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吻火      更新:2021-02-26 19:53      字数:4848
  他前程似锦,拥有实实在在的优势。如能捉弄他一番,那些年轻人才开心呢!吕西安自
  知有很多敌人,对朋友们这些鬼主意并非一无所知。所以,那位神甫令人钦佩地提醒他
  的养子防备社交界的冷枪暗箭,防备对青年人来说是致命的轻率冒失。吕西安大概每天
  晚上都要向神甫叙述当天发生的大小事情,他确实这么做了。靠着这位良师的指点,他
  驱散了最诡诈的注意,即社交界的注意。他有英国式的一本正经,又有外交官式的审慎
  的坚强防护,他没有给任何人以权利或机会来观察他的事情。他那年轻英俊的面孔在社
  交界终于成了像出席礼仪的公主一样毫无表情了。
  一八二九年年中,有一桩他与德·格朗利厄公爵夫人的长女联姻的事。这位公爵夫
  人当时至少有四个女儿待嫁。谁也不怀疑值此联姻之际,国王好意地把侯爵的爵位还给
  吕西安。这桩婚事将决定吕西安政治上的发迹,他可能被任命出使德国某宫廷的公使。
  特别是三年来,吕西安生活十分正规,无懈可击,所以,德·马尔赛说了一句关于他的
  这么奇怪的话:“这小子大概有个很厉害的人看着他!”
  吕西安由此几乎成了一个人物,而且,他对艾丝苔的激情大大帮了他的忙,使他扮
  演一个正人君子的角色。习惯于过这样的生活,能使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少干很多蠢事。
  那些人不依恋任何女人,不会让自己受肉体对精神的反作用的制约。至于吕西安所享受
  的幸福,那是一种一文不名,饥肠辘辘,身栖阁楼的诗人的理想的兑现。艾丝苔是多情
  的风尘女子中的理想人物,她使吕西安回忆起与之共同生活一年之久的女演员科拉莉,
  同时又从他心目中将她完全抹去。所有钟情和忠诚的女子都要创造与世隔绝、隐姓埋名、
  如海底珍珠般的生活,但是,就其中大部分女子来说,这只是一种被人当作谈资的可爱
  的心血来潮,是她们渴望作出而实际又无法作出的爱情明证。而艾丝苔呢,她总像昨天
  刚刚得到初次幸福,时时刻刻生活在吕西安首次投来火焰般的目光下,四年之中从来没
  有过想打听什么事情的行动。她的整个心灵都用来遵守西班牙人用他致命的手所制订的
  规划上了。这还不算,在最令人陶醉的欢情中,情人重新萌动情欲时赋予所爱的女子无
  限权力,但她并没有滥用这种权力去向吕西安询问埃雷拉的事。埃雷拉确实也一直叫她
  胆战心惊,她不敢去想他。艾丝苔肯定欠着他的恩惠。这个无法解释的人物巧妙地施与
  的恩惠,她那女寄宿生的妩媚,她的得体的女人举止,还有她的洗面革心,这一切,在
  这个可怜的姑娘看来,似乎都是在向地狱前进。“总有一天我将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她惊恐地对自己说……
  每当晴朗的夜间,她总要乘出租马车外出。车子速度很快,也许是神甫强迫她这样
  做。她去巴黎周围某个幽美的森林,如布洛涅、万塞纳、罗曼维尔或维尔…逖弗雷,经常
  是与吕西安同行,有时候单独与欧罗巴一起去。她在森林里散步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即
  使吕西安不在身边,她也有一名身材魁梧、穿猎装号衣的跟班陪同。这个人的穿戴与最
  华丽的跟班一样,手持一把真刀,面孔和坚硬的肌肉都表明他是一个体力极为强壮的人。
  这名保镖,按照英国式样,还配备一根棍棒,名叫“长棍”。使棍棒的人都知道,有了
  这么一根根子,可以对付几个人一起前来攻击。艾丝苔遵照神甫下的一道命令,从来没
  有与这个跟班说过话。夫人想回家时,欧罗巴叫喊一声,保镖便吹哨呼唤那个始终站在
  适当距离之外的马夫。吕西安与艾丝苔一起出游时,欧罗巴和跟班与他们保持百步距离,
  就像《一千零一夜》中讲的两个恶魔似的侍从,那是一个魔法师送给受他保护的人的。
  巴黎人,尤其是巴黎女人,不知道美丽的夜晚林中散步的乐趣。万籁俱寂,月光如水,
  一片宁静,像沐浴一样令人慰藉。
  一般情况下,艾丝苔十时出发,从午夜至凌晨一时散步,二时半返回。上午十一时
  之后才起床。起床后她洗澡,精心梳妆打扮,大部分巴黎女子对这种梳妆一窍不通,因
  为它要花很多时间,而且只有妓女,轻佻或高贵的妇女才能这样做,因为这些人有整天
  的时间可供她们打发。吕西安来时,她才整装完毕,犹如一朵刚刚开放的花朵,呈献在
  他的眼前。她挂在心上的,只有这位诗人的幸福。她是属于他的,就像他的一件物品一
  样,也就是说,她给了他完完全全的自由。她从来目不斜视,这一点神甫谆谆嘱咐过她,
  因为这关系到这位深谋远虑的谋士为吕西安发迹而制定的计划。幸福没有故事可讲,各
  国讲故事的人都非常明白这一点,因而所有爱情故事都以“他们很幸福”这句话作为结
  束语。巴黎城内这种确实神奇的幸福,人们也只能解释它的实现的手段。这是形式最美
  的幸福,是一首诗,是一曲能演奏四年的交响乐!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样说:“这很多了!”
  而艾丝苔和吕西安则没有说过:“这已经太多!”总之,对他们来说,“他们很幸福”
  这句话比童话故事中的含义更为明确,因为“他们没有孩子。”◎这样,吕西安可以在
  上流社会中寻花问柳,沉湎于诗人的放纵胡为,说句恰当的话,这也是他的处境的必然
  结果。
  ◎许多童话故事的结尾为“他们很幸福,并生了许多孩子。”
  在他慢慢的发迹过程中,他暗中替几个政界人物帮忙,跟他们进行合作。这方面,
  他做得极为谨慎。他与德·赛里奇夫人的圈内人物保持密切关系,根据沙龙里的人的说
  法,他为赛里奇夫人帮了大忙。赛里奇夫人把吕西安从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手中抢
  了过来。据说,莫弗里涅斯夫人再也不把他放在心上,这是女人们对别人的令人羡慕的
  幸福进行报复而说的一句话。吕西安可以说已经投入大布道牧师会的怀抱,同时又与巴
  黎大主教的几位女友关系密切。他谦虚谨慎,耐心地等待着时机。所以,马尔赛的那句
  话是经过精心观察后说出的。马尔赛当时已经结婚,他让妻子过着艾丝苔过的那种生活。
  但是,吕西安所处的地位也面临潜在的危险,人们从这个故事的进展中可以找到这方面
  的解释。
  就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一件事:八月的一个美好的夜晚,德·纽沁根男爵在一位
  定居法国的外国银行家领地上作客,在那里吃完晚饭后返回巴黎。那块土地在布里地区
  中心,离巴黎八里路◎。男爵的车夫夸口说他能用他的马匹把主人送去,再将他接回。
  夜幕降临时,他漫不经心地缓步前往,走进万塞纳森林时,发生了有关牲口、佣人和主
  人的下述情况:车夫在那位远近闻名的交易所头目的办事处里开怀畅饮后酩酊大醉,已
  经入睡,手里还拽着缰绳,只能骗骗过路行人。仆人坐在后面,也在呼呼打鼾,那鼾声
  就像德国空心陀螺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德国就是以出产小木雕、大陀螺和小陀螺而闻名。
  男爵本来想思考一些问题,但是一过古尔内桥,为了消化食物的需要,也昏昏沉沉,舒
  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马儿感到缰绳松弛,便知道车夫所处的状态,又听到车后了望的
  仆人发出的连续的低音,发现自己成了主人。它们利用这短暂的一刻种的自由机会,自
  由自在地行走一番。这几匹马成了里应外合的奴仆,它们向盗贼提供了机会,以便把法
  兰西最富有的资本家洗劫一空,他也是人们最终不无理由地称为“猞猁”的人群中老奸
  巨猾的一员。最后,这几匹马成了主人,它们受好奇心驱使每人都能在家畜身上发现
  这种好奇心,在一处圆形空地上另外几匹马前面停了下来,也许在用马的语言询问那几
  匹马:“你们属于哪个主人?他们在干什么?你们幸福吗?”
  ◎法国古里。一里约合四公里。
  那辆敞篷四轮马车不再前进时,打吨的男爵醒来了。他开始以为还没有离开朋友家
  的花园,接着,一幅美妙的景象使他大吃一惊,因为他当时没有具备惯用的武器计算。
  天空上是一片皎洁美好的月光,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读一份晚报。在这片洁净
  的月光下,从那幽静的树林中,男爵看见一位女子独自登上一辆出租马车,同时朝这边
  这辆沉睡的四辆马车的奇异景象观望。德·纽沁根男爵看见这么一位天使,觉得眼前一
  亮,仿似内心受到一种光明的照耀。少妇看见别人在欣赏自己,便慌忙放下了面纱。保
  镖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车夫立刻明白了意思,马车便像箭一般飞驰而去。老银行家着
  实吃了一惊,全身血液从脚跟涌上来,火辣辣地到了头上,头部又把这团火输送到心脏。
  他的喉咙发干,这个倒霉的家伙担心这是消化不良引起的症状。他尽管心头惶惑不安,
  两脚还是站了起来。
  “快催(追)◎呀!昏(混)蛋,还睡!”他喊道,“催(追)上那辆麻(马)车,
  我给一倍(百)法郎。”
  ◎男爵讲法语发音不准确。下同。
  听到一百法郎这几个字,车夫醒来了。车后的仆人大概也在睡梦中听见了这句话。
  男爵重复了他的命令,车夫扬鞭策马,马车飞快奔驰。到御座门附近,终于追上一辆马
  车。这辆马车与纽沁根看见的那位陌生仙女的马车相似,但里面懒洋洋地躺着一个某家
  大商店的高级职员,还有一位维维埃纳街的“体面女子”。这场设会使男爵极为沮丧。
  “我开(该)带翘猪(乔治)来,而不系(是)你介(这)个大虾冠(傻瓜),他
  肯定有办法搅(找)到介(这)个女银(人)。”伙计们察看马车时,他对仆人说。
  “嘿,男爵先生,我想后面一定有魔鬼,他扮成穿匈牙利服装的仆人,用这辆马车
  代替了那辆马车。”
  “肯(根)本莫(没)有什么魔鬼。”男爵说。
  纽沁根男爵那时承认自己已经六十岁,他对女人已经完全无动于衷,对他的妻子更
  是如此。他声称自己从未经历过让人干出荒唐事儿的爱情。他把与女人了却姻缘视作一
  种幸福。谈到女人,他毫不尴尬地说,美如天使般的女人也不值得他为她花销的那些钱,
  哪怕她是免费送上门的。人们认为他在这方面已经完全厌倦,再也不会以每月用一千法
  郎买一副马具的代价,去买受骗上当的快乐了。他坐在巴黎歌剧院的包厢里,冷漠的双
  眼从容地从芭蕾舞演员身上扫过。巴黎享乐的精华;那些已经衰老的少女和打扮成少女
  的老娘组成的可怕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会向这位资本家送来一丝秋波。自然的爱,乔
  装的爱,自尊的爱,礼仪的和虚荣的爱,出于兴趣的爱,合乎情理的夫妻之爱,怪癖的
  爱,所有这些,男爵都买到过,都领略过,只有真正的爱除外。
  这真正的爱像雄鹰扑向猎物一样,刚才向他扑来,正像这种真正的爱曾向梅特涅亲
  王殿下的心腹根茨扑去一样。这位老外交家为法妮·艾丝莱尔所干的一切蠢事早已家喻
  户晓,他关心法妮·艾丝莱尔的排练远远超过关心欧洲的利益◎。刚才那个女子使这个
  唤作纽沁根的铁皮钱箱神魂颠倒,在他看来,这女子简直是绝代佳人。他不能肯定提香
  ◎的情妇,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拉斐尔的面包商女儿,是否与天仙般的艾丝苔一样
  美丽。最有观察能力的巴黎人的最锐利的目光,也不能从她身上辨认出她当过妓女的丝
  毫痕迹。尤其使男爵晕头转向的是,受人钟爱,被豪华、典雅和爱情簇拥的艾丝苔所具
  有的高雅贵妇人的风度,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幸福的爱情是女人的圣油瓶◎她们会个
  个变得像皇后一样骄傲。
  ◎法妮·艾丝莱尔(一八一○—一八八四),奥地利舞蹈演员,政论家,根茨的情
  妇。一八三二年根茨在她的怀抱中死去。
  ◎提香(一四九○—一五七六),意大利著名画家。
  ◎达芬奇(一四五二—一五一九),意大利著名画家,建筑家,雕刻家。
  ◎旧时法国国王加冕时,涂上兰斯大教堂中圣油瓶中的圣油。此处意为幸福的爱情
  就是给女人行了加冕礼。
  男爵一连八夜去万塞纳森林,接着又去布洛涅森林,然后再到维尔一达弗雷和默东
  森林,总之走遍了所有巴黎效野,却未能遇见艾丝苔。这张他称为“圣经面孔”的极为
  标致的犹太面容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半个月以后,他不思茶饭了。苔尔菲娜·德·纽
  沁根和她的女儿奥古斯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