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1-02-26 20:19      字数:4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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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余科长能说的话相当有限,东拉西扯一会儿,肚里的客套话也倒光了,就把那本《大墙内外》递给洪月娥。我说:“洪队,你看过关飞鸾这篇文章没有?”
  洪月娥淡淡地说:“我哪有闲工夫呀,只草草溜了一遍。”
  我说:“这事我事前可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关飞鸾写了那么一篇周记,任思嘉觉得有点意思,就把它寄出去了,想不到很快发表出来。看看,关飞鸾不懂规矩,把我的职务也搞错了,一连好几个地方都称我做大队长,弄得我很尴尬”
  洪月娥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说:“这个关飞鸾真是的!我算什么呀!就算做了点好事,也是我的本分,也是在你大队长领导下做的,要宣传就宣传咱们五大队集体,把我写成那样,真不好意思。”
  洪月娥又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过去了解的洪月娥总是肚量很大,我想也不至于把这种芝麻小事搁心里去。她既然一个劲说没关系,我想也是没关系,这事点到为止,我不便久留。
  我起身告辞时,余科长也礼节性地站起来。我又飞快瞥了他一眼。嘿,这家伙长得真像朱亦龙!当然,他绝不可能是朱亦龙!
  洪月娥——
  章彬彬一走,我关上门,就指着朱亦龙的额头说:“哎哟哟,你这死鬼,也不躲一躲!”
  “躲?往哪儿躲呀?”
  “厕所、厨房、里间,都能躲的。可你就那么大模大样在这里坐着。”
  “我又不是贼,我躲啥?躲!我早想过,我要跟你们女监合作下去,总有一天会面对面跟章彬彬碰面。我不怕,我谅她认不出我。”
  “我不放心。章彬彬也许有点起疑了,她看你的目光有点怪怪的。”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她认不出我。你想想,你是我老婆,我跟你打了多久的交道,你能认出我?”
  我说:“那是,那是。”
  “唉!”朱亦龙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你看,一晃,二十年过去啦!二十年哪,就是一块好钢,也早锈成一堆铁渣了;那一枪虽然没有把我毙了,可这二十年时光,早把我变老了,变丑了,清水潭有谁能认出我朱亦龙!”
  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朱亦龙:这家伙和二十多年前真是换了个人!“嗯,嗯,也是!也是!”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里去。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串房门钥匙,掂在手里叮当作响,闪闪发光,心里又高兴得一阵狂跳。
  朱亦龙说:“怎么样?大队长,收下来吧?”
  我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心里翻江倒海斗争着,就到厨房里拎出一瓶剑南春,端出一盘花生米:“来来来,我们来喝一杯!”
  朱亦龙那狗日的,今天却摆起臭架子。他头勾勾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吸烟,闷声不响。
  我说:“来呀,灌一杯猫尿再说话。”
  我摸透了朱亦龙的脾性。烟是他的气,酒是他的血,女人是他的命。他常说,酒色酒色,有酒才有色,有酒才能办事。他总是先喝个半醉不醉的,接着才干那个事。可是,今天他却怪了,我正要给他斟酒,他却懒洋洋站起来要走了。
  我拦住他:“怎么啦?我说你不喝杯酒就走?”
  “不啦!”朱亦龙黑着脸说,“我反复思量过了,咱们的缘份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就当胸给他一拳:“你他妈的不喝酒倒说酒话了,你跟老娘开啥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反反复复思量过。咱们都四十出头了,对吧?咱们不算日头下山‘夕阳红’,最多也只能算半下午的太阳了,对吧?你说,咱还有多少光景好活?再这么偷偷摸摸的有啥意思?想正儿八经结婚拢到一块过吧,连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好,现在人家把三房两厅送到你手上,你偏不肯要,我还有啥指望?长痛不如短痛,咱们拜拜吧!”
  我就猛扑上去朝那朱亦龙身上、肩上一个劲地捶,也不知捶了多少拳。他不还手,我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我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哭起来。
  朱亦龙蹲下身来要拉我:“起来!起来!你这是怎么啦?走又不让我走,房子又不想要!”
  我哭喊道:“你走吧你走吧!你以为我不想要那房子吗?自从到龙宫酒店吃了一餐饭,我就连着几宿没睡好觉。我这辈子真冤哪,那么漂亮的大宾馆我没住过,那么多好吃的我没尝过,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没去过。我一辈子就待在这山沟沟里看犯人,你说我冤不冤?”
  “好了好了!”朱亦龙把我扶起来,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我。
  “你会觉着冤,就是一个大进步,咱把这房子要下来,你退了休就搬到市里去住,那时亏你的欠你的,一古脑儿都会得到补偿,你就不冤了么!”
  一桩让我头痛了好多天,将要决定我一生命运的大事,在打打闹闹一通之后,就这样定夺了。
  朱亦龙这才坐下喝酒。他给我斟满一盅,又给自己斟满一盅。他说:“来!咱们今晚喝个交杯酒!”他把酒杯端在胸前,胳膊拐成个圆弧。
  我噗哧一下笑出声:“臭美你的吧!都七老八十了,还想当新郎新娘呀!”
  朱亦龙一脸严肃:“你别笑!杨罗亭说啦,梁佩芬的事一办成,他给咱办房产证;做鞋那边呢,一月进项是万把块。你看,还能没有咱的好日子?唉,我东游西荡颠簸大半辈子了,也该有个家了,月娥,现在房子也有了,老婆也有了,啥时你再给我生个娃,你看那个日子红火不红火!你别笑,来来来,咱们今晚真的来喝交杯酒!”
  我看朱亦龙板着脸,很当回事儿,不敢笑了,心里也浪翻潮涌。二十年了,文化大革命“毙”了我一个老公,今天老天爷又还我一个男人,这真是一桩天大喜事!我也举起酒杯,和朱亦龙手上的酒杯碰了一下,两只胳膊套了个双连环。咕噜咕噜,咱俩都喝干了杯中的酒。咱俩都煞有介事,像庆祝胜利,像庆祝新婚,这酒喝得利落痛快,喝得蜜甜喷香。
  接着,朱亦龙就问我啥时行动。我说得看机会。他问看啥机会?我说,想搞保外就医的事,梁佩芬夫妻都找过章彬彬。章彬彬讲马列,一口回绝了,还把梁佩芬不肯安心伏罪的思想跟我汇报,说什么要咱一起帮助梁佩芬端正态度。看来,只有等章彬彬外出的机会,才能把这事办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朱亦龙顺手拿起章彬彬刚才扔在桌上的那本《大墙内外》,问道:“章彬彬说这上头登了啥文章?
  把她弄得神经兮兮的。”
  我说:“你一翻就看到了,头栏头条,什么《冬天的阳光》,是一个犯人给她评功摆好的。”
  朱亦龙抓了一大把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咯咯地磨牙,一边看那篇文章。他看完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不简单,不简单,这个章彬彬!”
  我说:“怎么啦?怎么啦?”
  “看看,人家章彬彬是在给自己搞包装,打基础呀!”
  “我又不是傻瓜,我一眼就把她看得透透的。我们女监马上要年终考评了,还要搞警衔晋级,职务提升。章彬彬弄出这样的文章来,能没有目的吗?”
  朱亦龙咂了口酒说:“是呀,是呀,这个章彬彬真不可小瞧!
  我看出来了,现在的监狱和我二十年前管的监狱完全不一样,讲个细心、耐心和爱心,你呀,总是咋咋呼呼的,有这个章彬彬,你这大队长当不长的。”
  我也抿了口酒说:“我知道哩,章彬彬在背地里捣我的鬼。”
  “你说她背地里捣鬼,有啥根据?”
  我得意地笑了一下,说:“已经有人向我报告了,这篇文章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阴谋,等我把事情查个清楚,看我给她们好瞧!”
  朱亦龙闯荡江湖二十年,倒是学得老奸巨滑了。他劝我千万不能得罪那些年轻人。他说:“你看看人家章彬彬吧,天天夜里都有年轻干警去她家串门。而你这里呢,总是冷冷清清的,像阎罗殿,鬼也不愿来。你还想提级?还想晋升?谁投你的票?”
  朱亦龙一点拨,我心里就亮堂。我决定星期天请几个新来的年轻警官吃一餐饺子。
  任思嘉——
  来清水潭女监工作大半年了,有幸成为大队长洪月娥的座上宾,这还是头一次。跨进她家的时候,王莹、董雪、林红等已经绾起袖子帮她和面、剁馅、包饺子。她们笑骂我姗姗来迟,有意偷懒,要罚我去拖地板。洪月娥说免了免了,人家北京来的大小姐,哪有给我拖地板的道理?坐在厅里看电视吧!
  我在家从不干家务,在别人家也不装积极,乐得在客厅跷起二郎腿。山区的电视机,摆设的意义超过收看,因为能接收到的频道很少。半上午的,更没啥好节目好看,我连电视机也懒得打开,就坐在沙发上打量洪队家的摆设。洪队住着与章彬彬一样规格的房子,都是一间一厅。但洪队家土气而凌乱。大门上贴一个倒写的“福”字,怕是多少年前过年的吉祥装饰,积满灰尘,至今没揭下来。客厅的墙壁上,尽是歌星影星的彩照。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没有女性,全是张丰毅、高仓健、施瓦辛格之类很酷很帅的硬汉式的男明星,也贴得有些年头了,人物和颜色都有隔世隔代的陈旧感。我忽然想起洪队会黏上同样高大魁梧的余科长,从这些画像上也许能找到她潜在的心理依据。卧房里也一团乱糟糟的,这里挂一件破雨衣,那儿丢一件脏衣服,一个单身女人的懒散、邋遢与灰暗心情随处可见。对洪队这样一个熬到四十出头还没找个主儿的女人,我不免心里有几分同情。
  儿,饺子包好了,洪月娥又炒了几个菜,熬了一锅汤把小圆桌摆得满满当当的,我们开始就餐。
  洪月娥举起杯来说:“我这个头儿也不像个头儿,对你们新来的几个单身姐妹,关心不够,帮助不够,你们就多多包涵吧。
  来,干杯,干杯!”
  我们干了第一杯酒。王莹说:“洪队,不怪你呀!你自己也是个单身贵族。”
  董雪说:“我们女监有多少单身姐妹呀,我建议,我们成立一个单身贵族协会。洪队,你来做我们的会长。我们就常常有饺子吃了。”
  林红也高兴地嚷起来:“对,对,对!让洪队领个头,为我们单身贵族谋福利!”
  我含蓄地笑笑,表示反对:“不行不行,洪队可没有当会长的资格了。”
  姐妹们马上听懂我话里的意思,都恍然大悟笑起来。
  洪月娥一脸通红,顺手给了我一筷子:“哈,我没资格,你有资格?”
  我连忙躲闪,说:“我当然有资格,我是名副其实的单身汉。
  可你呢,洪队!你家里最近好像挺热闹的,出现了一些超出单身贵族的可疑迹象,所以就要考虑你有没有当会长的资格。”
  洪月娥笑道:“哦,只准你们年轻姑娘谈情说爱,我大龄中年妇女交个朋友都不行?”
  王莹笑道:“洪队,咱们当警察的,说话可得讲究个准确性,你现在交的那一位,难道仅仅是个朋友?”
  大家就七嘴八舌瞎哄:“洪队,怕是朋友早就变老公了吧!”
  洪月娥又羞又恼地笑:“咄,什么老公老公的,难听死了!”
  董雪巴结说:“我们洪队挺传统的,还是叫爱人吧。”
  洪月娥心里很舒服:“嗯,这还差不多!”
  洪月娥对自己的“公开的秘密”供认不讳,我们就更肆无忌惮,闹着向她讨喜酒吃。
  洪月娥避实就虚:“慌啥?喜酒总有你们吃个够。哎,哎,你们看我那个家伙怎么样?”
  王莹装傻,一脸鬼笑:“洪队,你说的‘那个家伙’是哪个家伙?”
  洪月娥又是一阵无比兴奋和羞恼,举起筷子要敲王莹。王莹哈哈笑着跳到一边去。我们虽然都是入世不深的姑娘,但也还知道,人家已经好到那个份上,只能做“促进派”,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廉价赞美:嘿,那个余科长呀,挺不错的!要个头有个头,要能力有能力,又会开车,又会经营,还有一官半职,年龄又般配,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