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1-02-26 20:20 字数: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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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章彬彬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她羞愧地低下头。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些,才接着说:“小任,作为一名老警官,一个大队干部,我没有及时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向领导汇报,心里难免很不安,很痛苦。这就成了我心理上的一种负担和折磨。我下了决心要离开我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女子监狱,去从事一项我完全陌生的工作,也许就是想摆脱这种负担和折磨吧!”
章彬彬在临行前把这个秘密向我透露,自谴自责又是那样诚恳,我不仅没有把她看低了,反而更把她看高了。惟其如此,人,才是真实的,可爱的。那些经过化妆师精心化妆过的人物,往往犹嫌自己不够高大完美,或在眉心点一粒美人痣,或在额头画一圈太极图,可惜往往也就事与愿违,把自己糟踏成一个贻笑大方的小丑。
淡淡的灯光照在章姐大病初愈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圣洁的光。我紧紧握着章姐的手说:“太感谢你了,章姐!你这些话够我受用一辈子!”
时光在这种推心置腹的叙谈中飞快流逝,转眼到了十二点。
我不敢再打扰章姐的休息。临走时我们相约,次日出早操时我会在大操场上为她们送行。可是,林荫道上怎么至今不见章姐的轮椅车?
我向通往“女儿国”的林荫道一再张望的时候,王莹、董雪从大门口向我匆匆走来。她们说:“任思嘉,你还在这儿傻等呀,章大队长早就走了!”
我大为惊诧:“这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这儿等她的。”
王莹说:“章大队长就怕惊扰大家,不让人家送行。她们一家在清晨五点钟就悄悄上路了,这是门卫亲口说的。”
董雪说:“赵监狱长也起个绝早,一直在办公室候着,准备了我们女监自产的许多柑橘,要送给章大队长的。你看,我们大家都等了个空。”
我一下子心头空落落的。章彬彬走了,这怎么可能呢?五大队两百多名女犯,是多么想再看她一眼呀!
我神情凝重走向女犯队前,大声宣布:“操练结束,原地解散。”
女犯们第一次对我的命令置若罔闻,仍傻不楞登站着。良久,吕金妹才怯怯地问道:“报告任大队长,听说章大队长是今天走的,可是,她人呢?”
我说:“这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关飞鸾说:“报告大队长,这两天女监的干部们,到处都在传说这件事,我们是无意中听到的。所以,我们就编了一个大花篮。”
原来她们和我一样,早就期待着这天清晨给章彬彬送行。这时,有几个女犯把一个特大的花篮抬了出来。昨天,三中队的女犯们利用下大田、进果园干活的机会,你一束,我一朵,采撷了许多鲜花。大家又悄悄加了个夜班,就编扎成这个我从未见过的、硕大无比的花篮。花篮的边缘插满了带着青枝绿叶的石蒜花、野啬薇、羊角花,构成一个五彩缤纷的锦屏,中间的位置,是由九十九朵山茶花连缀成的一颗巨大的红心,象征着献花者的深情厚意和衷心的祝福。
面对这个大花篮,面对这许多曾经犯下种种罪行而现在又渐渐人性复归的女犯,我一时说不出话。
我回转身,向远处眺望。雾气迷蒙的目光,掠过水波粼粼的清水潭,掠过通向山外的弯弯曲曲的公路,掠过白云缭绕的巍巍青山,但我没有看到章彬彬远去的踪影。她真的走了吗?
哦,眼下又到了鸾飞草长的暮春三月,在清水潭旅居了一个冬春的丹顶鹤群又开始长途漫漫的旅行。
鹤群披着晨光,驾着白云,在清晨格外湛蓝的天空向北飞翔。站在大操场上不肯散去的女犯们,都齐刷刷地转向北方,举手搭着晾棚儿极目远眺,为渐渐远去的鹤群送行。那蓝天上洁白的鹤群,和操场上无数真诚的目光,在这青山碧水的清水潭畔,构成一幅多么动人的景象。
霎时间,鹤群与白云融成一块儿,在天边消失了。但大家知道,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丹顶鹤们还会成群结队往南飞来,又栖息在清水潭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像丹顶鹤一样沓然远去的章彬彬,还会回到她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清水潭吗?
我心里有些失落,有些惆怅;同时深感肩上担子的沉重。
2000年2月23日-4月31日初稿
6月6日-12月26日修改定稿
后记
年轻时候去动物园参观,看见铁栅栏里关着一只毛色斑斓躯体庞大的华南虎。它屈起后腿抻直前腿安静地侧卧着,任站在铁栅栏外的参观者怎么吆喝,怎么挥手,都一动不动,连眼皮也懒得抬一抬,简直像只慵懒而温顺的猫。然而,一会儿,我就明白关在铁笼子里的老虎仍然是可怕的食肉动物。因为当饲养员从一个小洞里放进一只小兔的时候,那头华南虎一下子就精神抖擞站起来,虎虎生威地一步一步向小兔逼过去,伸出一只前爪轻轻一拍,小兔就成了它的点心。
若干年后,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去过许多监狱,看到铁窗里的囚徒,不管是盗窃犯、抢劫犯或是杀人犯,都脸无表情低眉顺眼的,让我想起那头关在铁栅栏里的貌似家猫的华南虎。这两件事引发我许多奇思异想:囚禁于大墙内的罪犯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一个平常的人怎么会坠入犯罪深渊?在那种极端异常的生活环境中,罪犯们昼思夜想些什么?那些已经异化了的人性在人道关怀下还能获得人性复归吗?这些问题在我脑中久久萦回,就成为写作这部长篇小说的最初动因。
当然,仅仅靠一些浮光掠影的印象要写一部长篇,那是远远不够的。从1997年起,我又跑了好几所监狱,走进那些被高墙铁窗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空间,采访了数十名管教干部和服刑人员,对那些“貌似家猫”实是老虎的罪犯有了更多的了解。再经过两年多酝酿构思,找到了一种适合于表现人物复杂心理的多视角的自述式叙事手段,一个想象中的小说世界渐渐成竹在胸,我便坐在电脑桌前,一个字一个字敲出这部长篇。
关于小说,一百个人可能有一百种解释,而我比较欣赏米兰?昆德拉标新立异的说法:“小说惟一存在的理由是去发现惟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人的“具体存在”,亦即人的“生命世界”。昆德拉说:“小说不研究现实,而研究存在。”
他认为“现实”是已经实现了的既成事实,而“存在”却是一种尚未实现的可能性。生活发展的可能性总是多种多样的,这就给作家的创作提供了无限广阔的天地。根据我的经验,只是需要对昆德拉的话稍作修改而成为这样一句话:“小说需要研究现实,但是表现的却是存在。”这样也许更易于为国人理解和接受。不研究现实就没有创作的源泉,但拘泥于现实就会束缚想象的翅膀。这部小说有个副题叫“女子监狱纪事”,但决非那所女子监狱的实录。实录生活,手中掌握现代摄像机的摄影师们肯定比作家更有作为。我的小说是一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现实与非现实相交融的主观想象中的生命世界,其中贯注作者的审美评价与理想主义是毫无疑问的。
监狱,是个幽闭而神秘的世界。它的高墙铁网和门卫森严往往令人望而却步,因而在当代文学中以监狱为背景的小说寥寥可数。以我的孤陋寡闻,至今尚未见到一部涉及监狱改革严肃主题的长篇小说。我之所以多年来坚持不懈地关注这个几乎为文学所遗忘的角落,一是出于对那些默默奉献的管教干部的深深敬意,二是出于对那些罪孽深重的生灵的怜悯(但我同时主张对罪犯给以司法严惩)。这两种感情在我胸中燃烧,在我心头撞击,终于有了这部小说。我想此书如果除了有幸受到一般读者青睐之外,还能逾越高墙铁窗,进入那个文化生活相当贫乏的社会禁区,成为我所敬仰者和怜悯者的案头读物,那对我将是莫大的慰藉。
我不敢说我的写作已经呕心沥血,但我的确写得很投入,很刻苦。开头写初稿那两个多月,我几乎闭门谢客,足不出户,成天沉浸于想象中所建构的小说世界。结果体力透支,弄出个隐性胃出血,直到有一天血压骤降,脸白如纸,连上楼梯也抬不动腿,才到医院急诊,一查,血色素只剩下5.6克,差点送了老命。在病榻上躺了一个月,我记住了这次惨痛教训,往后学会控制自己,每天只在电脑桌前坐三四个小时,写两三千字,好像跑长途似的,不急不躁,不停不歇,慢慢悠悠,持之以恒,花了一年时间,终于跑到终点。
当此书即将付梓之际,我要在这里真诚地感谢责任编辑杨葵先生。他是位优秀的文学编辑,编过许多好书,同时还写小说,写随笔,编电视剧,竟以超过我预想的速度做好了这部书(这是我刚学会的新词。北京文化人现在把编书说成“做书”,把研究电脑说成“做电脑”,把开发软件说成“做软件”)。我把拷有书稿全文的软盘寄给杨葵一个月后,他给我的电话中只说了一句话:“挺好!挺好!快快把打印稿寄来!”但我自己并不以为已经“挺好”了,为了不辜负责编的激励与厚望,我又花了三个多月时间从头至尾修改两遍。当然,以目前这样的面貌呈献给读者,仍是不能尽如人意的,我期待着读者与方家的批评。
后记2001年3月5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