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6 20:32      字数:4747
  龚D―好个精致美丽的女子,眼眸里满是善意,眼波流转之间,却单单有着知性、优雅和宽容。
  “妹妹躺好。”她的手清清凉凉的,握住我。
  我认命的闭上眼睛,妹妹,李世民终究,终究还是出卖了我。
  我听见秦王问大夫:“心滞才会气结,肝滞怎么会抑郁受损?”
  老大夫摸着胡子娓娓道来:“肝主疏泄,具有疏通、条达、升发、畅泄的作用。古人以木气的冲和条达之象来类比肝的疏泄功能,故在五行中将其归属于木,能调节精神情志,促进消化吸收,以及维持气血、津液的运行。所以人的精神活动除由心所主外,还与肝的疏泄功能有关。”
  我没什么表情,这些医理师父早就教过我的,只不过用在自己的身上就没有太过敏锐的判断。当着众人的面直言我抑郁沉闷,着实有些难堪。
  第十一章
  我有点冷漠的转过头,躲开秦王探视的目光,却看见段志轩。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见我瞧他,他就张嘴结舌的指指我,又指指他自己。
  “严重吗?”秦王坐下,离我们不远不近的距离。
  “用的都是些平常的药,不过症状的确让人担忧。”他低头俯视我,我看向他,老人家目光睿智,直直的看到我心里:“姑娘,世上的事疏导的力量大于纠结,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思忖又思忖,终于承诺一样的点点头。
  “战场上多操劳战事,紧张之极。一松懈自然就会病了,妹妹安心养着,不喜欢繁杂,这里没什么人能来打搅。”长孙王妃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善解人意的解决了我的尴尬。
  我惊奇世上有长孙王妃一样的女子,因为太过美好,看着竟无从嫉妒。于是静下心来,对着她浅浅的,但是真心的笑了笑,点头道:“好。”
  我不再挣扎,对于秦王,终究是我的力量所不能及的,那么就死心塌地的放弃吧。
  想着这些就对秦王淡然一笑:“多谢秦王赐郁离屋子。”
  秦王依旧探究的看着,仿佛知晓我一般,竟然轻轻摇了摇头。我按住心绪,恢复着本真的恬静,世事烦扰,本就不是我能碰触的。
  这样竟然就病了十几日,果真肃静异常,没谁来打扰。只有段志轩来这里日日探视,带些吃的玩的。
  我屋子里有个叫紫君的小丫头,那日长孙无垢把她指派给我的时候,只是轻轻说:“这个孩子性情和你有相似的地方,一定会投缘的。”紫君秀气内敛,不喜欢说话,但事事周到细心。
  我尚在病榻上的时候,帆上前来告别,秦王命他做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在外带兵。兵将一向分家的,若有战事都临时组建,元帅或将军平日手里都不会拥有太多的军队。
  秦王心里仍是忌惮帆上的,把我和帆上分隔开来,既然平素很难相见,那么就难成什么气候。我失笑,帆上和我不过找一个能够存身之所,还能求什么气候。
  帆上带来的消息说,回长安那晚,李渊已经命秦王为天策上将,陕东道大行台,位在三公之上。而且天策府内可以置官属,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军咨祭酒二人,典签四人,主簿二人,录事二人,祭事参军士二人,功、仓、兵、骑、铠、士——六曹参军各二人,参军士六人,还可设设精兵八百。我听了暗暗心惊,三十四个武将位置,权力如此之大,公然受宠,对于秦王未必是什么好事情。虽然没见过李建成,但是见过李元吉那个莽撞的武将,势必会不服气,早就听闻老四李元吉与老大李建成是拴在一起的,事情怕是不容易平息啊。
  帆上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我眉头紧缩,紫君在煮茶,竟然煮了那么久,我心底笑笑,这个小丫头是想多给我点时间和帆上告别呢。心里一暖,放下这些让人烦恼的繁芜复杂的事情,指指我的榻和帆上说:“哥哥,坐在这里说话吧。”
  帆上和我,因为主上属下,因为男女有别,也因为彼此性情都内敛含蓄,所以即使是性命相随却一直很生疏。
  听见我叫他哥哥,不由也稍稍动容。过来坐在我榻的边侧,伸手就自然的握住了我的,低声道:“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多吃多睡,万事都要少思虑。”
  我刚要答话,却见秦王和王妃就站在门口,这一日他们穿的都是白衣,王妃的外裙两襟中间竟然是一个散落落的穗儿,系在那里,飘逸出尘。秦王清朗,王妃秀丽,并肩立在那里,竟然仿佛是风景一般。
  他们见我和帆上如此亲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没说话。
  我不动声色的从帆上手中抽出我的手,帆上也落落大方的起身行礼。秦王看不出什么表情,淡然的进来坐在那里。
  秦王妃走过来柔声道:“卢都尉与郁离妹妹是患难之交,这样的朋友是遇到而求不到的,让人看了只会心生羡慕。”
  看得出长孙无垢是个懂情意的人,她坐在我身侧,对着帆上继续交待:“虽然后宅一向是女人居所,但是卢都尉若回来看郁离,可以不必考虑那些繁缛复节。”
  帆上抱拳表示谢意,看了看我,转身即走。紫君端着茶正往里走,走的有些急,就和帆上面对面碰上了。帆上纵使是武将,在瞬间仍是没避开,茶壶就这样被他扫到地下,滚烫的茶洒了一地,而紫君却被帆上用手臂带着迅速的跳开。
  我们三人因为离得远而逃过一劫,却也齐齐吓了一跳。
  紫君惊魂未定的在帆上怀中看着一地的水,然后就要跪下请罪。却看见帆上拉了紫君一下,没让她跪下去,仔细一瞧,紫君膝下满是壶的碎片。
  秦王妃忙伸手制止:“不妨事,你没烫着就好。”
  紫君没说话,只是略红着脸迅速退下找东西收拾,而帆上则一派从容的离开。
  秦王妃转头探探我的额头:“不热了,倒是年轻,这几日看你气色日渐的就好了,明日让紫君带妹妹去后园转转。尉迟敬德和李世绩将军都派人来下过贴,请你过去,见你身子这样王爷就都帮你推掉了。”
  我点点头,拽着秦王妃的手:“帮我找些书来可好?”
  秦王妃嘴角一弯就笑起来:“说来巧了,王爷来的时候还要给你带些书过来,被我拦住了,怕妹妹病刚好,劳心费神的再累病了。”
  秦王不置可否,我也就无从表示谢意。
  “等你好些,自己去书房找吧。”秦王起身,背负着手站在我窗子的前面,透过窗子看向远处,神情依旧是一派平静:“喜欢看什么就拿什么。”
  “妹妹。”长孙无垢小心翼翼的问;“明日,我差人送几套女装来?”
  我看向这个水质般的女人,忽然想到那个从洛阳带回的韦珪,不知道那个被秦王赌气带回来的女子能不能伤害到她。
  心下登时柔软起来,对着这个出于尘土般的女子有着不一样的怜惜。遂摇摇头笑:“难不成你还要我敷铅粉、抹敷脂、涂鹅黄、画黛眉、点口脂、描面靥、贴花钿?”
  她惊奇的看着我,我说的这些东西正是她们日常的装扮步骤。
  我叹口气:“我若着女装,涂颜色,细眉细眼,单薄突兀,会是个很丑的女人。还是着男装吧,于己于人都舒服点。”
  秦王却单单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平和的看过去,不遮不掩,他点点头对着王妃说:“就别勉强了,由着她去吧。”
  段志轩带过来很多小款的男装,有白色中衣,有圆领右衽窄袖的长衫,都是绢丝细料的,作工尤为精细。颜色也都是淡淡的白色,灰色和浅蓝色,竟然还带过来几条色泽相似的束头的襥巾。
  他鬼鬼祟祟的告诉我:“这些都是秦王亲自选的料子。”
  我笑笑:“从前不是佛衣就是军衣,真还是第一次穿这么漂亮的男装。”
  “既然王爷都知道你是女人了,为什么还穿成这样啊?”段志轩上下打量我,很是纳闷。
  段志轩是最不接受我是女人的事实,即使我病的时候没力气搭理他,仍是一遍一遍嘀咕:“明明就是男人啊,怎么一进府里忽然之间就成妹妹了呢,竟然还有这么难看的女人。”
  我失笑,起身下地站在窗子的前面,这十几日病的,感觉身上更是轻飘飘的没几分份量。
  窗外一派生机,散散落落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晃着树影,甚是悠闲。人生这匆匆的一辈子倒不如这树木活得惬意,可见最最愚笨的就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啊。
  段志轩见我怔怔的看着窗子的外面,就提议带我去府里的后园。
  紫君执意要跟在一边,我看她连日来一直没休息,也觉得被两个人扶着游园太过夸张,就安置她在屋子里看家护院。段志轩在一边伸手想扶又紧着缩回去,来回的做样子无非是想博我一笑,我就遂了他的心愿笑了起来。
  园子很大,一进去视野登然辽阔起来,迎面就是一大池碧绿的池水,中间以小岛、树木、桥梁、道路相间。池的中央有三个小岛,中岛建亭,以桥相通。环池开路,周遭有西溪、小滩、石泉及东楼、池西楼、书楼一列排开。有渠道把水引至小院卧室阶下,又于西墙上构小楼,墙外街渠内叠石植荷,整个园的布局竟然以水竹为主,精精巧巧的令人格外心旷神怡。假山是来自苏州出产的太湖石垒砌而成,嶙峋自然,形成咫尺山岩的意境。
  这么有情趣的景观竟然空落落的没有看见什么人,段志轩小声说道:“殿下有个侧王妃,叫住在池西楼。”
  我的心从别致的景观回落到尘埃里,贵为王爷,有个把个正妃再带几个侧妃也实属平常,忍住不再去想那些是非,转头看正在盛开的朵朵的荷花,娇俏可人。
  “你不知道,那个阴妃特别的很,终日没有笑模样。”段志轩依旧小声道:“可是好看得紧哪,眼睛――得你四个眼睛一般大,黝黑黝黑的眼珠儿,水汪汪的。”
  我想了想,还是问了:“她姓阴?”
  段志轩把我拉到一个亭子里,让我坐下。
  听见我问,边点头边嘀嘀咕咕:“你变成女人给我添了多大麻烦,殿下嘱咐好几回让我好好看着你。”
  虽然抱怨着仍是小心的给我铺了一面薄棉的绢垫子。
  第十二章
  我知道这个阴妃身世显赫,她的父亲是阴世师,隋帝旗下的一名将军。阴世师曾亲手杀了秦王的十四岁的弟弟李智云,并挖了李家祖坟,毁了李家家庙。随后李渊进入长安,回杀了阴世师以及全家所有的男人。那个时候阴氏也应该入了秦王府做奴婢吧。
  再后来,再后来就应该是秦王我见犹怜的顶着不共戴天之仇,纳了她。
  我长长的叹口气,如此冤冤相报下纠缠的情意和仇恨,能有幸福吗?我的位置呢?闲置在这个院落里终此一生吗?
  段志轩见我低着头不说话,就过来轻轻拉着我的手:“说你不如她好看,你也别伤心。其实你就是长的丑点罢了,但是手和心都是温热的,我们看着你,心里面就很暖和。日子久了,看着看着倒觉得别有一番味道呢。长孙王妃也很好看,对我们也算彬彬有礼的,但是总像隔山隔水般的遥远。”
  我回过神,有些愣愣的。
  “殿下必是早就瞧出你是女的,百般照顾你,护着你。”段志轩逐渐的肃穆起来:“殿下很少和女人亲近,那时候你喝多了他就当宝贝一样抱着你回来。见着你了,那些时日和平素的情绪都不一样。眼睛里都能见到笑了,饭也吃的多,仗事再难打,也没见他着急。”
  我安稳的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一点一点把心里泛起的喜悦按捺住,我不允许自己再为这个男人,心起涟漪。
  段志轩看了看我手腕上的佛珠:“萧瑀告诉我说殿下从洛阳里就只点了这样东西,给了你。就连长孙王妃、阴妃、杨妃的那份,都是萧瑀他们替秦王留下的。”
  段志轩忽然停下来紧张的看我:“你家里人是不是自小当你是男童来养――然后――你心里喜欢的是女人吧?”
  我呛了一下,站起身,走向湖水边看自己的倒影――那么小,于是仔仔细细的站直了。
  听见背后段志轩的声音仍在继续:“要不怎么能对殿下无动于衷呢,不可能啊。”
  我远远的看着湖的对面有个肃静的小楼,于是生生岔开话题:“那个是书房么?”
  “那个啊,是杨妃住的。”段志轩果真就过来了,看了看我,只好又说:“那个杨妃,也是个美人儿。”
  不仅仅是美人,也是秦王的仇人,是隋朝的公主,杨广的女儿。
  我不知道秦王为什么会把这两个人纳为妃子,冒着天天被诛杀的危险只为红袖添香吗?我想象不出其他的理由,胸口却隐隐的痛楚起来。
  晚上,没吃什么,就早早的睡去。
  我一向不喜欢说话,紫君也异常习惯悄无声息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