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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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读网 更新:2021-02-26 19:49 字数:5028
进工作者老卢。这样,你们聊着,我就不陪了,等会结束你们还要找张馆长吧。”
“不了,聊完我们就走了,你代我们谢谢张馆长。”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我仔细看坐在对面的老卢,他黑里透红的方脸,浓眉,额上的皱纹刀割般清晰深刻。
“有什么事,说吧。”老卢很直爽地问。他的声音不是想当然的洪亮,而是沙哑的。
“呃……”真要问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二十多年烧过的一具尸体是否记得,这样的问题真是有些荒唐。
“其实是我的事。”六耳忽然开口。
“因为我父亲是被枪毙的,所以我母亲不肯告诉我他的情况,连相貌也不说,家里也没有父亲的照片。我们查到当时父亲被枪毙后的遗体是您火化的,所以想问问您是不是记得他的样子。”
“这样啊。”老卢的眉头一皱,额头上的皱纹隆起来,更深了:“我每天都烧这么多人,怕是很难记了,他是什么时候烧的?”
“是1982年8月13日下午。”
“啥?八二年?”老卢瞪大了眼睛:“你开玩笑吧,二十多年前的事哪能还记得。”
“您再想想,哪怕是身上的什么特征也好。”我提示他。
“难呐。”老卢叹着气摇着头。
“八二年的时候,您有没有烧过让您印象深刻的尸体,比方说感觉很古怪的?”
“特殊?”老卢眼睛一亮,问六耳说:“你说你爹是被枪毙的?”
六耳点头:“是的,所以应该是连遗容都没人整理,直接就推您这儿烧了。”
“什么时候来着?”
“1982年8月13日下午。”
我和六耳齐齐看着老卢,希望他能回忆起什么来。
“八二年八月十三,八十年八月十三……枪毙的……”老卢嘴里念叨着,努力回想。
他粗大的指节敲着桌子,一下一下,牵着我们的心跳。
他会突然记起来,曾经烧过一个全身长毛的人吗?
“应该是了,是提篮桥送过来的吧。”老卢停下敲击说。
“是的。”我和六耳兴奋起来。
“叫什么名字?”
“张金龙。”
“张金龙,张金龙。那是你爹啊。”老卢看着六耳的眼神很奇怪。
“是的。”
“你们刚才查过焚烧记录吧,记不记得在这个张金龙前后的焚烧记录,那几个人是不是也是枪毙犯?”
“呃……”我回答不上来,这倒没注意。
“是的,我看到连着几个人都是枪毙的。”六耳说。
“也是没人给整理遗容吧。”
“是的。”六耳点头。没想到他看得这么仔细。
“没错。我想起来了。你知道为什么没人给他们整理遗容吗?”老卢问。
“难道不是因为枪毙犯所以不给整理吗?”我说。
“枪毙犯一般也是要弄一下的,当然不会像普通死者那样仔细。人都死了,再大的罪也清了,让他们干干净净地上路。可是那天送来的这批,没有人肯给他们弄。”
“那是为什么?”我问。怎么会一批都没人肯整理,难道有隐情的,还不止张金龙一个人?
“那时候做这项工作的,都是女工,她们之所以不肯做,”说到这里,老卢又看了一眼六耳:“是因为这些被枪毙的,都是作案累累的强奸犯!”
我一时张大了嘴。张金龙竟然是强奸犯!
自从知道张金龙是被枪毙之后,我设想过许多他被枪毙的理由,杀人放火贪污,甚至连政治犯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是强奸犯。
六耳坐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啊,就是因为是强奸犯,不知坏了多少姑娘,所以那些女工才不愿意整理他们的尸体,让他们用最难看的样子进焚化炉烧掉。”
他看着六耳,叹了口气:“你爹张金龙就是其中一个,也怪不得你妈不肯告诉你。”
我心里突然像被锤子敲到,张金龙是强奸犯,那是不是说,游芳是被强奸,才生下游宏这个儿子的?
再想想,游芳不记得张金龙确切的死亡日期,不知道张金龙几岁,就是因为他是被强奸的,此前根本不认识张金龙这个人!
或许她是知道张金龙被枪毙的时间的,但她强迫自己忘记了,她要忘记这个人,忘记那段经历。所以对那么宠爱的儿子,她也绝口不提张金龙。
偷眼瞧六耳的脸,并没有很激动的表情。我觉得他平静的可怕,平静的……很悲哀。
他一定也想到了。
“小伙子,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别搞混了,好好过日子吧。”老卢沙哑着嗓子对六耳说。
“那,您还记得那个张金龙长什么样子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问。
“长什么样子真的记不住了,还能有什么特别?都有手有脚,脑袋上一个窟窿。都一样。我是因为那批都是强奸枪毙才记起来的。”
“卢师傅,”六耳开口了,他的语音比平日低了一点,其它就没什么异常:“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可是强奸犯不是一般不判枪毙的吗?”
听六耳一说我也意识到了,让我更惊讶的是六耳在现在的心情下还能想到这点。
“这就是为什么我对那批人印象深的原因了。你们年纪小不知道,这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啊。从八一年到八二年,突然有一大批疯狂作案的强奸案,搞得天黑都没有女人敢出门,城里每天风言风语的传,说昨天又有多少个姑娘遭殃。不单是上海,好像许多省市都出现了这种情况。这批人搞的影响太恶劣了,抓住以后,情节特别严重的就枪毙了,这些死的啊,每个都起码坏了十几二十人呢。”
“这么说是流氓团伙?”
老卢摇头:“奇怪就在这点上,这些人彼此都没关系的,却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里冒出来四处作案。最后枪毙的时候可轰动了,所有人都拍手称快,要不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啊。”
离开西宝兴路殡仪馆的时候,正想安慰六耳,他却说没关系。
“虽然他犯的罪出乎我的意料,但并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我现在什么都能接受。这就是事实,不管我怎么想他就在那里,早已经发生了。”
“那……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我问。今天老卢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那些个枪毙犯并没有哪个特殊,要是真如我们所想,张金龙是个毛人的话,他一定记得的。
“查。我想确认一下,我妈到底是不是被他……”
我一愣,似乎事情已经挺明显了啊。再一想,又暗骂自己糊涂了。有能力查清楚的事情,还是不要凭主观推断的好,主观推测往往要出错的,我也不是没碰到过啊。特别是自己母亲的事情,六耳能不小心吗。
这样一想,张金龙是否是毛人一点上也就不是没有疑问了。
我点头对六耳说:“好的,而且我想,老卢没说发现全身长毛的人,并不代表你爹真的就不和你一样。想起来要是真全身长毛,这样的遗体,警方要么自行处理,交给殡仪馆也会把毛刮去,以免惊扰市民,传出各种不实的说法。”
回去的途中,我注意到六耳不时的走神。这几次陪他出来的时候,发现过多次这种情况,问他怎么回事,却只是笑笑摇头。
“我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这次,再他再次摇头后,我很直接地对他说。
六耳呆了一呆,若有所思地说:“是有些事情,但不是存心瞒你。等我自己搞清楚之后,一定告诉你。”
他自己都没搞清楚,那是什么古怪的事情?
第四部分
九、六耳的直觉
杨华的关系修补工程还没有大功告成,所以当我把张金龙的名字、枪毙时间及提篮桥监狱这几个信息告诉他,要他帮忙的时候,他说“尽力搞定”。加了个尽力二字,可见并非很有把握。
我和梁应物通过电话,告诉他虽然还在调查,但未必就是遗传。他却说遗传可能隔代,上一代没有表征并不说明什么。
这说法是事实,但也挺气人。要是隔个三五代的话,我怎么样才能查出来?
他建议我搞点游芳的血,或者头发化验一下。这样的任务真让人挠头,血就不谈了,头发我上哪里找,直接向她要?这种奇怪的要求她一定会问清楚前因后果,告诉她六耳其实变了毛人还了得?如果梁应物早说,那和游芳见面喝酒的时候,还能偷偷摸摸搞几根下来,现在身份明朗化,我当然不能再跑过去找她陪酒。
“要不你去一次?”我试探着问六耳。
六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去。”
“哎呀,你这个……”我正转着眼珠想法子劝六耳,他打断我说:
“实在是不能去,别的不说,你觉得我这副样子能行?”
“怎么不行,刮干净了就……呃,好像是不行。”我这才想到,母亲看儿子是怎么个看法,那可和路人大不一样,六耳多出来的那么多毛孔能瞒得过去?
“要不,嘿嘿……”
“干什么笑成这样?”六耳狐疑地看着我。
“那就我去,虽然早了点,现在也已经有个别店家开始卖中秋月饼了吧。”
“现在才什么时候,七月底啊,还有一个多月。你不会是想去送月饼还谎称是我买的吧?”
我敲了他脑袋一下,现在我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复到刚认识时那样随便了。
“你不该送吗?中秋佳节,自己不去要我去送,有我这么好的朋友你真该烧高香。”
于是,第二天买了月饼,趁她晚上上班前送过去,借用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在梳子上扯几根头发,就完成任务了。
看起来很轻松,其实也挺辛苦的。游芳这次活脱脱像一个想死儿子的妈。虽然六耳自己不送让我送说明他心里还存着芥蒂,但买了月饼说明儿子总算还是想到她,这让她比什么都高兴。
游芳拉着我问了一大堆关于六耳的问题,我斟酌着小心回答,许多时候要编出完美的谎言,很费心思的。
如果她知道月饼是我买的,肯定大失所望。不过我看六耳的样子,或许我做了件他不好意思提出来的事情。
离开的时候游芳还让我常去玩。我心里知道,她是想我常把六耳的情况告诉她罢了。她想通过我这个中间人和儿子拉近关系。
杨华那里有了消息,他给我介绍了个人,原来是刑警大队的心理顾问,现在退休在家。当时这宗大案子,他也帮着做过案情分析。
这个人叫王茂元,杨华以往写大稿的时候,常常询问他罪犯的心理问题,和他挺熟。杨华告诉我,王茂元在市局里相当受敬重,人脉很广,让我先去找他了解情况,需要看当时的卷宗的话,由王茂元出面也方便。
杨华告诉我的当天晚上,我就和六耳一起,到王茂元家拜访。
他住在杨树浦路上,一幢老房子的二楼,离提篮桥很近,不知是否公安局分配的住宅。
王茂元六十出头,看上去一米七五左右,在他的年纪,算是相当魁梧的了。他老伴热心地端茶送茶点,然后给我们关了门,到隔壁屋看电视去了。她已经习惯了有人到家里找老王谈公事。
这间会客室其实就是王茂元的书房,不仅书柜里塞满了书,好几处地方,书就直接堆在地上,歪歪扭扭摞起老高。
我还没开始说话,六耳先捅了捅我,示意我往某一个方向看。
那里只有一堆书,并没有其他特别的。
我觉得这样不太礼貌,用眼神示意他。
“那堆书……”六耳说。
王茂元随着我们的目光转头望过去,这个时候书突然哗地塌下来,散了一地。
“……要倒了。”几乎在同时,六耳说了后三个字。
“哎呀,不好意思。”王茂元说了一声,忙站起来跑过去整理。
我和六耳当然不能看着主人忙,也过去帮个手。这堆书倒的时候把旁边两堆也撞翻一大半,手忙脚乱搞了好一阵。
“你怎么知道要倒?”我抽空轻声问六耳。
“感觉。”六耳一脸神秘状。
把书堆好,宾主重新落座。
王茂元擦了把额上的细汗,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客人一来就让你们帮着做事。”
“这么点小事,应该的。”
这么忙活一阵,我们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许多。
“你们是想了解‘4·23’强奸集团的事吧?”王茂元说。
“‘4·23’强奸集团?”
“呵呵,只是个叫法。因为最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