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1-02-26 20:19      字数:4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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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临盆时刻,医生一问妈的年龄,没有多说一句话,立即开膛破肚。婷婷啊,妈几乎是拿自己的老命换来你的小生命!
  但是,孩子,你的出生,又给妈带来莫大的欢乐,能弥补妈几辈子的痛苦。才六个月呢,你能咯咯大笑;张大没牙的小嘴,笑得天真烂漫,笑得比鲜花还要美丽。才一周岁,你就能奶声奶气叫“妈妈!”只有当过妈妈的人,才知道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我每次下班回家,只要听婷婷叫一声“妈妈”,妈满身的疲惫、满腔的烦恼,立即烟消云散。婷婷啊,妈的宝贝,你真是个超人的天才,两岁三个月零三天,你就会背诵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三岁五个月零八天,你就会载歌载舞,表演《北京的金山上》。妈和你爸就是那天发现你的艺术天赋,给你买了电子琴,给你请了家庭音乐教师,才四岁八个月,你就以一曲贝多芬的《致爱丽丝》钢琴练习曲流畅娴熟的演奏,荣获全省幼儿电子琴表演赛第二名。
  婷婷,你不止是妈的宝贝,你是上帝赐给妈的小天使。我有时疑疑惑惑地想过,我的贪婪中是否掺杂着某些母爱的成分:我有时也会厌倦官场生活,觉得我的女儿千万不要像我一样碌碌无为虚度人生,我应该把她培养成为世界一流甚至超一流的音乐家。那就需要钱,大把大把的钱可是,这种想法一露头,我立即把它掐灭了,就像掐灭一支冒着毒气的烟头。我不能这样想,因为这是对我天真纯洁的女儿的亵渎。
  白天见到婷婷悲悲戚戚的一幕,我的神经中枢总是异常活跃而敏锐。我摸摸脸颊,脸颊上似乎还留着女儿吻过的余温;我咂咂嘴唇,嘴里似乎还留着女儿眼泪的苦涩;我的脖子上有女儿的小手搂着,我的耳畔有女儿的声音哭喊但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四周却空空如也,只有惨白的月光,像凉冰冰的蚕在我脸上蠕动。
  我已经在我的本子上划上三十五个“正”字,也就是说,我已经在铁窗内度过一百七十五天。十五年刑期,还有五千多个日夜好熬呢,天呀,我熬得到刑满出狱吗?
  不愿剪去的长发,我剪了;不肯穿上的号服,我穿了;不能下咽的牢饭,我习惯了;干不了的重活,我也咬着牙关干了:还有同改们不堪忍受的污言秽语、欺侮凌辱,我也忍气吞声地忍受了可是,可是,惟有对婷婷牵肠挂肚的思念,像一只挥之不去的小虫,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不声不响地啃噬着我的心尖儿,啊,我快要疯了,快要疯了!
  但是,在我将疯未疯的时候,我千百遍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尽快冲出这个铁的牢笼!
  我松开手把婷婷交到杨罗亭怀里的时候,曾压低声音吩咐他:“去看看章彬彬”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也不知这家伙有没有听懂我的心里话,更担心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应付我。
  哼,说不定我在牢里待得愈久他愈称心哩!这个新时代的陈世美,听说早早就在外头养了个“小蜜”,我的落难,不正好成全他们的苟合吗?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愈加忧心如焚,我怕他们虐待婷婷,我怕他们弄脏我的房子,我怕他们侵吞我的存款,我更怕那个我没有见过面的小狐狸精鸠占鹊巢我愁肠百结,夜不能眠,想得漫无边际,像一艘破船在茫茫苦海上独自漂摇,不知所之,行无所终。
  咳,我在床上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眼看着铁窗外天色蒙蒙地亮了。但我的心还是静不下来,像一根不断拨响的琴弦,它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和不住颤动之中。我担心,一旦超过受力的极限,我的心就会像琴弦一样铿然而断。
  谢芳——
  梁佩芬的床板不停地嘎吱嘎吱响着,我想她头一次在号子里见到小女儿,这一晚一定折腾得不能合眼了。于是我就强制自己停止翻身,我不忍再给同改心里添烦。但是,我的肢体静止了,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白天在会见室见到高汉文的一幕,又无比清晰地在我眼前现出来。
  铁栅大门哐当一下打开,我看见门外排成长队站在最前头的,就是高高瘦瘦、戴副近视眼镜的高汉文。他每次都站在第一个,可见他想我真是想疯了!他一手提一篮子罐头和水果,一手拎着一网兜书。铁栅门一开,他几乎是赛跑似地扑到我跟前来。隔着一溜水泥横台,我们相对而坐,开初十多分钟,谁也说不出话,只有默默流泪。他轻轻地抚摸我的手,我轻轻地抚摸他的手,让彼此的问候、安慰,传遍各自全身的神经。每一回,我们都从这种无声的交谈慢慢地过度到有声的交谈。
  已经三年整了,每月十五日,高汉文,你必定寒暑不分,风雨无阻,从省城坐一宿火车,再搭两小时汽车,然后,风尘仆仆赶到清水潭女监来看我。
  记得前年冬天,这一带大雪封山,路上车稀人少,都以为你不会来了。可是,到了会见的日子,你竟披着一身白茫茫的雪花出现在我的跟前。
  记得去年夏天,西部山区闹洪水,女监进城的公路上有一座桥梁冲垮了,这一回不仅是我,连干部和同改们都断定你是来不了了。可是,到了会见日,你又水一身泥一身地走进了会见室。
  原来你整整绕道三十多华里,硬是翻山越岭到了清水潭。
  高汉文啊!我知道你爱我疼我,而且对我怀有深深的歉疚之情。
  我拿到经济学硕士学位之后,在一家证券公司担任电脑管理员。同时研究生毕业的你留在大学当讲师。我们都是来自山区的穷孩子,自幼好学上进,胸怀大志。小时候,我们一块儿上台表演“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的小演唱;看见大叔大爷拉板车上坡,我们把书包往背上一撂,常常赶上去助人一臂之力。怎么读完了研究生倒让一颗纯洁的心变黑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深思反省的时候,我就直怪那年汹涌澎湃的出国潮。托福和GRE的难关,我们一一闯过了,美国三所名牌大学同时给我和你发来录取通知书,而且一年都可享受一万多美元的奖学金。可是,我们毫无积蓄,连买两张机票的钱都没有,何况每人至少得准备一两万元零用钱呢。我们到哪去筹这笔钱?正借贷无门的时候,我从我管理的电脑资料库中,发现有十多家股民的户头已有大半年纹丝不动,一般来说,这样的主儿不是长期出差在外,也是有个什么原因抽不开身来逛股市的。一连好几天,我盯着电脑上这些股民的股金,那些可爱的数字,竟会像芭蕾舞演员柔软的身姿,着了魔似地翩翩起舞;竟会像春天花园里的桃花李花,缤纷怒放。我的眼看花了,头看晕了,经过几天几夜的思想搏斗,我终于像一个小偷孤注一掷去敲开金库的铁门—我在电脑上按了几个只有我才知道的程序,调集了几个股民的二十来万闲置的股金去炒股。在中国证券开市之初,股市操作游戏规则尚未健全,证券公司的老总、副总和部门经理们也常常近水楼台先得月,想着法儿搞点小把戏,许多人都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爷。可是,大倒血霉的事儿偏偏就轮到我。我刚赚了五万元,牛市转为熊市,“大盘套牢”,“每况愈下”,这时那几个已经蛰伏许久的股民又忽然跃马横刀,杀向股市。我黔驴技穷,暴露无遗,被大盖帽们一铐子就铐进了公安局。
  我听到女警官们踏踏的脚步声在我身边响过来,又响过去,看到邻座梁佩芬仿佛用诧异而羡慕的目光打量我们。我这才意识到我们这一次手握得太久太久。我和高汉文都不好意思笑了笑,把手缩回水泥横台之下,无声的手语终于停止了,这才找回一时失落的语言。
  “这些日子都好?”
  “都好!”
  “胃痛病没有犯?”
  “没犯。”
  “又背了多少单词?”
  “除了巩固原来记下的,新单词还是每天十个,一个月下来,又背了三百个。”
  “行呀,谢芳!一个女监大学读下来,比研究生还强哩!你看,我又给你带了些什么书?这是《商业英语大全》,这是《科技英语大全》,这是《牛津英语成语词典》。”
  高汉文呀高汉文,你这家伙一向都把长知识看得比长身体更重要。我蹲了监狱,你更是抓住我的学习不放。对你我而言,这是用惨痛代价换来的教训。自从我栽了筋斗,我们对“金钱”都有一种潜在的恐惧症,下决心一辈子靠知识、靠本事过日子,愿贪婪、贪欲、贪心、贪图等等带“贪”字的欲念狂想一辈子都离我们远远的。
  我说:“你又给我买这么多书,得花多少钱?”
  我凝视你清癯苍白的脸,心里黯然欲泪。你一个小讲师,一个月的工资有几片钱?一月一次,一年十二次,要把多少人民币扔在铁轨公路上,还要给我买多少吃的用的和这许多书。难怪你瘦得像一根长竹竿。
  “怕啥?这是知识投资,你不要老是心疼那几片钱!”高汉文大大咧咧说,装得很牛气。
  “哼,你以为你是李嘉诚呀!”
  今天我心情忒坏。因为这些日子我老是想着大队长交给我的“特殊任务”。人说纸包不住火,这事总有一天要暴露。自己加刑、坐牢、枪毙也就听天由命了,反正算命的说我是命如纸薄。但我不忍心再拖累高汉文!
  我说:“你,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
  高汉文傻不愣登问:“为什么?”
  “我不值得你爱。”
  “为什么?”
  “你会后悔的。”
  “不!”高汉文使劲摇头。
  这个话题不是今天才提出来的。最初到了这个地方,我就死心塌地不肯见高汉文。可高汉文赖着不走。章大队长就来劝我:
  铁窗和高墙阻挡不了真诚的爱情,历史上铁窗内外长相厮守的恋情还真不少哩。但是,现在有了新情况,我成了大队长的帮凶,我是个罪上加罪的十恶不赦的罪人,怎能再拖累高汉文?
  我说:“你个大学老师,站在讲坛上讲课的时候,让别人在下面嘀嘀咕咕戳你的脊梁骨。”
  高汉文说:“你就不会想一想,也许有人在背后夸奖我!”
  我说:“你都三十出头了,再等我几年,头发都熬白了!”
  高汉文说:“这有啥关系?再打几年光棍,扎扎实实写两本专著,给我们的婚礼准备一份重重的礼物。”
  身子单薄的高汉文,内心竟是如此的强大。他一直给我鼓劲儿,说,坐牢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司马迁受了宫刑以后写了伟大的《史记》,台湾的柏杨坐牢十年,写了一大摞杂文和小说。你谢芳蹲了七年牢,说不定能成为大翻译家!
  我还想说些什么,高汉文就狂躁不安,举止失态,甚至歇斯底里叫起来:“谢芳,你再说,你再说,你再说我只好也进来跟你一块坐牢了!你以为你的失足跟我脱得了干系吗?你干的那个蠢事,动机是什么?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出国梦’呀,我没有及时劝阻你,从道义上说,我也是有罪的!”他激动得几乎哭起来,我只好使劲掐痛他的手。
  “往后不准你再说这些了!”高汉文眼里泪光闪闪,像起誓一样宽慰我,“你在里头伏罪,我在外头忏悔。我会等你一辈子!
  一辈子!知道吗?”
  这个书呆子说得不停不歇,不让我插上一句话。我是多想把大队长交给我的那项“特殊任务”告诉他!我想听听他的意见,这事到底要怎么了结,怎么脱身?可是,我左顾右盼,看见中队长和管教们,总在我背后走来走去,一句“违规”的话我都不敢说,何况这是“绝密”的话更糟糕的是今天梁佩芬的小女儿来探监,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让我也陪着落了许多眼泪,后来竟把这事忘个干干净净。
  一眨眼,会见半小时在喁喁私语中过去了。高汉文两只纤细的拿惯了粉笔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抓住我一双被大牢活计磨得粗糙干瘦的手,然后,轻轻摩挲三个来回,然后,他缓缓地倒退着走向门外,然后,我看见他挥了挥手。然后,我们同时在心里说了声:“拜拜”!
  这是我们多少回会见而养成的心照不宣的告别仪式,就像拥抱,就像吻别,每次都给我留下久久的温馨和无穷的回味。
  但是,即使这样一点可怜的幸福,也将一去不复返了。一想起大队长叫我干的那件事,我就心慌,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