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吻火      更新:2021-02-26 19:53      字数:4888
  路易十八死后,佩拉德不仅丧失了自己全部的重要性,而且也丢掉了国王陛下的普
  通侦探这一职业带给他的好处。但是,他认为自己是必不可少的人物,继续过着原来的
  生活。女人,吃喝,外国人俱乐部◎,这一切不会使他积攒下什么钱。而他跟其他所有
  为恶习而造就的人一样,又有着钢铁般强壮的体质。不过,从一八二六年到一八二九年,
  他快七十四岁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出了故障”。佩拉德眼看自己的舒适一年不如
  一年。他参加了警察的葬礼,伤心地看到查理十世政府抛弃了警察的好传统。议会一次
  次开会,削减维持警察队伍的必要拨款,仇视这一统治工具,打定主意要教训这一机构。
  “这简直是要戴着白手套下厨房。”佩拉德对科朗坦这样说。
  ◎外国人俱乐部位于格朗若一马特里埃尔街,此处馔肴十分有名。
  科朗坦和佩拉德从一八二二年起就预见到一八三○年的形势。他们深知路易十八在
  内心深处对他的继承人怀有仇恨,这就是他为什么对自己家族的幼支◎听之任之的原因。
  如果没有这一幼支,他的统治和政策便成了不解之谜。
  ◎指奥尔良公爵。
  佩拉德年纪越大,越喜欢他的私生女莉迪。为了她,他才把自己打扮成有产者,因
  为他希望莉迪能嫁一个正派人。因此,特别是近三年来,他总想让自己待在警察总局或
  是王国警察总署领导部门某个清清白白光明磊落的职位上。他最后竟然创设了一个职位。
  他对科朗坦说,这个职位的必要性早晚会被人们所认识。这就是在警察总局内设立所谓
  “情报办公室”,它是巴黎警察局、司法警察局和王国警察署之间的一个中介机构,便
  于总领导机构利用所有这些分散的力量。佩拉德小心谨慎地干了五十年,已经到了这个
  年纪,也只有他能有资格成为这三家警察机构的联系纽带,也就是成为政治和司法两家
  警察为搞清某些案件而必须与之求助的档案人员。在这种情况下,佩拉德希望在科朗坦
  帮助下寻找一个机会,为他的小莉达获取一笔嫁妆并物色一个丈夫。科朗坦已向王国警
  察总署署长谈过这件事,不过没有提起佩拉德。这位南方人署长认为必须由警察总局提
  出这个建议。
  贡当松用他的那枚金币在咖啡馆桌子上敲了三下。这是一个信号,意思是:“我有
  话对你说。”这个资格最老的警察正在考虑这样的问题:“通过什么人物,利用什么利
  害关系,才能骗取警察局长的同意?”他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正在阅读《法兰西邮报》的
  模样。
  “我们可怜的富歇,”他沿着圣奥诺雷育行走时心里这样想,“这位伟人已经死了。
  我们那些与路易十八联系的中间人也都失宠了!而且,正如科朗坦昨天对我说的那样,
  人们也不太相信一个七十来岁的人还会怎么灵巧,还会有多大智慧……啊!为什么我养
  成了这些习惯:要去维里酒家吃晚饭,要喝上等好酒,要唱《戈迪雄大妈》◎一有钱就
  去赌博呢!正如科朗坦所说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光有头脑还不够,还必须善于采
  取行动。那位亲爱的雷努瓦先生,在项链事件中得知我并未呆在使女奥莉华床下时◎便
  大声喊起来:‘你一定不会默默无闻的!’他正确地预见到了我的命运。”
  ◎《戈迪雄大妈》是十八世纪的一首淫荡歌曲。唱《戈迪雄大妈》,其意为过花天酒地的生活。
  ◎“项链事件”发生在法国大革命前夕。红衣主教德·罗昂为取悦王后玛丽一安东
  奈特,为她购买一串珍贵项链充当中间人。他以为在凡尔赛树林与之相会的就是王后,
  而实际上却是王后的使女奥莉华。此处意为佩拉德并未去窃听红衣主教与假工后的谈话,
  而是为奥莉华所迷,上了她的床。书中叙述的情节似系作者虚构,并无历史记载。
  这位可敬的康奎尔老爹(他在家里大家都叫他康奎尔老爹)之所以一直住在麻雀街
  五层楼上,请你们相信,那是因为他发现这一住所具有非同一般的布局,有利于行使他
  那可怕的职责。这座房子座落在圣罗克街的拐角处,所以一边没有邻屋。房子被一列楼
  梯分成两部分,每层有两间完全隔开的房间,这两个房间都朝圣罗克街。五层楼上方是
  阁楼,其中一间是厨房,另一间为康奎尔老爹的唯一女仆的住所。这个女仆是弗朗德勒
  ◎人,名叫卡特,莉迪就是她带大的。那两个单独的房间,第一间是康奎乐老爹的卧室,
  第二间作为他的书房。一堵厚厚的地墙把书房与后院完全隔绝开来。书房的窗子朝麻雀,
  正对着街角上一堵没有窗户的墙,佩拉德的宽阔的卧室把两个朋友与楼梯隔开,他们在
  这个书房里商谈事情无须担心别人窥视或窃听,这个书房是为他们可怕的行业而专门设
  计的。出于谨慎,佩拉德借口要给孩子的奶妈过得舒适,便在那个弗朗勒女子的房间里
  放置了一张铺草垫的床,一条牛毛毯和另一条很厚的地毯。此外,他严寒将壁炉封死,
  而使用一个煤炉,炉子的烟筒通到圣罗克街一边的外墙上。最后,他在书房的地面上铺
  了好几层地毯,以防楼下房客听到任何响声。他精于间谍活动,每周都要对界墙、天花
  板和地板进行一次探测,仔细巡查,做出要打死害虫的样子,确保这里的行动无人听见,
  无人看见。科朗坦也正是出于这一点而选择这个书房作为议事室。当他不在自己家里商
  议事情时,便到这里来议事。科朗坦的住所只有王国警察总署署长和佩拉德知道。他在
  那里接待警务部或宫廷出现严重情况时派来的那些中间人。但是,没有任何警察或下级
  人员到那里去,他的职业方面的事都在佩拉德那里策划。如果墙壁能开口说话,人们就
  会知道,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制订过一些计划,作出过一些决定,为不平凡的历史和奇特
  的戏剧提供过材料。从一八一六年到一八二六年,在这里分析过涉及重大利害关系的问
  题,发现过尚处萌芽状态而可能会对法国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在这里,与总检察长贝
  拉尔一样深谋远虑但更加洞察入微的佩拉德和科朗坦从一八一九年起就这样说过:“如
  果路易十八不想使用强硬手段,不想摆脱某个亲王,难道他厌恶自己的弟弟?他要留给
  他一场革命?”◎
  ◎比利时和法国的地区名。
  ◎路易十八的弟弟是阿图瓦伯爵,即后来的查理十世。他不相摆脱的那个亲王是他
  的表兄弟奥尔良公爵,即七月革命后掌权的路易—菲利普。
  佩拉德的房门口有一块石板,他有时能在石板上看到用粉笔写的一些奇特的记号或
  数字。这类魔鬼般的难懂的谜,熟悉内情的人一看就懂。佩拉德的那个极其平常的套间
  对面是莉迪的住所,里面有一间前厅,一间小客厅,一间卧室,一间浴室……莉迪的房
  门也和佩拉德的房门一样,安了四分◎厚的铁板,夹在两块结实的林木板中间,再装上
  锁和整套挂钩,与监狱的门一样坚不可摧。所以,这幢房子虽然是那种有过道,有店铺
  和不设门房的房子,莉迪住在里面却丝毫不用担惊受怕。餐厅、小客厅、卧室内陈设豪
  华,弗朗德勒式的一尘不染,窗台外鲜花盛开,犹如空中花园。那位弗郎德勒奶妈从来
  没有离开过莉迪,她把莉迪叫作女儿。她们两人按时上教堂,这使那个拥护王政的杂货
  商对康奎尔老头产生了很好的印象。那杂货商也住在这幢房子里,位于麻雀街和诺夫一
  圣罗克街的那个拐角。他的一家人,厨房和仆役占用二层和中层;三层住的是房东;四
  层租给一个宝石商人已有二十年。每个房客都有大门的钥匙。杂货店里设有一个信箱,
  老板娘很高兴为这和睦相处的三家人收取信件和包裹。不叙述这些细节,外地来的人或
  已经熟悉巴黎的人可能不会理解神秘、安宁、信任和安全使这幢房子成了巴黎的一个特
  殊的例外。
  ◎法国古长度单位,等于十二分之一法寸,约合二点二五毫米。
  从午夜开始,康奎尔老爹便能策划各种阴谋,接待密探、大臣、妇人、少女,外界
  谁也不会知晓。佩拉德被看作一个大好人,那个弗朗德勒女人谈起佩拉德时,对杂货店
  的厨娘这样说:“他是连一只苍蝇都不会去碰的!”他对女儿莉迪毫不吝啬。莉迪从师
  施穆克学习音乐,已经能够作曲。她还会作乌贼墨画,会画水粉画和水彩画。佩拉德每
  星期日都与女儿一起吃晚饭。只有在这一天,这老头才是一位父亲。莉迪信仰宗教,但
  并不虔诚,她复活节去领圣体,每月都去做仟悔,不时也去看看戏。天气晴朗时,她去
  杜伊勒里花园散步。这就是她的全部娱乐,她过的是深居简出的生活。莉迪爱她的父亲,
  对父亲那些毒辣的本领和见不得人的活动一无所知。这个纯洁的孩子的纯洁的生活没有
  受到任何欲望的干扰。她像她母亲一样,身材苗条,容貌美丽,她嗓子甜润,脸蛋清秀,
  面孔周围是漂亮的金发,犹如文艺复兴前期西欧画家所画的以神圣家庭为背景的神秘感
  超过现实感的小天使。她的眼睛是蓝色的,眼神中似乎倾泻出一束阳光,洒落在受她青
  睐的人身上。她衣着朴素,没有任何浮华式样,散发出一股平民女子的可爱的芬芳。
  只要想象一下一个老魔王,同时又是一个温柔的女孩的父亲,他就会从这美好的接
  触中感受到清新的气息,你们就会对佩拉德和他的女儿有一个概念了。假若有人玷污这
  块宝石,父亲一定会设置最恶毒的圈套把他置于死地。复辟时期有些可怜虫就是上了这
  种圈套而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对莉迪和被莉迪称作女仆的卡特来说,每年一千埃居足
  够她们花销了。
  佩拉德从麻雀街上坡走来,一眼就瞧见了贡当松。他越过贡当松,先上了楼,听见
  那人的脚步声还留在楼梯上。弗朗德勒女人还没有顾上往厨房门外探头,佩拉德就已经
  把贡当松接了进去。宝石商居住的四楼有一道栅栏门,如果有人上楼,门上便会响起铃
  声,通报四楼和五楼的住户。不用说,一到半夜,佩拉德便用棉花把铃锤给堵住了。
  “什么事这么急急匆匆,哲学家?”
  哲学家,这是佩拉德给贡当松起的绰号。这位密探具有爱比克泰德◎的头脑,他确
  实也当之无愧。贡当松这个姓,哎,掩盖着封建时代诺曼底的一个最古老的家族(见
  《现代史内情》)。
  ◎爱比克泰德(五五—一二五或一三○),古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他的伦理学格
  言是“忍受、自制”。
  “也许能有一万到手呢。”
  “什么事?政治方面的?”
  “不是。一桩愚蠢可笑的事?纽沁根男爵,你是知道的,这个出了名的老暴利商,
  对他在万塞纳森林里见到的一个女人发了情,非要给他找到不可,否则会因相思病而送
  命……他的随身男仆告诉我,昨天请了几个医生来会诊……我借口给他找那个女子,已
  经敲了他一千法郎。”
  贡当松便把纽沁根和艾丝苔相遇的事讲了一遍,并说男爵还有一些新的情况。
  “好,”佩拉德说,“我们会找到这个杜尔西内亚◎的。你去通知男爵今晚乘马车
  到香榭丽舍大街来,就在加布里埃尔街,马里尼路的拐角处。”
  ◎杜尔西内亚:堂吉珂德想象中的意中人。
  贡当松走后,佩拉德关上门。他接着去敲女儿的房门,似乎必须先敲门才能进去。
  他高兴地走进房内。刚才这个消息为他得到他所渴望的职位提供了机会。他亲吻了莉迪
  的额头,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到一把伏尔泰式沙发上,对女儿说:“能给我弹一段吗?……”
  莉达给他弹了一段贝多芬的钢琴曲。
  “弹得很好,我亲爱的小姑娘。”他说着把女儿拉到膝前,“你二十一岁了,知道
  吗?应该结婚了。你父亲已经七十多了……”
  “我在这里很幸福。”她回答说。
  “你只爱我一个人,一个又老又丑的人?”佩拉德问。
  “可是,你要我爱谁呢?”
  “我跟你一起吃晚饭,亲爱的小姑娘,你去通知一下卡特。我在考虑你应该结婚,
  要有一个地位,要找一个与你相称的丈夫……一个善良的小伙子,才情横溢,有朝一日
  你将为他而感到自豪……”
  “能叫我喜欢,当我丈夫的,我只见过一个人……”
  “你已经见过一个人?……”
  “对,在杜伊勒里花园。”莉迪继续说,“他从我面前经过,德·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