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吻火      更新:2021-02-26 19:54      字数:4868
  碎骨。
  ◎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的儿子。他和父亲一起被关在克里特的迷宫里,
  父子二人身上装着用羽毛和蜡制的双翼逃出克里特,他由于忘记父亲的嘱咐,飞近太阳,
  蜡翼遇热融化,坠海而死。
  卡洛斯·埃雷拉呢,当牢房里只留下他一个人时,他便像植物园笼子里的白熊一样
  ◎,在那里转来转去。他仔细察看了房门,肯定除了窥视孔以外,门上没有任何孔洞。
  他试探一下每一面墙,望望通风的气眼,一缕微弱的光线从那里透进来。他自言自语说:
  “我很安全!”
  ◎巴黎植物园中也有各种动物。
  他坐到一个墙角里。在那里,看守把眼睛贴到装有铁条的窥视孔上也不能瞧见他。
  然后,他摘下假发,迅速揭下假发里边的一张纸条。这纸条与头部接触的一面已经非常
  脏污,仿佛成了假发上的表皮。即使比比一吕班想到要掀开这假发,以便辨认西班牙人
  与雅克·柯兰原是一个人,他也不会对这一纸条产生疑心,因为它太像假发的组成部分
  了。纸条的另一面还很白,很干净,可以写几行字。揭下这纸条是一件困难和细致的活
  儿,他在拉福尔斯监狱里就开始做了。两个小时是不够的,前一天他已在这上头花了半
  天时间。犯人开始裁掉这张宝贵纸片的边缘,使它成为能写四五行字的宽度,再把它分
  成几段。然后,他润湿纸上的阿拉伯树胶层,靠着这胶水,他重新把纸贴上去,放在这
  特殊的储藏器中。他在一络头发中找出一段大头针粗细的铅笔芯,那是苏斯商店最近的
  产品,他是用胶水把它粘在头发上的。他取了一段,长短既能写字,又能放进耳朵里。
  这些准备工作完成得迅速而稳妥,这种本领是猴一样灵巧的老苦役犯所特有的。雅克·
  柯兰坐在床沿上,开始考虑对亚细亚发什么指示。他确信路上一定会遇到她,他把希望
  寄托在这个能干的女人身上。
  “在对我作初步审讯时,”他心里捉摸着,“我装作西班牙人,法语讲得很蹩脚,
  提出享有外交特权,受西班牙大使保护,对所问事情一概不懂,再加上身体衰弱,长吁
  短叹,还要说一通垂死者的废话。就立足于这块阵地吧!我的证件都是合乎规定的。亚
  细亚和我,我们一定要把卡缪索先生吃掉,这家伙并不厉害。不能忘记吕西安,要给他
  鼓励,无论如何要跟他接上头,给他制订一个行动计划,否则他会把自己供出去,把我
  供出去,那一切都完了!……一定要在审讯他之前,教他学会怎么说话。另外,我还要
  有一些证人,以维持我的教士身份!”
  这就是两个犯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此时此刻,他们的命运取决于卡缪索先生。卡
  缪索是塞纳省第一审法庭的预审法官,在刑法赋予他的这段时间里,有关他们生活中细
  枝末节的是是非非,都由他说了算。只有他能准许指导神甫、附属监狱的医生或其他人
  与他们联系。
  人间任何权势,无论是国王、掌玺大臣,还是首相,都不能侵犯一位预审法官的权
  力。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不能指挥他。这是一位至高无上,只服从自己良心和法律的人。
  在哲学家、慈善家和政论家不断忙于缩小各种社会权力的今天,我国法律赋予预审法官
  的权力也成了攻击的对象。由于这些法律几乎都通过这一权力来实施,这种攻击也就变
  得越发激烈。不过也得承认,这一权力是过分了。然而,每一个理智健全的人都会认为,
  这种权力应该不受侵犯。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广泛使用担保,使这一权力的实施变得温
  和一些。陪审团(这是令人敬畏的最高司法职务,它的成员只应是选举产生的社会名流)
  缺乏明智,软弱无能,这就已经大大动摇了社会基础,如果再摧毁支撑我们刑法的这根
  柱子,社会就有崩溃的危险了。判决前的预防性拘留是这种可怕而必要的权力之一,它
  所造成的社会危险被它本身的重要意义抵偿了。另外,对法官的不信任是社会解体的开
  端。请你们砸烂这一机构,再在其他基础上将它重建,请你们像大革命以前那样要求法
  官提供大量财产担保;可是,请你们相信,不要用这种方式造出一种社会形象而无视这
  个社会。如今的法官跟公职人员一样领取工资,大部分时间里过着贫穷的生活。他们用
  一种傲慢取代了昔日的尊严,在与法官一样平等的所有人看来,这种傲慢似乎不可容忍,
  因为傲慢是一种没有依据的尊严。当今司法机构的弊病正在这里。如果法国分成十个司
  法管辖区,也许还能推出一些必须拥有大量财产的法官;如果分成二十六个管辖区,那
  就不可能推出这样的法官了。在预审法官的权力实施中,唯一可以要求改进的地方,就
  是恢复拘留所的权力。羁押期间,个人生活习惯不应受到任何影响。巴黎的拘留所应该
  修建、装备和布置成另一种形式,使公众对被拘留者的处境的看法发生重大改变。法律
  是好的,是必要的;执法却很糟糕。民意是根据法律的执行来评价法律的。法国的公众
  舆论谴责被羁押的人,却为被告恢复名誉,这是难以解释的矛盾,也许渊于法国人根深
  蒂固的爱作对的性格。巴黎公众这种不合逻辑的态度是酿成这一悲剧结局的原因之一,
  人们可以看到,这甚至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要了解一个预审法官办公室里出现的那种
  可怕场面的秘密,要充分认识被羁押者和法官之间交战双方各自的形势斗争的目标是,
  被羁押者不肯吐露真情,而法官却要追根究底,所以监狱的行话里,法官被十分恰当地
  称作“好打听”就绝对不要忘记,被关押在单人牢房里的犯人对十之七八由公众所形
  成的公众舆论说些什么是一无所知的,对警察局和法院掌握些什么也完全不清楚,对报
  纸就犯罪情况发表的极少情况也根本不知道。所以,给在押犯一点信息,就像亚细亚刚
  刚通知雅克·柯兰关于吕西安被捕的信息,无异于向一个即将淹死的人投去一条救命的
  绳子。由于这一原因,如果没有这种信息,人们就会看到一次图谋将告失败,这个苦役
  犯也会因此而完蛋。造成恐怖有三个原因:囚禁、沉默和悔恨。上述关系说清楚了,最
  不易激动的人也会对这三个原因所产生的结果胆战心惊。
  卡缪索先生是御书房一位掌门官的女婿。他是众所周知的人物,对他的姻亲关系和
  地位就无需再作解释了。此刻,他面对所接到的指令正茫然不知所措,与卡洛斯·埃雷
  拉的情形相差无几。卡缪索过去是法院这一管辖区内一个法庭的庭长,由于受到著名的
  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保护,他从那里出来,应召到巴黎当法官。这是法官中最令
  人羡慕的位置之一。德·莫弗里涅斯公爵是王太子侍从,又是王家卫队一个骑兵团上校,
  备受国王思宠,公爵夫人也深受夫人◎的宠爱。在阿朗松一个银行家控告年轻的德·埃
  斯格里尼翁伯爵伪造文书那场官司中(见“外省生活场景”中的《古物陈列室》),卡
  缪索给公爵夫人帮了一个小小的,但对她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忙,他于是从一个外省的
  普通法官一跃而成为法院院长,又从法院院长擢为巴黎的预审法官。他在这个王国最重
  要的法庭任职十八个月以来,遵照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嘱咐,对另一位同样有权有
  势的贵妇人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也十分顺从。但是,他在这方面却失败了(见《禁治
  产》)。正如这一场景开始时说的那样,德·埃斯帕尔夫人想叫法院对他丈夫宣告禁治
  产,吕西安为了对她进行报复,在检察长和德·赛里奇伯爵面前澄清了事实。这两位强
  有力的人物与德·埃斯帕尔侯爵的朋友们联合到了一起,于是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最
  后全亏自己丈夫宽宏大量才免受法庭制裁。前一天,德·埃斯帕尔侯爵夫人听说吕西安
  被捕,就派她的小叔德·埃斯帕尔骑士去见卡缪索夫人。卡缪索夫人立即前来拜访这位
  显赫的侯爵夫人。回家以后,吃晚饭时,卡缪索夫人把丈夫拉到自己的卧室里。
  ◎指国王的儿媳贝里公爵夫人。
  “如果你能把这个小花花公子吕西安·德·鲁邦普雷打入重罪法庭,再将她判成死
  刑,”她凑近丈夫的耳朵说,“你就能当上王家法庭推事……"
  “怎么回事?”
  “德·埃斯帕尔夫人希望看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人头落地。听着一个漂亮女人发泄
  心中的仇恨,我的背脊都直发凉。”
  “你不要参与法院的事。”卡缪索回答妻子说。
  “我?参与法院的事?”她接着说,“即使第三者听见我们说话,也不会知道说的
  是什么。侯爵夫人和我,我们都是在做样子给人看,就像你现在对我一样。你在那个案
  子中帮了她的忙,她想感谢我,对我说,虽然事情没有成功,她还是很感激你。她跟我
  谈起法院交给你的这项可怕任务,说‘要把一个年轻人送上绞刑架,那真是可怕。可是,
  这个家伙啊!嘿,这是伸张正义!……’等等。这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由他的姑子杜
  ·夏特莱夫人带到巴黎来,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她感到很可惜。‘这都是那些坏女人,’
  她说,‘什么科拉莉呀,艾丝苔呀,引诱这些年轻人,使他们堕落到与她们一起分享肮
  脏利益的地步!’最后还就慈善呀,信仰呀,说了一大通漂亮话!杜·夏特莱夫人对她
  说过,吕西安差点儿要了自己妹妹和母亲的命,他真是罪该万死……侯爵夫人谈到王家
  法庭现在有空缺位置,她还认识掌玺大臣。‘夫人,你的丈夫有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她最后这样说。就是这样。”
  “我们每天尽职,每天都在出人头地。”卡缪索说。
  “你到处拿一副法官腔调,甚至在你老婆面前也这样,这太过分了!”卡缪索夫人
  嚷起来,“嘿,我还以为你是个傻瓜,今天我算佩服你了……”
  法官的嘴唇上漆出一丝法官才有的微笑,正如舞女也有自己特有的微笑一样。
  “夫人,我可以进来吗?”贴身女仆问。
  “有什么事找我?”女主人回答。
  “夫人,您不在家的时候,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女管家来了,以她女主人的
  名义请夫人立即放下一切事情,到卡迪尼昂公馆去一趟。”
  “那就推迟开晚饭。”法官的妻子说。她想起送她回来的出租马车的车夫还在等她
  付车钱呢。
  她重新戴上帽子,登上这辆出租马车,二十分钟后便到了卡迪尼昂公馆。卡缪索夫
  人从几道小门被引进到紧挨公爵夫人卧室的一个小客厅,一个人在那里等了十分钟,公
  爵夫人才露面。公爵夫人打扮得光彩照人,因为她应宫廷邀请,就要动身到圣克鲁去。
  “我的小乖乖,这是咱俩之间说说,两句话就够了。”
  “是的,公爵夫人。”
  “吕西安·德·鲁邦普雷被抓起来了,你丈夫预审这一案子。我保证这个可怜的孩
  子是无辜的,就让他二十四小时内恢复自由吧。另外,有人明天想去监狱秘密探视吕西
  安,你丈夫如果愿意,可以在场,只要不被人发觉就行……你知道,谁帮我的忙,我都
  会忠心地对待他。目西安即将处于关键时刻,国王深切希望法官们在关键时刻拿出勇气
  来。我会使你丈夫晋升,会把他当作对国王忠心耿耿,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人来
  推荐。我们的卡缪索将先当推事,然后在任何地方当首席庭长……再见……人家在等我
  呢,你会原谅我的,对吧?这样做,你们不仅会使总检察长感谢你们,因为他对这个案
  子不好表态,而且你们也能救一个女人的命,她就是赛里奇夫人,现在正奄奄一息呢。
  所以,你们是不愁没有后台的……好了,你看我多么信任你,我不用再叮嘱你了……你
  是知道怎么做的!”
  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就消失了。
  “我都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埃斯帕尔侯爵夫人希望看到吕西安上绞刑架呢!……”
  法官妻子回到出租马车上这样想。
  她回到家里,心情惶惶不安。法官见了她,便问道:“阿梅莉。你怎么啦?……”
  “我们夹在两股火力中间了……”
  她在丈夫耳边把会见公爵夫人的情形说了一遍,生怕贴身女仆会在门外偷听。
  “这两位夫人,哪一位权势更大?”她最后说,“侯爵夫人在那件要求宣布她丈夫
  禁治产处分的愚蠢案件中,差点儿把你给连累了,而公爵夫人照顾我们的一切。一个对
  我模棱两可的许诺,而另一个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