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1-02-17 08:08 字数:4752
段御龙摆手道:“无妨,都是自家人,芜儿也去,省得你姐姐一个人坐不住。”
兰芜抿嘴笑着答应了,自亲手与我更衣挽髻。
收拾停当赶去赏茶轩的时候,只见整个荷塘皆是漫天无穷无尽的碧绿,如箭的荷苞傲然挺立在荷叶之间,偶尔有几支晕红地绽放,清香盈袖,如美人玉颜生春。
我被如斯美景惊叹得停住了脚步,段御龙与兰芜浑然不觉,只顾着往前走,留得我一人站在荷塘边欣赏这映日荷花。
我看得久了,渐生贪婪之心,撸了袖子扎起衣裙,伸手便去够捞池塘边最大最美的一朵红莲,这时忽然响起了一缕幽幽咽咽的笛声,对面的莲叶向两边分开,一叶小舟钻出了亭亭绿叶,舟首一人翩翩站立衣袂飞舞如仙,正横笛于唇,细细地吹奏一首笛曲。
他背对着我看不清面容,我全神贯注于莲花之上,也无暇细听曲子意境如何,我微一用力,手中的荷茎轻轻折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刚执得莲花在手,那人已轻咦一声回过头来。
这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突然静止,我脑中轰然一声响,所有血液一齐涌入了脑中又一齐飞快地抽走,只余一片乍惊之后的空白。四肢忽冷忽热,一颗心忽悲忽喜,脸上神情欲哭欲笑,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泥淖之中,虽万劫不复亦甘之如饴。
“孟子轩!”我蓦地抛下手中的荷花,高声叫着扑入了荷塘之中,所有的眼泪瞬间一齐纷涌入了眼中,感谢老天感谢命运,我们虽然相遇这样迟,但到底还是遇上了。
池塘里水并不深,只勉强到我腰间,我不管不顾地跳下了荷塘,拼命地向那叶小舟靠拢。舟中人有着与孟子轩一般无二的形容,那温煦的微笑,斯文的气度,潇洒的风姿,甚至连嘴角那粒若隐若现的酒窝,无一不是孟子轩的翻版,只除了这一身象征皇族身份的紫色滚金龙绣边长袍,他分明就是我心之念之魂牵梦萦的孟子轩。
舟中人乍见这一幕,反应极快地抛下玉笛跳入池塘中,一把抓住了我颤抖不已的身子,然而他一句话,就将我狂喜狂惊的心打入了深渊绝谷。
“你是谁?怎么这么想不开?”他皱眉问道,也不等我回答,轻巧地便将我带出了荷塘,稳稳地立在了岸边。
段御龙亦匆匆赶来,将衣衫尽湿的我拥入了怀中,连连追问道:“展鹏,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清平王段展鹏。
命运是如此捉弄人,我苦苦寻找的人,竟然成了我的小叔。
我泪流满面心痛如绞,如果苍天允许的话,我恨不能抹去曾发生的所有事,那怕要我交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让我能以最纯洁的身份,坦然站立在孟子轩的面前。
“子轩,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赵曼!”我终于哭着喊出来,声嘶力竭,象是想要抓住溺水中的最后一根浮木。
段御龙脸色变了,盯着我的脸一字字说道:“他叫段展鹏,不是孟子轩。”
我挣扎地离开了他的怀抱,朝孟子轩一步步走去,脸上挂着凄凉的一缕微笑,不管怎样,他总算来到了我身边,失去他一次,我绝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孟子轩眉毛越皱越紧,然而他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笑容中是令我心寒的客气疏离。
“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是段展鹏,我不认识孟子轩,更不识得赵曼是谁。”
我的身子僵立在了原地,如同被狂风骤雨重重夹击摇摇欲坠,这是他,却又不是他,我的孟子轩,绝不会用这样冷而漠然的语气与我说话。
我立足未稳地跌坐在地上,兰芜无语地扶我站起来,睁着迷茫的眼凝视着段展鹏。段御龙冷冷地望着我,眼里全是隐忍的愤怒,周围人皆沉默,只有我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在空气中破破碎碎地随风飘散。
是耶非耶
我虽然跌坐在地上,两只手却紧紧地揪着段展鹏的衣襟不放,只生怕一个松手,他便会从我眼中消失。段御龙暴跳如雷,但见到我凄然欲绝的神情举止,他硬生生地压抑住了满腔的怒火,眼神只凛凛扫了段展鹏一眼,沉声问道:“展鹏,你是否曾与皇后有旧,不妨照实说来。”
段展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神情中也带上了一丝不忍,但他仍然坚定地说道:“臣可对天发誓,在此之前,从未曾见过皇后,更勿论与皇后有旧,臣想,或许皇后是认错人了。”
段展鹏清峻的面容里有尴尬,有不忍,有无奈,有惘然,却独独缺了感情,尤其是这句“认错人了。”更让我惊喜狂跳的心如同从九天轰然坠地,如堕冰窟,粉身碎骨。
孟子轩决不会如此待我。
我一个字也不肯相信,牢牢要抓住心中最后一丝信念,不死心地摇着他的身体问道:“你难道是失忆了?抑或是有苦衷?你说啊,我就不信你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说到后来,已经是泪痕满面,声嘶力竭。
一瞬间所有的穿越小说中可能出现的桥段在我心中一一浮现,我为他找着种种理由,藉此来试图解释他对我的茫然不知。
然而他仍旧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臣不知皇后在说些什么,臣自生来便是段展鹏,从未曾有过失忆一说。”
段御龙双目直盯着我的手,那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冷冷地插口道:“皇后,请你自重。”
叶兰芜也怯怯地低声说道:“姐姐你怎么了?我们从小便养在闺中,何曾见过清平王爷?你该不会魔魇了吧,竟然这么失态,你看看,连宫人们都在窃窃私语。”
兰芜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段御龙,他如电的眼神只向周围扫了一圈,所有的宫人皆惊悚退下,他站起身凛然道:“若有谁敢泄露今日之事半句,朕必叫她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周围哗啦啦跪倒了一片,磕头声此起彼伏,人人颤抖着说道:“奴婢不敢!”
段御龙怒吼一声道:“都给我滚!”周围人如蒙大赦,眨眼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我呆呆地坐着,手颓然松开,段展鹏舒了一口气,将衣襟从我手中拉出,远远地退到了后面,仿佛我是毒蛇猛兽一般,不愿再靠近我一步。
段御龙轻轻将我拉起,看着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低低在我耳边说道:“兰萱,你为何这般看不开,朕就在你身边,难道你就真的视而不见?”
我喃喃自语道:“可惜你不是他。”
段御龙的眸子中登时浓浓地罩上了一层阴影,他死死地瞪着我,半晌才扭头对兰芜沉声吩咐道:“送皇后回宫,让太医熬几副安神的汤药,若她再胡言乱语,你火速来禀报朕。”
兰芜忙着答应,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却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低声唱起了一首歌:
当我身旁有你在,希望温暖和愉快
每一次我总是这样等待,想对你多做一点表白
把世界变成美丽怀抱,向我们敞开
所有幸福的风景一幕幕,你让我看个明白
我从不隐瞒对你的依赖
我愿意承担欢喜悲哀
当我身旁有你在,风雨不来
有笑容的你
内心里和我有着一样深的爱
是唯一不可替代
是永远分割不开
我牵挂的你
不忘记为我保留最真诚的爱
是唯一不可替代
是永远分割不开
凄凄歌声寥寥在亭畔湖边飘荡,沿着碧荷如波的湖面慢慢飘远,似游丝,似清风,似淡香,远了,渺了,那颤颤余音便消融在了丽日晴天之中。
段御龙怔怔站立,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良久才一拳重重捶在湖畔山石之上,拂袖而去。
而站在湖边的段展鹏,却凝神细听,端肃的面容渐渐有了一丝动容。
他慢慢地走近我,犹豫着,迟疑着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伤怀,世间相似之人常有,既然错过,不如索性放开,更何况—”他皱了皱眉,小心地措词接下去说道:“皇兄素来心高气傲,甚少对女人动心,方才我见他一脸情急,痛极而怒,竟是多年来少有之事,由此可见皇后在皇兄心中份量非浅,容臣大胆说一句僭越的话,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以他的身份说出此番话来,的确是僭越了,然而他一脸恳切的神情却又证明他确是发乎内心,眼前这人除了身形容貌,那里还有半分是我心中无时或忘的孟子轩?
真正的孟子轩决不会将我让给任何人。
可是穿越时空这样无稽之谈的事都能让我遇上,更能巧遇与他如此相像的段展鹏,叫我如何能相信这仅仅只是一场巧合?
我贪恋地望着他俊朗的面容,由眼到鼻,由额至唇,每一个细节的神情都舍不得放过,那怕他真的不是孟子轩,看着这张与他形神俱似的脸,也足以告慰我三月来刻骨的相思。
他在我炯炯目光注视下后退了几步,脸上浮现出潮红的尴尬,慌乱地说道:“臣还有事,且告退。”
他转身就走,然而一阵风吹过,吹乱了他额头披散的一缕头发,一直痴痴注视的我瞬时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一块伤疤,看来是新伤,结的枷虽已脱落,尤现出粉红的肉色。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又哽又痛,一个谜底已然呼之欲出,如无数闪电轰然劈下,赫然刺中了迷雾中的真相,眼看着他欲加快步伐逃离,我情急之下大声喊道:“你先别走!”
段展鹏无奈地回过头来问道:“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他的脸色已然殊不好看,似在责怪我纠缠不清,他给了我台阶,我却不肯好好地下。
我再也顾不得其它,匆匆问道:“敢问王爷额头何时受伤?又因何而受伤?在何处受伤?”我急于知道答案,眼神便有些太过热切而执着,兰芜虽一头雾水,却也知我纠缠着段展鹏于情于理大为不妥,拉着我的衣衫说道:“姐姐,我们还是快回宫去吧!”
我反握住她的手,面容凝重朗声说道:“此事若不问个清楚,我纵是死也不甘心。”
段展鹏虽然不耐,碍于我的身份却也不得不回答我的问话,他低首回忆当初发生的事,微皱着眉头想了想方道:“大约三个月前,臣那时尚未接到皇上旨意出使边陲,有一次出城打猎时不慎坠马受伤所致。”
我颤抖着问道:“那天是不是二月初八?离城四十里的鸣凤驿?”
段展鹏挑了挑眉,目光中流露出极其惊疑的神色,愕然道:“皇后是怎生知晓的?当日狩猎之具体日期臣虽然记不太清,但地点却的确是鸣凤驿。”
不必再犹疑了,我正是三月前穿越在鸣凤驿,时间地点样样吻合,世事不会如斯巧法,纵然他百般辩驳,也改变不了他就是孟子轩的事实。
眼泪瞬时汹涌而下,这一天之中,情绪经历了如此地大起大落,然而我仍然感激苍天,在这个匪夷所思的异时空,终究不是我一人孤零零地,苍天终于送他来到了我的身边。
孟子轩必是段展鹏无疑,也许正如我所猜测,他撞坏了脑袋,所以才会失忆,不记得自己穿越之前的事。
我抬起朗朗清明的眼,泪光中对他绽开了一个欣然的微笑,轻声说道:“子轩,你还记不记得秀山山顶,我和你一起在佛前许愿,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妻,白—”
我一句白头到老尚未说完,段展鹏已铁青着脸打断了我的说话,他义正辞严殊不可忍,厉声说道:“皇后娘娘请注意自己的言行,当为后宫之表率,切勿再对臣胡言乱语。臣不愿再听皇后如此荒诞臆测之言,请容臣告退。”
他脸色冰冷决然,眼中隐有怒火,兰芜一直小心观看我二人言行,见他终于动怒,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道:“王爷切勿动气,让我带皇后回宫请太医好好诊治,还望王爷大量包涵此事,在皇上面前稍加回旋。”
段展鹏脸色稍霁,正色道:“如此有劳安嫔娘娘送皇后回宫。”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低声对兰芜说道:“臣看娘娘病得不轻,还是早些请太医诊治为妥。”
兰芜点了点头,对段展鹏福了福身道:“王爷慢走!”
兰芜伸手扶我,软语哀求道:“姐姐,我们回宫吧。”
我一把推开了兰芜的手,力气之大,竟使她跌坐在地上痛哼出声,我无暇顾及兰芜,朝段展鹏凄声叫道:“你还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孟子轩?你还在骗我?难道我换了一副容颜,你便认不出我?又或是你见我意志不坚改嫁了皇上,便对我生了怨怼之意?”
段展鹏再也忍无可忍,眸中冰冷如寒雪纷飞,他扶着兰芜站起,一字字冷冷说道:“臣再说一次,臣不是孟子轩,皇后若再纠缠于臣,勿怪臣通禀皇上,以宫规处置。”
此刻他的神态似足了段御龙,凛然生威殊不可侮,此语亦说得重极,以宫规处置,明摆着就是要定下我妄图勾引小叔秽乱宫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