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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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读网 更新:2021-02-26 19:49 字数:4969
下午四点,杨华的座位边不时人影晃动,各路神仙来来回回了好多次,对他那张空椅子望眼欲穿。
每天一场的杨氏评书今天还未开播,主角到现在都没回报社。前些天他最迟三点半都回来了。
“一定是有突性进展了。”鬼子唐说。
我没吱声。心里却大概猜到了原因。
四点二十分,杨华终于出现在新闻中心的大厅里。
十几个人的注视下,他打开电脑,在WORD上飞快打出标题:
上海城市传奇最新进展:神秘人前夜饮弹!
果然是这件事,我在心里叹息着。
围观的家伙一下子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问经过。
“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杨华经常以这句混帐话作为开场白,这说明市局的人口风确实紧,打探消息困难。不过他的稿子写出来总是像模像样,头头是道,似乎深悉内情,又不瞎编到被人指责职业道德,绝对体现了一名老记者的精深功力。
“神秘人前晚被伏击了,这次是个超魁梧的肌肉男,身高超过两米。”
“又冒出来一个啊。”
“在龙茗路的一个工地上,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人参加了这次攻击,其中至少有一小半是精通空手道、跆拳道或其它格斗术的硬手。”
“连警方都没抓到神秘人的影子,那帮人是怎么伏击到的?”宗而的脑子很清楚,立刻问了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据说前些天被神秘人击破的一个扒手集团是附庸于某个势力的,扒手头子被打到半死的时候昏了头去威吓神秘人,结果现在还在医院里重度昏迷。神秘人顺藤摸瓜去找扒手集团背后势力的麻烦,不料人家消息灵通,有个在场的小弟把话传了出去,一琢磨就猜到这几天会被自命正义使者的神秘人找上门,聚集了大批人马守株待兔。”
“结果呢?”
“那个肌肉男超级强悍,发现被围了一点都不慌,只一刻钟就收拾了大半人马。可是他没想到有个人揣了把改造手枪,在他背后开了一枪,据开枪的人说在背上打了个大洞出来,看见的人都愣了,没想到这枪威力这么大。”
“啊!”林大美人掩口轻呼。
“照理那神秘人是受了重伤,可他中枪后反而突然发飙,一下子把枪夺了过来,一拧就弄断了,剩下的人在两三分钟里,一半死了,一半重伤。”说到这里,杨华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这件事连警方都没弄清楚,好像他用了某种神秘武器,很多人像被几千根细钢针射了个对穿,死状极惨。但这种武器没留下一点痕迹,先前被打倒的人,也没见到这武器的样子,只看见有的人被打了一拳,身上就喷出血来,还有的人明明没被拳打到,神秘人只是在他身边掠过,就喷着血倒下了。”
连我在内,所有人都听得直吸冷气。
“更有更妖的,现场鉴识专家工作到今天上午,依然没有找到神秘人的血液,也就是说他被枪在背上开了个大洞,只留了极少的血,或者甚至没留血。弹头没找到,相信是留在了身体里。还有个人说他看见神秘人背上的枪伤后来又愈合了,不过警方认为他太紧张看错了。另外还有件怪事,从现场留下的足迹看,这人的体重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可是从他的外型看,至少也该在一百八十斤以上。之前的现场分析里,也都有神秘人体重过轻的现象,可这次差的最夸张。”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鬼子唐很肯定地说。
“警方对此也相当困惑。”杨华点头说。
“这是一个超人家族。”鬼子唐接下来的话就引来一阵嘘声。
我悄悄地退出来,走回自己座位。
昨天六耳的确受伤了。
我看着他是怎样闭着眼睛,凭感觉用伤口附近的毛发,像舞动的软镊子一样,把弹头从背肌里夹出来,痛得他手都在颤动。
弹头只嵌进肉里约三分之二,还留了个尾巴在外面。之前他用毛把伤口紧紧地裹住,那个人没有幻视,看起来伤口的确快速愈合了。
伤并不算重,用酒精消过毒,六耳就把伤口“缝合”了。据他说,他的恢复力很强,上次手上的割伤只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他知道自己真的挡不住子弹。
其实在那人开枪前一刻,六耳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那似乎是野兽的直觉,几乎在子弹射出的同时,他就绷紧了背上的肌肉,指挥附近的毛发结了一层又一层。
可还是没有用,子弹的高温让前几层的毛发一碰就烧焦了,后面几层临时组成的防线稍稍挡了一下,还是被弹头钻进身体。
这样看来,就算是早有准备,在近距离也很难挡住这种手枪的射击,更何况还有太多威力更强,射速更快的枪。
受伤的六耳怒不可遏。
他完全听不进我的劝告,他甚至等不及把伤养好。
“敢伏击我的人,就要准备好付出代价!”他咆哮着,让我担心墙壁的隔音效果是否足够好。
“他们有枪!”
“我不会笨到第二次停下来被打,凭我的速度他们根本瞄不准。”
那一刻,他像个被忤逆的暴君。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伤口已经结痂。我出门的时候,他告诉我,准备下午出发,去倾泻他的怒火。
“毒瘤必须被铲除。”他这样说。
唯一对我作的妥协,如今静静地躺在我的裤子口袋里。
希望我不会用到它。
走在小区里,天色渐暗。
拎着两份八仙跳海冷面外卖,摸钥匙极不方便,从进电梯就开始摸,到了房门口手还在包里抓瞎了好一阵。
屋子里没开灯。
我关上门,叫了一声,没人应。
六耳未归。
我心里有些不安,希望他没事。
今天他挟愤而去,恐怕下手不会留情。从杨华那里,我知道六耳昨天中枪之后,杀了不少人。昨天他没有告诉我这些,他只是在展现他的愤怒。
或许死的人罪有应得,或许他们只曾为小恶。但六耳对人性命的轻贱,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已经想好,如果他今天平安归来,就让他搬到别处去住吧。
到了八点半,我已经把一份冷面吃完,六耳还没回来。
他的手机已经不用很久,没有可以联系上他的办法。
莫非真出事了?
他枪伤未愈,如果再被枪击……
而且前天的事之后,曾无往而不利的神秘人在子弹面前受挫已经不是秘密,有心多备几把枪的话……
我坐在电脑前开了好些网页,却没有心思浏览,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
的确,我对他的做法想法不甚认同,但显然他还是拿我当朋友的。真要有事,我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时钟已经指过九点。
我摸出口袋里的一卷纸条,展开。
钻出出租车的时候,脸上几点冰凉。开始飘小雨了。
眼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楼。
我再次看了一眼酒楼的名字,没错,就是六耳昨走前写给我的那座。
这是就他今天的目标,也是那股势力最重要的据点。
我向门口走去,门童笑脸相迎。
“先生一位吗?”
“我找朋友。”我示意已经有人在里面等我吃饭,谢绝了引路,自己往里走。
这家酒楼的生意不错,已经快到夜宵时间,还有一半的桌子上有人吃饭。
我扫了眼一楼大堂,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六耳几天来的表现,让我知道他的性子比从前偏激了很多。这次最后肯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内心深处只怕也没把握,为自己留了条退路。
这酒楼规模极大,地段又好,可见老板的实力。六耳真要出事,单枪匹马我怎么救法?
从二楼走到三楼,又到四楼,我装作找人的样子,心里却越来越疑惑。
我所看到的一切迹象都很正常,四楼还有几家在办婚宴,以六耳前几天的声势,不管是否平安离开,一定是闹个天翻地覆的啊。
通往五楼的楼梯上竖了块“顾客止步”的牌子。我刚往上走了没几步,一位服务小姐就拦住我。
“先生,上面两层是办公区。”
就是这上面了。我心里暗想。
“我有个朋友喝醉了,转了遍找不到他,会不会跑到上面去了?”
“我没看见有人上去呀。”
“兴许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晃上去的,我这朋友一喝醉就爱耍酒疯,我得上去瞧瞧,别砸坏什么东西。”
我刚走了一步小姐又把我拦下来。
“一定没往这上面去,就算我没注意,这上面也有保安呢。你那朋友要是真在上面耍酒风,早就被扔下来啰。”小姐笑盈盈地说。
我有些无奈地随着小姐往下走,这地方硬闯可不行,而且一定有监视器,再找借口多半会引起注意。
“听你的口气上面的保安可够狠的呀,看来是没人敢在你们这儿捣乱的了。”我试探着她的口风。
“反正我在这儿做的这大半年里是没见过有人来捣乱的。再说好好的吃饭谁没事要来捣乱呀。”
看样子这服务员并不太清楚上面两层待的是何许人。
大半年没见过有人捣乱?也就是说今天下午没出过什么事情,更肯定的一点是没有过枪声,否则下面楼层的服务员不可能不知道。
我慢慢走出酒楼,心中疑云越来越重。
难道六耳没有来过?
那他去了哪里?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别等我回到家的时候他正在看电视吧。
六耳只抄了这么个地址给我,现在我还能去哪儿?
回头看看灯火辉煌的酒楼,线索断了,我心里涌起无力感。
绕着酒楼附近再转转吧,发现不了什么就只能回家干等了。
还是小雨,风却大了。我迎着风,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吹到了脸上。
我抹了把嘴角,是根头发。
我随手一甩,这根头发又细又长,粘在手上,甩了好几下才甩掉。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我意识到什么,那根头发已经消失在风雨里,再也找不到了。
是从哪里来的?我前面并没有人啊。
我四下张望,最终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一张下半身还贴在电线杆上,上半身在风里招摇的纸。
这是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牛皮癣”——简易广告招贴,多是性病治疗或贩卖假文凭。在这张纸上,有些许黑丝飘动。
我快步走近,一把将广告撕下来。
十几近一米长的黑发插在薄薄的广告纸上,从上面的痕迹看,最初上面至少有上百根,已经被风吹走大半。除了六耳,还有谁会在这种地方干这么高难度的事?
意识到这是六耳留给我的信息,我立刻端详起纸上的广告。
这是张再普通不过的承办假文凭的广告,留了个“张先生”的手机号。
这张先生当然不会和六耳有什么关系,那么六耳把毛发留在上面的意思?
这张纸的纸质不太好,被雨水打湿,已经有些残破了。特别是下半部份。
我抬起头细看电线杆,原先贴着广告的地方好像有些白痕,但不太清楚,也不像是字。
不对!
刚才这张广告是上半部分脱落,而我撕下来之前,下半部分还贴在水泥柱上。我几乎完整地把广告撕了下来,照这样看,如有残破也该是先脱落被风吹着的上半部分,可现在的情况是……
看过纸上的残痕,我仔细地把这张广告再贴附到原先的位置,和上面的白痕对应起来。
像是有人用一把钢锥,在纸上划了个右转弯的箭头。
当然不会是钢锥了,我清楚地知道,这把锋利的锥子,一定是手上这些毛发组成的。
我顺着箭头的方向望去,离十字路口还有很长的距离。
沿途我一直留意四周,小心不要错过六耳的标记,到了十字路口右转,直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都没有发现新的记号。
再怎么走?往前,还是向左转,亦或向右?
或许是六耳留下的记号被风雨吹掉了?
想到这点,我突然意识到,要是我晚来半小时,恐怕酒楼前的这个记号也看不见了。六耳真要作记号的话,为什么不做一个保留时间长些的?
一个答案在心里浮起来:他没有这个时间。甚至,他已没有这个力气,只能匆匆为之。
我不再往前走,掉回头,查看有没有被我错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