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5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26 19:40 字数:4707
忠了吧?而飞廉、费仲事事顺纣王之意,纣王说要杀人,他便不理是非去杀,这自然是奸了吧?”齐平公三人都点头称是。
伍封道:“诸国卿大夫在家里摔几件玉器、杀几个隶臣隶妾,这是常见之事,大司马以为此事如何?”田盘不解其意,道:“玉器臣妾皆为其私产,此乃家事,并无不妥啊。如此之举,列国卿大夫何家不曾有之?”
伍封道:“然而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商纣王杀其臣属、害其百姓,这都是其自家之事,就像卿大夫摔玉器、杀臣妾一样,为何前者为暴虐,后者却是正常呢?”
田盘一时语塞,齐平公道:“听封儿这么一说,寡人倒糊涂了。”田貂儿皱起眉头,道:“龙伯是否想说,事事顺着君意,此为忠君,而逆君之意,不管其理由如何,都不算忠臣。”
伍封叹道:“非也非也。按道理推下来虽是这样,可如此一来,那逆商纣王之意、冒死进谏、阻纣王倒行逆施的比干、梅伯岂非成了奸人,而事事顺着纣王、助他害人的飞廉、费仲岂非成了忠臣?然而比干梅伯之忠、飞廉费仲之奸是肯定的,是以这中间有些问题。”
齐平公三人皆感愕然,颇有些摸头不知脑,伍封这番言语,的确令人越听越是糊涂。
伍封道:“我一路由楚营中回来,因叶公而想了许多事。譬如某国之君喜泳,见大泽而想跃入,而臣子知道泽中凶险,恐其君溺死,死命将其君拉走,这臣子是忠是奸?”田盘道:“这自然是忠。如果其君因该臣阻其乐而杀之,便是昏君。”
伍封点头道:“大司马所言极是。但其君是否真会溺死,谁又能知?这岂非给当臣子的有了许多借口?譬如为臣子的以防止其君噎死为理由,阻止其君进麦饭,只许他用糜粥;或是恐其君由车上跌下摔死,而阻止其乘车,只许他步行。如此一来,便会生出许多事来。其君是否真会噎死、是否真将跌死,大有疑问,其臣是忠是奸谁能辨之?”
齐平公三人渐渐明白伍封话中之意,他举例所说的臣子,岂非正说的是田恒?
伍封又道:“比干梅伯之忠,是忠于职事,忠于百姓,自然是忠。然而在为君者眼中又有不同,采地邑民,是为君者之私有,大夫卿族,是为君者之臣仆,是以在为君者眼中,忠于自己方为忠。同是一个忠,一者是忠于百姓,爱护家国,一者是君王,尽臣仆之道。二者利害相同,便是天下忠臣,利害有异,在君王眼中,忠与不忠就大有斟酎之处。所谓‘忠君爱国’,前两字是说要忠于君王,后两字是说要忠于天下,二者要能兼顾,非要君明臣贤不可。”
田盘叹道:“这么说来,这当臣子的真是十分为难了。”伍封道:“为臣者难,其实为君者也难。人皆说‘忠君爱国’,先说忠君。如先前之例,其君入泽、麦食、乘车之利弊如何,要看其君的体格、能力和习性,所谓一叶障目,为臣者当多多参商,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如此才能避免出忠心而作奸为。”
田盘心道:“你这岂非是说,要我田氏交出权柄,遇事共决?”
伍封看出他的心思,道:“如果要群臣共决,如今也不易做到。朝堂之上,有相国、大夫诸官,权有大小,责有轻重,不可能人人身份如一,然而臣子虽然有首有辅,但诸臣各执异议时,并非权重者就说得对、权轻者就说得错,更不能以权相欺,戕杀执异议者。每人都有公正之心,这样才能群策群力,臣子都能如此,便是忠君,大抵可称得上是忠臣。”
虽然他说得委婉,但齐平公三人都听出伍封话中之意,是请田氏与其余齐臣图结一心,共为国事,绝不能以家族为重,侵害他家。
田盘点头道:“龙伯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
伍封又道:“再说‘爱国’。凡为君者,国中之事皆是自己的事,凡为卿大夫者,家中之事都是自家私事,是以为君者必爱其国,正如卿大夫必爱其家一样。譬如那商纣王可称是祸国秧民,但天下是他的,他能不爱么?可见只有爱国之心不够,是否爱国,要看其所为是否真的利于国。当年晋楚争霸,敌意极深。楚成王围宋,晋文公破曹而下,楚成王不欲与晋决战,命子玉解宋围,然而子玉不愿意不战而还,是以并不肯听,反而进兵欲与晋战。其实这是晋楚国事,于子玉个人并无多大利益,他只是不想晋楚相争中楚人失了锐气,可算是子玉的爱国之心使然。然而晋文公退避三舍,城濮一战破楚,楚国丧师辱国,楚成王令子玉自杀。这个子玉就是虽有爱国之心,却祸于国的例子。”
齐平公道:“封儿说得是,无论为君为臣,都当以此为鉴。”伍封道:“微臣最恨的是那些打着爱国的幌子自把自为的家伙,有的人以为只要出自爱国之心,任何行为都有可赞之处,口称‘爱国无罪’,实则祸国秧民,如此无知之辈,决不可重用,有罪者便要诛之无赦!或有人为子玉惋惜,以为他俱材勇、为国争先,虽败亦荣,其实大谬不然!子玉一者不忠于君,二者不利于国,如不诛杀,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效仿子玉胡乱生事。假如我们退越之后,有人恨晋越之伐国,擅自诛杀晋人越人以报仇,岂非又惹战祸?日后见有此辈,便要重惩。”
齐平公和田盘都点头,田貂儿叹道:“闻龙伯之言,貂儿茅塞顿开。龙伯今日之言,是为我们齐国日后打算来着。”伍封道:“微臣战后要离开齐国,但心里却必然牵挂国君和齐事,是以今日多说了几句。齐国经此重创,日后还是要与列国和盟,不可轻启战端。先前大司马说列国卿大夫皆有杀臣妾之事,在下却不以为然。在下家中摔玉器之事自有,杀臣妾之事却是从未有过。这并非在下故意做给人看、假作仁慈,而是念及人命。以前是见天下地多民少,珍惜人力之贵,颇有私心;后来是因为历事多了,爱妾故友先后有所亡故,明白了天下之贵,无有过乎人命者。在下多年来战阵杀戮,杀人无数,心下总觉不好,但有时又不得不为。唉!”
他恕恕叨叨说了许多话,勾起齐平公等人的许多心事来,一时间四人都未曾言语,各有所思。
这时鲍笛进来,道:“国君、君夫人、龙伯、大司马,越军有所调动。”伍封问道:“怎么动法?”鲍笛道:“眼下晋营西移,与大昆仑山下的楚营相对;卫营对燕营、宋营对郑营,越营未动,仍与我们大营相恃。”伍封笑道:“勾践是想与我们对阵决战了。或者这几天间,他会大兴战阵,欲一战而决胜负。”
田盘皱眉道:“楚军可应付晋军,大抵可成平手;燕军可应付卫军,稍有胜机;郑军应付宋军却有所不足。这三阵或不会输,但齐军对越军有些难,越军人数比我们多出一倍有余,其君子之卒和神弩之卒十分难当,直接冲荡,我们大有难处。”
伍封见他将双方势力分析得十分合理,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们未必会输,人数不足,可用阵法相辅。”田盘道:“中军固然每日练阵,但在下的左右两营却只练过寻常的阵法,一时间龙伯想教他们奇阵,只怕有些难。”
伍封笑道:“大司马的左右两营在下每日都看过,两军似乎颇熟方圆之阵。”田盘点头道:“方圆之阵是军中常见之阵,列国士卒有谁不会?左右两营颇熟这方圆之阵,只可惜此阵主守,攻势不彰。”伍封道:“无妨,勾践若真想决战,在下便来个阵中套阵。”田盘愕然道:“阵中套阵是个什么阵法?”伍封道:“便是两阵合一阵,阵中有阵,阵外也有阵。嘿,在下研习阵法多年,除了用王师破秦之时外,倒未怎么用过。越人最擅野战,在下以阵法对付,我们大有胜算。勾践想决战,我们便先搦战。”
伍封当下聚将帐中,一一安排,让楚、郑、燕三营严密防守不出,胜负之举,都看齐越两军。又从楚、郑、燕三营借来了许多无字的旌旗备用。
第六十四章 其车三千,旂旐中央
第二日时,齐营中战鼓齐鸣,三营士卒出动,整整齐齐立在原野上,摆成一个阵形。
勾践、范蠡、文种见齐军居然主动列阵搦战,均感愕然,先登巢车细看齐军阵形,见这阵法有些古怪。此阵三军旌旗如海,呈雁行之阵势,但绝非雁行阵,右军是打着“田”字旗,左军打着“鲍”字旗,各自比中军靠前五十步,外方内圆,一看这两军是以防守为主的方圆之阵,戈影如林,长干如墙,果然十分严密。由于军中旌旗奇多,也看不出内里的奥秘来。
奇怪的是伍封的中军,外形初看也似方圆之阵,细看却不是,只见这外第一层是三圈步卒,而非方圆阵所用的战车,外成圆形,三层长干叠立,如同三道厚墙。长干之间戈尖向外,就好像是个圆形的刺猬一样;步卒之后又有三圈箭手,布成方形,这是第二层。正中间是整整齐齐的兵车,重车靠外,轻车靠内。步卒和箭手以大旗为门,留了五条通道,使兵车可以由阵中直驶而出。这阵初看如同方圆阵,再看便知道是与方圆阵相反,是外圆内方。五条通道将阵形分为五块,打五色之旗。
单看这杀气腾腾的中军,便能感觉到其中孕含着无穷无尽的变化。以勾践、范蠡、文种之眼力,也看不出伍封的中军所摆的是何阵形。
这时伍封一车上前,在阵前立着,静等越军迎出营寨。不多时,便见越军营中旌旗展动,只听人喊马嘶,战车辚辚,越军一队一队地由营中出来,摆出了一个大阵。中间是越王勾践的中军,其右军打着范蠡的旗号,与齐军的左军相对,越国左军打着文种的旗号,与齐人的右军相对。
伍封驱车上前道:“各位到齐地已久,何不早早退兵回去?如今你们被阻于龙口,眼见不数日便要入冬,三军辛苦,犯了兵家之忌。”勾践笑道:“两军交战,胜败尚在未知之数,寡人兵猎于齐,正值兴浓,岂能轻易回去?”伍封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得罪大王了。在下这阵名曰五行之阵,威力无穷,攻守皆宜,各位须要小心。”驱车回阵。
勾践看了齐阵许久,不知道该如何着手破阵。派小卒将范蠡、文种召来,议破阵之策。范蠡皱眉道:“龙伯此阵奥妙之极,恐怕内藏杀机,微臣可不知道破法。”勾践道:“终不成就此不战而退吧?”文种沉吟道:“臣倒有个想法,龙伯此阵虽奇,但我们可由其将着手。龙伯在中军,右军想是大司马田盘,左军必是左司马鲍琴。微臣早已经探听明白,田盘颇通兵法,但鲍琴原是个世家子弟,胆小懦弱,毫无军中经验,仗着其父鲍息之名,又得龙伯一力支持,才当上左司马,统领士卒。我们人数比敌军要多,大可以猛攻其左军,只要击退鲍琴,龙伯的中军和田盘的右军必是不救则退,我们三军齐发,可以获胜。”
勾践点头道:“此计甚好。”范蠡皱眉道:“臣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真是要攻其左军,不如这么做:我们的中军右军上前逼近,大王以三千弩卒压住敌右军,文大夫趁中右二军上前时,引左军饶到右侧,先试一试敌人左军,如果其真是不堪一击,臣便挥动右军配合强攻,二军攻其一军,以三敌一,可获全功。就算龙伯有诈,文大夫引兵退回,有臣的右军在,也不会因此乱了阵脚。”勾践大喜道:“我们的弩卒天下无双,三千神弩足以挡住万人。相国十分仔细,如此最好。”
当下三军整备,勾践和范蠡的中军右军移前二十丈,文种果然引左军绕道阵后向齐国左军逼上来。他们左军一动,田盘的右军便稍有所动,意欲上前,却被勾践的弩卒劲矢齐发押住。
文种命步卒在前,以长干为墙,车兵跟随,箭手在最后,用弓矢掩护,挥军向齐左军攻上来,大军逼近,只见齐阵旗帜闪动,箭矢齐发。齐军也是以步卒执长干在前,箭手在后,然后齐军人数本就只及越军之半,箭矢颇有不敌。
越军前锋步卒逼到左军之前,正要挥戈杀入,猛地见齐军干墙之后,无数长标飞刺出来。这长标是用长约三四丈的粗竹将顶上消尖,本是军中士卒练力之用,因为使动不便,且竹杆一削便断,是以从来无人用于战事。但齐军此时却用长标为兵器,专刺越人步卒。越卒的长戈只有丈余长,是以长标可刺到他们,他们却刺不到齐人。
齐军这标队分成三列,一列刺出,大多长标便被削被折,是以只有一击之用,一列刺出便退,另取长标,立时又另一列补上,三列循环,然而由于越军猝不及防,大军相拥不能后退,是以长标一闪一刺,越卒鲜血飞溅,被刺倒无数。如此连刺数轮,硬生生将越卒逼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