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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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 更新:2021-02-26 20:32 字数:4762
半响,我哑声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雨还在下着吗?”
他低声说道:“已经停了。”
屋子里静默下来,我暗自吞噬着伤痛,或者被伤痛吞噬着。
我想到菩萨,本该是平和一生的,偏偏碰触了感情,那么极致的喜悦之后势必会有如此彻底的悲恸吧。当遇见这世间最芬芳艳丽的繁华之时,就是于我背后纷扬落尽之日――是我背离佛家的报应吗?那么,我该回去了。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我平静的心,能不能找回来?我不要幸福了,不再心伤就好。
秦王仿佛知晓我的心意,他把我抱过来,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介意,我只是心疼,疼得没办法喘息。”
可是我介意,我介意的不仅仅是被凌辱的身体,介意的是从此后渐染渐深的鲜血―――没人能阻止的了,争斗是必不可免的了。
我也几乎没办法喘息。
他看懂了我,枉自的摇头,眼里深深的都是凄楚:“不许走。”
我深深的叹气,声音嘶哑的几乎分辨不出音节:“不要做去洛阳的打算了,太子――一定会百般阻挠。”
我的心抽动起来,他忽然怆然的吻住我。我的泪滑落在耳边,他一点点吻去这些眼泪,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不要再想了,万事有我。”
我的唇无动于衷,记得段志轩笑着说过有些人会得一种病,叫“爱无能”,就是失去爱人的本能。
我,失去爱了吧,失去爱人的能力了吧。
我轻轻挣脱他,直起身子坐好。他只是给我披上外衣,并没有伸手扶我。
我无奈的笑笑――秦王,总是知道我的,知道在我想坚强的时候给我足够的尊重。
我们在这个尘世间都是聪明的人,能用灵敏的触觉预料到周遭的气息,能毫无隔阂的通晓彼此的心意。
我们,也仿佛注定是彼此的代价。
清清嗓子,我努力把我的话说清楚:“皇上已经怀疑你了,他们会想办法滞留你。估计明后两日就会有圣旨下来,洛阳,去不得了。”
洛阳,从那里和秦王相识,也准备去那里和他终老的,是我聚集所有梦幻的地方,可是毕竟是梦幻啊。
“太子他们,联合起来,军队的数量比殿下要多几倍,准备杀戮的心意卓然而然,我会帮助殿下完成这件事。”我喘着气,接着慢慢的说道:“殿下得先应允我两件事。”
他的眼睛里有个悲戚的女人,是我吗?
“非走不可吗?皇位和你,我只能拿一样吗?”他的神情令人无比的心酸。
“我是个简单的女人,只能过简单的日子。”我看着他:“殿下手中将会沾染鲜血,我的心中――也一直将会有个无法愈合的伤口,伤心之人相对,怎会幸福?”
他叹息着,慢慢的把我手攥住:“我们带着人马去洛阳,过人间的日子,他们未见拦得住我。”
我清清楚楚的看着秦王,他在清清楚楚的看着我:“这场仗,由不得殿下你不打了。”
作为丈夫和父亲无法不保护妻儿的生死;作为将领无法不顾忌自己手下的存亡;作为男人无法忍受这样的公然挑衅和――侮辱。
我放下心底的波澜,嗓子依旧是沙哑的:“殿下,请在事成之后,放我离开。”
“说第二件事。”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我要带走太子和齐王的儿子。”他们各自五个,一共十个儿子,我想到那小小的承义。
如果秦王手上沾染到侄辈的血腥,那些小小的冤魂,势必会让秦王――万劫不复了。
我睡的极不安稳,夜里梦见帆上,温和的说:“这是是非之地,早点离开。”我点头,说听你的。紫君在他身后低声说,对不起,不想让你来的,可是他们用剑指着孩子,孩子在哭,帆上还在流着血。我说不怪你,是我连累了你们。然后我看见了小小的孩子,哭着,满脸是晶莹的泪水,看见太子在雨中拿剑冲过来。我挡在孩子面前,太子狰狞着,伸着长长的爪子抓我,我惶恐的叫着―――
醒来,满头都是汗,屋子里是暖暖的灯光,秦王抱着我轻轻哄着:“过去了,都过去了,不要怕,我在这儿呢。”
一直都以为自己百坚不催,原来我也是怕的,害怕流血、害怕死亡、害怕遭受的武力、害怕失去爱。
可是人世间竟然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我紧紧的抱着秦王,在他温煦的怀里,失声痛哭。
他用尽全力的抱着我,喃喃的道:“总算哭出来了。”
长孙什么都不说,看着我的目光却是悲戚的。
我问她:“朵纤呢?”
她温婉的说道:“殿下盛怒之下给她关起来了,放心,天策府里没杀过人。”
我起身:“带我见见她吧。”
段志轩在一旁,无比抱歉,隐约带着些许的担心。
朵纤竟然毫无惧色,我看着她精致的脸孔,这个女子想必也有颗精致的心吧。
“你有话说吗?”我假意摆明了杀她的心思。
“奴婢知道频频报信,罪该致死,但是忠人之事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她带着些凛然:“主上对奴婢有恩,不得不报。”
她也求死吗?
段志轩没有一丝笑意,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朵纤眼波流转着,留恋的看了看他。
“暂时关着你吧。”我心了然:“若是你主上成事,势必会来救你;若是殿下成事,也会放你出来和段志轩结为夫妻。你先委屈些时日。”
段志轩目瞪口呆的看着我,长孙却走到我跟前,握了我的手准备和我一起往外走。
身后朵纤在说话:“对不起――让您受这么大的伤害,您还能以德报怨,奴婢来世再报答吧。”
我们刚来得及转头,就看见段志轩飞一般过去,挡住了朵纤撞向墙壁的身子,顺势抱住了她。
我深深的叹息:“朵纤,能在权力抗衡和争斗中守住感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要珍惜。”
朵纤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靠在段志轩的怀中,不再说话。
我挽住长孙的手,并肩走出去。
我对着长孙说:“这场战争中,能少死一人就救得一人,能成全一份情意就做一份努力罢。”
圣旨重下了一遍,说秦王功高位重,不适合戍守洛阳,要留在长安委以重用。
果真,没出所料。
朵纤一直是通过院落后墙的缝隙,传递消息。秦王虽早就知晓,但她所传递的消息无非就是吃饭就寝之类的小信息,秦王就没惊动她。
吃过晚饭,我和秦王在书房见面。门外有四个亲兵把守,我们所商议的事情关乎千者的性命,不能不妨。
秦王并没表现出焦躁,他只是安静的候着机会,这是个做大事情的人所具有的冷静和优雅。
我建议:“定期让朵纤写些东西放到原位,写些秦王在府内终日醉意酩酊的话,可以麻痹对手。”
秦王颔首表示同意。
仗事若起,军事实力是最关键的。
第三十一章
我想了想,分析道:“如今的局面是四处势力――殿下的嫡系部队主要以洛阳为中心,控制着潼关以西,长江以北,大漠以南的地方;李建成控制着以长安为中心的关中大部分军队,同时还遥控着幽州罗艺所部;李靖在荆州及长江以南有着巨大影响力;另外一个就是李眅,在山东、河北一带有广泛声誉。”
我眯着眼睛想了想:“李眅与殿下是莫逆之交,他的军队就相当于殿下的。现在问题就是李靖,在朝廷上他持中立的态度,凭借李建成,还打动不了他,我明日见见红拂吧。”
秦王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继续说:“李元吉、李纲、窦轨、裴矩、郑善果、贺德仁、魏征、欧阳询他们都是李建成的人,有点来头的大概十九个。魏征太过正直,是个人才,但是一时半会是争取不来的,其余之人,没什么可惧的。”
我掰着手指算计:“房玄龄、高士廉、柴绍、唐俭、秦叔宝、程知节、张公谨、张亮、长孙无忌、杜如晦、侯君集、刘弘基、公孙武达、屈突通、宇文士及、杜淹、尉迟敬德―――文的武的大致二十九个,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
我看住秦王:“起事的时候,人不可多,要精。我替殿下挑了几个人选――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节、秦叔宝、屈突通、张士贵。一来安全,二来在成事之后好做奖赏。京城内李建成、李元吉方面,亲信部队兵士约有二千人,主要由大将薛万均、谢叔芳、冯立率领;殿下亲信将士约有八百余人,力量悬殊,只能攻其不备。北衙守军,由皇上亲从敬君弘、吕世衡率领,有羽林军约两千人以上,殿下对这部分人马要早做准备,起事之前之后都是关键啊。”
秦王依旧坐在那里,听我娓娓道来,我探寻的看着他,以为哪里说的不对。
他看住我:“事成之后,你必走无疑吗?”
我躲开他的目光,走到窗子前:“筵席有不散的吗?花有不枯的吗?人有不死的吗?”
从生到死,给予人灵魂和触觉,走过一遭,然后在留恋中统统收回。人生本就是一场的注定的悲剧,只能眼睁睁看着从茂盛到凋零,从升华到沉沦,避无可避。
“可是,散的太快了啊。”他沉痛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格外格外的低沉:“你去哪里呢?”
“南疆百花宫。”我的声音空洞起来。
一片沉寂。
我振作一下:“殿下,按照兵力,胜算不大。这就是太子非要此时此地争斗的缘由。”
我慢慢的说:“赢,只能赢在出奇制胜的部署。”
我拿出一份草图,是我几天的心血:“太极宫城北面有玄武门、安礼门。玄武门北面对的是西内苑,北衙左右羽林军就屯营苑内。宫城南面有承天门、永安门、长乐门,三门南面的是南衙。”
我从图中抬起头看着他:“现在殿下明白哪里是关键了吧?北衙禁军将领常何是太子的人,他一定不会戒备,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收买常何,提前在玄武门内设伏。”
我低头用手指点着玄武门:“常何主籍是汴州浚仪,他和殿下帐下的山东人有着乡土连衣的关系,乡情加之重金,一定可以争取过来。”
我的手指被他黝黑粗糙的大手握住。
屋子里有片刻的宁静,我假意不知,悄然挣脱。
我继续道:“李建成属下将领张公谨本是殿下的人,让他做内应,可以牵制一大部分力量。殿下能调动的有八百人,一队十人由殿下率领;一队七十精兵由迟敬德统领,由常何提前放进宫内,主要是包围皇上和众大臣议事地点。其余人马基本全部投入围剿李建成、李元吉的援兵的战斗。殿下还有一支人马可用,就是囚犯奇兵,配合门外设伏。”
“如果倾巢出动,那么天策府呢?”他的神情依旧是淡定的,我知道淡定之下,他周身的紧绷。
“我会留在天策府。”我低声道:“既然不可能把家人藏匿,那么索性在这里等消息―――太子的人马一定会汇集到玄武门救急。”
“一旦――”他沉吟。
“赌一赌吧。”我替他做了决定:“留下十几二十几人不起作用,不如都带了去。殿下此番,不也是个大赌注吗?愿赌服输,生死自有天命。”
他终于叹口气:“我输了呢?”
“都会死。”我简单的说:“所以殿下一定要赢,还要迅速。太子一死,士气崩溃,殿下带人前往――挟持皇上,一切,就尽在掌控之中。”
“还有。”我说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要想太子不设防备,一定要通过皇上传他们上朝,所以,先在皇上面前上奏太子淫乱后宫、图谋兄弟。皇上一定会邀请重臣,双方对质,议事大臣将会有裴寂、萧蠫、陈叔达、封伦、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这里除了裴寂以外,都是殿下的人,事情也容易的多――所有人就都会顺其自然的在现场。”
我看着他,淡淡的泪光浮上来:“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了。”
他把住我的肩膀,力道极大:“就是现在,我也回不了头了。弑兄杀弟迫父逼宫――然后失去你,我这辈子能剩什么呢?”
我用手抚上他的脸:“至少能剩条命,给大唐的百姓造福――殿下自制隐忍,一定会是个明君。”
“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了。还有,我答应殿下,对太子和齐王的儿子,只是让他们安然平庸的活着,不会教他们文略武功。”我说完,恭然行礼,静静的留下他一个人,连同一室的静默。
我和红拂见了一面,我只是简单告诉她,需要她的帮助。
她半响没说话,想了想,决然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