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节
作者:指环王      更新:2021-02-17 08:11      字数:4824
  “来吧。”我低声道,傲立山巅,热血无声沸腾。
  鲜血激溅,两只飞猴的利爪同时撕开我肩头的肌肉,而我的螭枪从另一只飞猴身上收回,再度射出,贯穿了它们的胸膛。
  厮杀比任何一次都要血腥凄烈,飞猴们急红了眼,我也杀得兴起,螭枪犹如鬼魅,每一次射出,必有飞猴惨叫毙命。我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加,如同一个血人,摇摇欲坠。即使灵动的魅舞,也挡不住百来只飞猴的凶残猛攻。
  地上飞猴的尸体堆积得像小山,剩下的哗啦一阵,掠向天空,反向我背后飞去。视野中,汹涌的妖兵已经扑上了山头,飞猴显然是要追击海姬她们。
  再次结出千千结咒,我的心脏一阵狂跳,到了力竭的边缘。咒术与心脉相连,心跳剧烈,只能说明千千结咒使用过度。但眼下顾不得了,闪亮的晶丝缠住了飞猴群,螭枪激射而出。
  血花在空中一朵接一朵炸开。
  没有一只飞猴能越过我身后十丈开外,咒丝消失后,剩下的几十只飞猴惊惶失措,远远飞开,在高空盘旋,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大吼一声,迎上爬上山的妖兵,妖怪们被我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我再进,他们再退。再进,再退!
  没有一个敢率先冲过来。
  我心中涌起一阵骄傲,目光缓缓扫过妖怪们,一张张狰狞的脸,在眼前晃动,变得有些模糊了。
  残阳如血,映红了雪山。
  我孤独的影子像一柄挺立的标枪,被拉得很长。我挺着腰杆,腿站得很直,膝盖不曾有一点点的弯曲。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碗救济粥。
  “扑通”,我半跪倒地,脑子一阵昏眩,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看也不看这些妖怪,我回过头,深情望着雪山的另一边,露出微笑。
  原来这就是生命的价值。
  有时候,希望并不仅仅留给自己。
  妖怪们狂吼着冲了上来,我闭上眼睛,心中平静如水。过去,为了自己而活,现在,为了别人而死,都是一样的无悔。
  惨叫声在四周响起,一袭淡淡的清香掠至,我忽然被一条手臂夹起,惊讶地睁开眼,居然是甘柠真!她的三千弱水剑击出茫茫水气,逼退妖怪,夹着我向雪山的东面一路飞掠。
  “我打晕了海姬,让鸠丹媚带着她先走,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雪山。”甘柠真道,看了我一眼,神色淡定:“我发过血誓,一定要保护你。”
  我心头一松,昏厥了过去。
  第三章 玩的就是心跳
  醒来时,触目一片明亮的雪白,带着丝丝寒意。一切仿佛在晃动,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
  “你终于醒了。”身畔传来甘柠真明澈的声音,像是轻轻舒了口气。
  “我们在哪里?逃出魔刹天了吗?”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呻吟一声,全身火辣辣地疼,百骸欲裂。
  四周被积雪压迫,我们似乎埋在了一个封闭的雪窟里,甘柠真就躺在我的边上,和我肩靠肩,脚碰脚,侧首凝视我。这个地方实在狭小,坐不起身,也没法翻身,挪动一下都困难。
  “不要乱动。我们还在射工雪山,追兵太多,我干脆带你冒险潜入积雪下。幸好这里雪层很厚,没被妖怪们发现。”
  我暗呼侥幸,当时形势的凶险可想而知,难得甘柠真有这样的急智,我脑海不由得浮起“兰心慧质”四个字。“你真是聪明的美女,救命之恩,老子卖身相报。”调笑一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甘柠真微微蹙眉:“别说话。你受伤太重,已经昏迷三天了。”
  我默察伤势,体内的霜雪转断断续续地流动,十分柔弱,全身有气无力,大小伤口开始结痂,但一碰就痛得要命。没有十天半月,休想行动自如。
  甘柠真似是了解我心中所想,道:“安心静养,多想无益。”
  我扭头看甘柠真,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几乎紧紧相贴。隔着薄薄的白色道袍,我感受到她山峦般起伏的曼妙胴体,那么温软,又充满弹力。忍不住,悄悄挤了挤。
  “你为何总是这么淡定,难道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你举止失措么?”我随口道,目光落在她丝缎般的漆黑长发上,清香幽幽,沁人心扉。
  甘柠真淡淡地道:“你为何总是这么罗嗦?”
  我哈哈一笑,再次牵动伤口,痛得我龇牙咧嘴。甘柠真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男子汉,一点伤痛不该形于色。记得师叔当年在碧落赋的皎镜洞修炼时,身受万千风刃、冰锥侵体之苦,始终谈笑抚琴,一曲‘梅花三弄’不曾弹乱一个音符。”脸上不自禁地露出向往之色。
  “狗屁!明明疼还要硬撑那叫虚伪!我看你师叔只是为了在你面前装酷,摆造型。他当时一定痛得尿裤子,只是你没发现。”听到公子樱的名字,我莫明地不爽,大肆贬低他。
  不等甘柠真发怒,我滔滔不绝地道:“三国时,有个叫关公的花花公子,最爱用这一套把戏泡妞。有一次,他左臂中了毒箭,便一边和怡红院的名妓下棋,一边让大夫替他刮骨疗毒,骗得美女当场求欢,连银子都省了。事后才知道,原来——”我重重叹了口气。故作神秘状。
  “原来什么?”甘柠真被我挑起了好奇心。
  “原来这家伙的左臂本来就是假肢。”
  甘柠真一愣,忍不住噗哧一笑。犹如一朵清艳绽放的雪莲,充满了天地灵秀之气,看得我痴呆。半晌,我才道:“你应该多笑笑,别整天摆出一副尼姑的冷淡样子,装酷现在不流行了。该笑就笑,该哭就哭才是真性情。你看我,绝不矫柔做作,这叫唯英雄能本色。”
  甘柠真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眨眨眼,罕有机会和这仙子般的美女独处,调笑几句,心情十分愉快。一时唾沫横飞,废话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时而说一段市井笑话,时而窃取几句小李、小杜的诗,卖弄一下风雅,搞得甘柠真哭笑不得。
  正说得兴起,左手背忽然发痒,我侧目一瞧,原来是一条淡黄色的小虫子。头呈三角形,嘴巴尖,肉鼓鼓的身躯下有四条细足,一边爬,一边摇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甘柠真手指轻弹,一丝白气从指尖射出,击毙了小虫。“这是射工虫,有剧毒。它喜欢含沙喷射人的影子,中者头痛发热,抽筋中风。这几天我已经杀了不少,却总也杀不尽。”
  射工虫!我一阵狂喜,炼成霜雪转就差这一味药引,难得它们自动送上门,正好帮老子修炼。“快替我抓几条射工虫,给我服下。”我急急嚷道。
  “射工虫怎么能吃?”甘柠真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你不应该这么快就肚子饿啊,一个时辰前刚给你服过莲心丹。”
  我翻翻白眼:“和肚子无关,修炼用的。快点,你不会让我这个大病号自己动手捉吧?”
  甘柠真无奈地摇摇头,眉心绽出莲心眼。射工虫虽然隐藏在雪层深处,但逃不过莲心眼的搜索。随着甘柠真手指弹动,一朵朵晶莹的水莲嵌入积雪,强行吸出射工虫。半天后,甘柠真已经抓了十来条,随手递给我。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喂我吧,我一动伤口就疼。”张开嘴,嗷嗷待哺。
  甘柠真犹豫了一下,指尖拈起一条射工虫。她的手指纤长,皎洁如冰雪,剔透的指甲泛着柔润的光泽。
  一条条射工虫被我吞下肚,我却回味着,那两根玉指轻轻碰触嘴唇的美妙滋味,温软细腻里,带着丝丝清凉。“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我低声念道。
  “你说什么?”
  我刚要开口,猛地打了个嗝,嘴里喷出一团白呼呼的寒气。十多条射工虫在内腑化作冷冽的游丝,快速窜行。游丝流过时,像一根灵巧的冰线,把断断续续的霜雪转串连起来。
  体内刹那一片冰凉,千万缕寒气渗出毛孔,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霜雪转在全身循环,开始速度比较慢,到后来飞快,每循环一周,身子就寒了几分。没过多久,就觉得细丝般的霜雪转变得粗大,犹如涓涓小溪汇聚成了洪流。洪流再凝结成冰,一片片在内腑扩散,很快体内就像冰封了一样,完全冻住。
  寒气不断渗出身躯,薄薄的白霜覆盖了我的眉毛、脸、四肢,迅速变成了一个冰雪人。
  甘柠真立刻抓住我的右手,输入一道温凉的气流,却被霜雪转排斥出来。
  眉心的内丹突然跳起来,内腑“咯噔”一下,鼎炉像是被硬生生从丹田内挤出来,轰然开启。如同长鲸汲水,鼎炉把冰冻的霜雪转一股脑儿吸入,全身霎时变得暖洋洋的,凝结皮肤表面的霜雪纷纷融化。鼎炉吸进霜雪转后,不断鼓胀,“轰”,鼎炉又把霜雪转反喷出来。
  体内骤然一片清凉,经过鼎炉炼化后的霜雪转不再寒冷,直到这时,我才了解霜雪转的大成状态。气息不再像从前那样呈流线形状,而是一颗颗米粒般的东西。无数粒子在内腑游荡,看似杂乱,却又遵循了某种奇异的轨迹。每一颗粒子都在不停地旋转,粒子和粒子一旦碰触,便各自弹开,无数粒子碰撞、轻弹,令我浑身畅快,带来一阵阵妙不可言的滋味。
  我舒服地长吟一声,只觉精气弥漫,妖力大增,虽然还没有到进化飞升的地步,但也差不远了。要知道,从受态进化到数态,至少需要几十年苦修,而我在进入受态的当年,便要迈入新的境界,可见丹鼎流的秘道术何等神奇。
  甘柠真檀口微张,震惊地看着我。不知不觉,我浑身大小伤痂已经脱落,肌肤犹如玉石一般洁白莹润。
  “多谢你喂我射工虫,我的伤全好了。现在生龙活虎,再来十个夜流冰也不在话下。”笑嘻嘻地回望着她,我故意张张嘴巴。
  “你这人说话老爱夸大。”甘柠真避开我的目光:“既然你伤势痊愈,我们可以立即启程,离开此地了。”
  我想了想,道:“还没到时候。夜流冰一定带领手下四处搜索我们的行踪,这几天的防范最为严密。我们现在出去,很可能被发现而陷于苦战。”
  “你的意思是待上十天半月,等夜流冰放弃追捕时再离开?”
  “再等三天就够了。”迎着甘柠真不解的目光,我微微一笑:“我们可以被夜流冰发现,但不是在他的地盘上。远离葬花渊的势力范围,老子再和他玩一场猫捉耗子的生死游戏吧。”
  甘柠真冰雪般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淡淡一笑:“我明白了,你想吸引夜流冰的追兵,好让海姬她们可以脱险。”
  我苦笑:“女人这么聪明会让男人害怕的。唉,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如果我有魔主那样的实力,该有多好。”攥紧拳头,生平第一次,我渴望拥有力量。就像我从前渴望吃一顿饱饭。
  甘柠真沉默了一会,道:“你已经很像个男子汉了。为了救我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我忽然问:“你为什么又回来救我?”
  甘柠真神色平静:“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仅此而已。”
  我们都不说话了。我默默调息,一遍遍运转霜雪转,心灵缓缓进入平静无波的境界。
  时间无声流逝,这三天,我除了调息养精蓄锐,就在想我的前生。我百思不解,在生死关头,那一声把我救出幻境的低吟到底是谁发出的?我为什么会看见黄泉天的景象?幻由心生,在我的心灵深处,难道始终潜伏着龙蝶的烙印?
  我心头一凛,脑海中浮现出三个白衣蒙面人把龙蝶逼到吊桥的一幕,以当时双方的力量对比,龙蝶要么交出地图,要么被杀,或者被迫进入黄泉天。对一般的人、妖来说,去黄泉天等于自杀。但对龙蝶,也许有些不同。
  难道他还活着?我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诞无比的想法,随后又暗自摇头,太可笑了,如果龙蝶还活着,那我算什么?何况黄泉天是所有人、妖的最后归宿,以龙蝶的妖力,怎么可能不死?
  “你在想什么?”甘柠真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随口道:“胡思乱想。”顿了顿,嬉皮笑脸地道:“和你这个绝色美人在一起,还能想什么?”
  甘柠真蹙眉道:“你为何总爱胡说八道?美貌只是外相,总有一天芳华老去,白发鸡皮。贪恋美色的男人只会让人感到浮浅。”
  “不贪恋美色的男人只会让人感到变态。”
  甘柠真瞪了我一眼:“够了。”
  “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我长吟一声,道:“但美人慢慢变老,犹如夕阳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