不知你图什么，所以更不放心！陶总，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渺小，我就没有脾气吗？”
  黎淦波再次笑喷…………
  陶然脸上的颜色已经不是一种了，看着杨柳挑衅的眼神，他终于耐心解释道：“祖父的遗嘱上说，如果你有不端行为，我可以取消你的被遗赠权利，也就是说，这股份给不给你，完全由我说了算。所以，自从八个月前，祖父去世，我就已经开始观察你了。”
  杨柳瞠目，结结巴巴问道：“你是说八个月来，你都在监视我的生活？”
  “是关注！”陶然重音，“本来我可以直接解决掉你，可是我决定按照祖父的意思办，虽然会带来很多麻烦！”
  他把麻烦两个字咬的重重的。
  杨柳听他这样一说，反倒不知怎么应了，良久才道：“也就是一个金链子，还是别人送我的，陶老先生太……其实……”
  “祖父说他倒在那里很久，很多人经过，很多人看，很多人议论，也很多人试图伸出援手，可最终伸出援手的只有你。”
  杨柳默然，顿时觉得自己对陶然的怀疑有点不好意思了，既然陶老先生是这样一位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他教育出来的孙子，能差到哪里呢？虽然他表现出的对自己的爱慕让人怀疑动机。
  “那么小杨你做好准备。”黎淦波又及时来救场，“后天，许律师将过来向你宣读遗嘱。明天，陶家的人和几个大股东，想先跟你见个面，明天下午吧，下午在我的别墅，有一个小型的茶叙，大家喝喝茶，先认识一下，你明天不用上班了，上午叫人陪着去购下物，中午我会叫司机去接你的。”
  杨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
  “凡事开始时，总会不习惯。”陶然放缓和了语气，说道，“你不要太担心，我……们都会会帮你的。”
  出了黎淦波办公室的门，杨柳便看到宋帆站在黎淦波秘书小秦桌前，正逗得小秦笑得花枝乱颤。
  看到杨柳出来，宋帆便收了笑，走上来道：“杨小姐，我找你很久了。”
  杨柳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径自走到电梯旁，那宋帆也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两个人都沉默着等电梯上来，谁也没有注意后脚出了黎淦波办公室的陶然，一脸阴郁地看着两个人。
  既然宋帆有话要说，最佳的说话地点应该是杨柳的小小办公室，可是他却直接下到停车场，拉着杨柳上了他的车。
  杨柳没有反对，只是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宋帆笑道：“不用这么撇清吧。陶然什么都讲给你听了吧。”
  杨柳淡然道：“跟您当然要清清楚楚。”
  宋帆有一霎那的尴尬，随即便又风轻云淡了，道：“我妈妈想见见你。”
  杨柳依然淡然：“可以说不吗？”
  宋帆认真道：“我觉得见见比较好。”
  杨柳没好气地道：“既然这样，去就是了，还同我说什么！”
  宋帆一愣，一边发动车，一边道：“外祖父定下这个遗嘱，但是有五个遗嘱执行人，所以……”
  “所以这五个人都同意，我才有资格拿到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杨柳微哂，“这么复杂，感觉好像在拍电影。请问宋工，您老有投票权吗？”
  “我没有。”宋帆老实道，“我妈妈有。陶然有，我另外一个姨妈也有，不过她的一票等于是陶然的，她什么都听他的，还有，就是外祖父的两个好友。想来陶然大概已经说服她们了，所以才告诉你遗赠的事情。”
  杨柳讥讽笑道：“这样的话，我也没有多大必要去见你妈妈了。”
  宋帆一滞，道：“宝成实业是我外公一手创建，他有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他去世后，这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二十给陶然，十五给我妈妈，我妈妈也是个大股东呢。”
  杨柳沉默一阵子，才道：“你妈妈挺生你的气吧，如果你把我搞定，现在你们和陶然就可以并驾齐驱了。”
  宋帆难得脸一红又一白，才道：“就算是我当初动机不纯，可是也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
  杨柳不想说话了，扭脸看车窗外。
  宋帆还想解释，可是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