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
吻火 更新:2021-02-26 19:53 字数:4945
“哦!”贡当松大声说,“艾丝苔被扣押的那一天,他得了三十万法郎,他当时就
坐在马车里!那眼睛,那前额,那麻子点,我全记得。”
“啊!我要是得了这钱,我的可怜的莉迪会有一份多么美好的嫁妆!”佩拉德叫起
来。
“你继续扮演你的阔佬角色,”科郎坦说,“为了在艾丝苔那里有个耳目,必须让
她与瓦诺布尔保持联系,艾丝苔是吕西安·德·鲁邦普雷的真正情妇。”
“人家已经敲了纽沁根五十多万法郎了。”贡当松说。
“他们还需要这么多钱,”科朗坦接过话头说,“鲁邦普雷的地产价值一百万。老
爹,”他拍拍佩拉德的肩膀说,“你能得到十多万,可以给莉迪出嫁用了。”
“别对我这么说,科朗坦。如果你的计划落空,真不知道我还能干些什么……”
“这笔钱,你也许明天就能得到!亲爱的,这个神甫很狡猾,是个高级魔鬼,我们
得甘拜下风。不过,他已经在我的掌心里。他有头脑,他会投降的。你要尽量装出阔佬
的傻样,什么都不要担心。”
这一天,真正的对手已经在开阔的场地上面对面相遇了。当天晚上,吕西安去格朗
利厄公馆打发晚间的时光,那里宾客很多。当着全客厅的人的面,公爵夫人将吕西安留
在自己身边,说了一会儿话,对他显得很热情。
“您最近出去旅行了吗?”她问吕西安。
“是的,公爵夫人。我妹妹想要促成我的婚事,作出重大牺牲,我因此能购得鲁邦
普雷地产,将它跟其他财产归并在一起。我的那位巴黎的诉讼代理人十分能干,地产拥
有者听说买主姓名后想提高价格,他设法为我免除了这项麻烦。”
“有一座城堡吗?”克洛蒂尔德满心欢喜地问。
“有一个很像城堡的东西。不过,最明智的做法是利用它作材料建一座现代化的房
屋。”
克洛蒂尔德的眼睛透过满意的微笑放射出幸福的光芒。
“今天晚上,您跟我父亲玩一盘惠斯特◎,”她小声对他说,“我希望半个月以后
会邀请您吃晚饭。”
◎一种牌戏,桥牌的前身。
“啊,亲爱的先生,”德·格朗利厄公爵说,“听说您购买了鲁邦普雷地产,我向
您祝贺!对那些说您欠债的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回答。我们这些人,可以像法国或英国
一样,我们可以有公债。可是,您看,没有财产的人,那些刚刚起步的人,就不能用这
种语调说话了……”
“可是,公爵先生,为这块地产,我还欠着五十万法郎呢!”
“那就必须娶一个能给您带来这笔钱的姑娘。不过对您来说,在我们这个地区,您
很难找到有这笔财产的对象,这里人给女儿的陪嫁都很少。”
“他们的姓氏已经足够了。”吕西安回答。
“我们只有三个人玩惠斯特:莫弗里涅斯,德·埃斯帕尔和我,”公爵说,“您愿
意跟我们一起凑成第四个人吗?”他指着牌桌对吕西安说。
克洛蒂尔德走向牌桌看父亲打牌。
“她希望我拿这个。”公爵轻轻地拍着女儿的手说,一边膘了吕西安一眼。吕西安
显得很严肃。
吕西安与德·埃斯帕尔搭档。他输了二十路易。
“亲爱的母亲,”克洛蒂尔德走过来对公爵夫人说,“他很聪明,是故意输的。”
吕西安与德·格朗利厄小姐说了几句情意绵绵的话,于十一点回到家里上床就寝,
想着自己一个月以后就会获得全面成功的事,因为他毫不怀疑自己将成为克洛蒂尔德的
未婚夫,一八三○年四句斋之前就能结婚了。
第二天午饭后,吕西安陪着卡洛斯拍几支香烟。卡洛斯当时忧心忡忡。这时候,有
人享报德·圣埃斯泰弗先生(多么具有讽刺意味!)来访,想要跟卡洛斯·埃雷拉神甫
或者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先生说话。
“楼下的人说我已经走了吗?”神甫叫起来。
“说了,先生。”仆人回答。
“那么,你去接待这个人。”他对吕西安说,“他是敌人,你千万不要说连累人的
话,不要流露任何表示惊讶的动作。”
“你能听到我说些什么。”吕西安说。
卡洛斯躲在一个毗邻的房间里。他从门缝里看到科朗坦进来。由于这个高个子陌生
人有高超的变形本领,卡洛斯只能通过他的声音认出他。科朗坦这时候很像财政部的一
个老处长。
“先生,您不认识我,我没有这份荣幸,”科朗坦说,“不过……”
“请原谅,我打断您的话,先生,”吕西安说,“不过……”
“不过,这关系到您与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小姐的婚姻大事。这桩婚事办不
成了。”科朗坦这时用强烈的口气说。
吕西安坐下来,什么也没有回答。
“您现在被一个人捏在手心里,这个人能够并愿意轻而易举地向德·格朗利厄公爵
证明,购买鲁邦普雷地产的钱是一个傻瓜给您的,它是您的情妇艾丝苔小姐的价钱。”
科朗坦继续说,“很容易找到判决书原本,艾丝苔小姐是根据这些判决书而受到起诉的。
也有办法叫德·埃斯图尔尼开口。对德·纽沁根男爵使用的那些极其巧妙的伎俩将暴露
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一切都还可以弥补。只要拿出十万法郎,就能太平无事……
这事与我毫无关系,我只是受那些搞‘讹诈’的人委托而已。”
科朗坦大概讲了一小时,吕西安吸着烟,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
“先生,”他回答说,“我不想知道您是谁,因为,受人之托来于这种事的人是绝
不会透露自己姓名的,至少对我是这样。我已经让您从容地说完了话:这是我的家,我
看您并非没有理智,请您听听我的难处吧。”
双方停顿了一下。这时候,科朗坦用猫眼盯着吕西安,吕西安用冷若冰霜的目光注
视着他。
“要么悠依据的全是虚假的事实,我因而丝毫不用担忧;”吕西安接着说,“要么
您说对了,那么,我给您十万法郎,并且给您这样的权利:您的委托人能派多少个圣埃
斯泰弗到这里来,就能向我索取多少份十万法郎……总之,为了马上结束您的这桩可观
的交易,我要告诉您,我吕西安·鲁邦普雷谁都不怕。您对我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与我毫无关系。如果格朗利厄家挑三拣四,我还有别的出身高贵的姑娘可娶,退一步说,
我即使打光棍也没有什么丢人的,特别是,如您想象的,可以贩卖白种女人赚钱。”
“如果卡洛斯·埃雷拉神甫先生……”
“先生,”吕西安打断科朗坦的话说,“卡洛斯·埃雷拉神甫此刻正在赴西班牙途
中,他对我的婚事帮不上什么忙,与我的利害也毫不相干。这位国家要人过去很长时间
内想帮我出主意,但是他现在要向西班牙国王陛下汇报公务。假如您有话要跟他说,我
奉劝您动身去马德里。”
“先生,”科朗坦直截了当地说,“您永远不可能当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小
姐的丈夫了。”
“那就由她去吧!”吕西安说,一边不耐烦地把科朗坦向门外推去。
“您认真考虑了吗?”科朗坦冷峻地说。
“先生,我既不认为您有权干涉我的事务,也不承认您有权叫我损失一支香烟。”
吕西安说着将已经熄灭的烟头扔掉。
“再见,先生,”科朗坦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不过,您这辈子肯定会遇到
这样的时刻:由于您想到在楼梯上教训我,您将丧失一半成功的机会。”
作为对这一威胁的回答,卡洛斯作了一个砍头的手势。“现在,动手于吧!”他看
着吕西安大声说。吕西安经历这场可怕的谈话后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读者中注重一本书的道德和哲学内容的数量极少。如果这类读者中哪怕有一人相信
德·纽沁根男爵的满意心情,他也会证明要使一个风尘女子的心服从于任何生理学准则
是多么困难。艾丝苔已经决定要叫这个可怜的百万富翁为他的所谓“成功之日”付出高
昂的价钱。所以,直到一八三○年二月初,“小小宫殿”里还没有举行乔迁的喜庆。
“不过,等到狂欢节,我这儿一定会开张。”艾丝苔私下对她的女友们说,这些女
友又把这话传到了男爵耳朵里,“我要使我的男人幸福得像一只石膏公鸡◎。”
◎法语中coq en pate,直译为“面捏公鸡”,意为过得很幸福。此处coq e nPlat
re,“石膏公鸡”,为文字游戏。
这句话在花街柳巷成了名言。
男爵于是感到很苦恼。他像那些已经结婚的人那样滑稽可笑,开始向好友诉苦,他
的不满情绪也就流传了出去。这时候,艾丝苔继续认真地扮演着投机大王蓬帕杜尔的角
色。她已经举行过两三次小型晚会,这完全是为了把合西安带进家里来。鲁斯托,拉斯
蒂涅克,杜·蒂耶,比西沃,纳当,浪荡公子的精英德·勃朗布尔公爵,都成了这个公
馆的常客。最后,艾丝苔还接纳了杜莉亚,弗洛朗蒂纳,法妮·博普莱,弗洛丽娜,两
名女戏子,两名女舞蹈演员,以及杜·瓦诺布尔夫人,这些人都作为她演的这出戏里的
角色。在一个妓女家里,如果没有争风吃醋,争奇斗艳,和各色脸谱,那是再凄凉不过
了。在六个星期里,艾丝苔已经成了女性帕里斯◎中最诙谐、最有趣、最美丽、最潇洒
的女子,这些女性帕里斯构成了靠情人供养的妇女阶层。她被人捧得很高,享受着足以
诱惑一般女子的能满足虚荣心的各种快乐。但是她的内心有个秘密想法,这使她成了超
越这个阶层的一位女子。她的心里保留着自己昔日的形象,这使她感到既羞愧又自豪。
她时刻意识到自己即将再次堕落。她好像成了一件复制品而活在世上。她可怜自己扮演
这么个角色。这位风尘女子心中的爱情天使,对这种面对着心灵而又由肉体去扮演的卑
鄙可耻的角色,怀着深深的蔑视。她的那些嘲讽的语言便是这种心境的表露。她既是观
众又是演员,既是法官又是受刑者。她充分领略到阿拉怕故事里那些令人赞叹的想象:
那些故事里几乎总有一个外表卑微而灵魂高尚的人物,他的原型便在经典著作《圣经》
之中,名字叫做尼布甲尼撒二世◎。这位受害者已打定主意,容许自己活到失去贞节的
第二天,这样,她就可以跟她的刽子手开一点儿玩笑了。另外,艾丝苔已经明白,男爵
是依靠见不得人的可耻手段获得了这巨额财富,这就使她没有任何顾忌了,用卡洛斯的
话说,她以扮演复仇女神阿忒◎的角色为快了。这个百万富翁失去她就活不下去,而她
在他面前则时而显得可爱迷人,时而变得讨厌可憎。当男爵痛苦万分,想要离开艾丝苔
时,她便做出甜蜜温柔的姿态,把他拉回到自己身边。
◎帕里斯: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王子,风流俊美。他诱走了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的
妻子,美人海伦,从而引起历时十年的特洛伊战争。
◎尼布甲尼撒二世(前六○五—五六二),巴比伦国王。
◎阿忒:希腊神话中的恶作剧和复仇女神,宙斯与不睦女神厄里斯的女儿。
埃雷拉公然摆出一副去西班牙的样子,而实际上只到了图尔。他接着驱车继续赶路,
到了波尔多。他在那里留下一名仆人,让他扮演主人的角色,并叫他在波尔多一家旅馆
里等他。然后,他换上旅行推销员的外衣,坐驿车返回巴黎,在艾丝苔住处秘密安身下
来,通过亚细亚、欧罗巴和帕卡尔,对一切进行精心指挥、策划、和监视,特别是监视
佩拉德的行动。
离选定的喜庆日子还差半个月,大概是歌剧院首场舞会的第二天,这位交际花在意
大利剧院包厢最内侧的地方出现。艾丝苔的俏皮话已经开始有点儿令人生畏。男爵被迫
在楼下给她租了一个包厢,以便把他的情妇藏在这里,避免在离德·纽沁根夫人只有几
步远的地方与情妇一起向公众露面。包厢的位置是她挑选的,为的是能眺望赛里奇夫人
的包厢,因为吕西安几乎一直陪着赛里奇夫人。可怜的风尘女每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
六都要凝望赛里奇夫人身边的吕西安,以此寄托她的幸福。这天将近九点半,艾丝苔看
见吕西安走进伯爵夫人的包厢。他面色苍白,额头忧虑重重,面孔几乎变了样。这些内
心痛苦的标志只有艾丝苔才能看出来。一个女人熟悉自己心爱男子的面容,就像水手熟
悉大海一样。
“天哪!他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他是否想跟那个地狱神讲话?那个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