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嘟嘟 更新:2021-02-26 19:08 字数:4819
「不,还不行。你明知道不是我的错,却迁怒到我头上。」
穆海清有点失落,「这不公平。不是我砸了你的相机,也不是我叫人把你赶出会场。可是你却用这种充满敌意的态度面对我……」
「公平?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公平吗?」
方守勤讽刺地笑了;不知为何,那笑声听起来有些不忿,有些凄凉。
「我和其它人一样有门票,一样排队入场,遵守秩序,一样是你的影迷,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围绕在你身边,在台下疯狂地舞动尖叫;我却只能像只野狗似地被赶到大街上;主办单位声明不赚我的钱,不要说谢幕和安可曲,连主打歌都没办法听完……」
方守勤从长裤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票根,在穆海清面前展开摊平。
「你知道我昨晚说得最多的话是什么吗?不是欢呼,不是加油,不是你的名字,不是我爱你……我必须一再一再地重述,我有票,我不是溜进来的,我没带相机,我没有偷拍。你说得对。重新开始,的确不是梦想。那是一场笑话!只有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相信的笑话!」
方守勤的眼里有水光闪动。
「不是笑话,不是,因为我也相信。」
穆海清压低声音,语气温柔,「我相信你会因为我而改变。」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方守勤低下头,用手背擦擦眼角。
「可是我真的累了!我只是本能地被你吸引,我只是想看着你,和你在一起而已啊……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我却一再地被拒绝、推离、羞辱?我已经……已经不做狗仔队很久了!」
穆海清定定地看着他,表情沉默,颤抖的嘴唇彷佛在昭示着某种决心。
……然后突然把方守勤按压到墙上去。
「你……你干什么……」
方守勤顿时惊慌失措,惶惧地挥动四肢挣扎,面包散了一地。
穆海清强硬地执着方守勤的双腕,靠在头侧,让他无法挣脱;低下那张漂亮的脸孔,嘴唇缓缓地、温柔地印了上去。
「呜……呜……」
方守勤说不出话来,声音闷在喉咙里来回,夹杂着彼此唇舌的搅动。
错愕,加上某种程度的心冷,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穆海清维持压制的动作一两分钟之后,终于将靠在墙上、还瑟瑟颤抖的方守勤放开,以手指轻柔地拭去他的泪水。
「等我一下,阿勤。」
穆海清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捧着脸颊轻啄泪痕,「等我。」
温柔的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穆海清从他头上拿起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稍微调整帽舌的位置,从后门走进仓库里。
阿勤,别放弃梦想,别放弃我……
穆海清把怔愣、微有失神的方守勤安置在仓库里的旧沙发椅上,走进店里,向张京源打招呼。
「店长,您好,」穆海清很有礼貌地微微欠身行礼,「阿勤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后面休息。我是来代班的。」
「唔!」
张京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怪不得他今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昨晚玩疯了吧!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年轻人不要逞强,不然身体很容易搞坏的!找人代什么班嘛!太见外了!」
张京源嘴里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阵,顺便把穆海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阿勤平时受您照顾了!」
「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他不舒服,你就带他回去休息吧!你是阿勤的朋友?最近常常看你来找他。」
「是。」
穆海清点点头。
「老是麻烦店长,阿勤心里过意不去。」
「你们讲好了就好,我无所谓。」
张京源耸了耸肩膀。
「仓库门后面有多的制服,你去换上再来工作吧!」
制式的工作持续约半个小时之后,张京源有些迟疑地开口:「你……你是不是有点像那个谁谁谁……」
张京源年纪大了,对自己没兴趣的事物,常常记不住。
「昨晚开演唱会的那个人……」
「哦!那个,」穆海清停下脚步,回头一笑,「大家都这么说。现在那个人正当红,时下年轻人都这样打扮,染金发、戴蓝色的隐形眼镜……这叫流行。」
他拉了拉自己颈子上的猫项链,「这条链子,仿品可多了,夜市里三条一百,跟真的一样,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呢!」
「那不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
张京源有点不了解,也有点不以为然。
「本来想标新立异的,大家都这样打扮,反而像穿制服一样了。」
「是呀!不过起码是自己选择的。」
穆海清一边把泡面上架一边回答。
「你和他虽然很像,不过你比较瘦一点,看起来也没那么老气。」
张京源终于发现两者之间的不同,怜悯地说,「年轻人为了赶时髦都拚命减肥,把自己搞得像个活骷髅似的,又瘦又不健康。
其实稍微胖一点比较可爱。喂!你可别用什么怪方法减肥,把身体搞坏就后悔莫及了!」
「不会。我天生就这么瘦。」
穆海清摇头笑笑。
天生?穆海清忍不住在心底放声大笑。
天知道他为了保持削瘦的身材,花了多少心思在饮食控制上。
只有和阿勤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完全放松。
「你和阿勤感情很好?礼拜天晚上不陪女朋友,跑来代班。」
「……是呀!不过我没有女朋友。」
穆海清稍微迟疑了一下,有点心虚地说。
犹豫间,泡面从架上掉落,他连忙屈身下腰捡起。
「对不起啊!」
「好了好了,这里我来就可以了,你去后面看看阿勤吧!真不舒服就早点带他回去,别赖在店里碍手碍脚的。客人一多,我可照顾不了他了!」
张京源挥挥手。
「还有,制服记得洗干净再还我。」
「嗯,我知道。」
方守勤抓着那张票根,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视线没有焦点。
票根上打印的蓝色油墨早已被泪水浸湿晕开,日期显示不清。
「阿勤,下班了,可以走了。」
穆海清换回便服,手上提着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今天穿过的黄色制服。
他坐下来,摸摸方守勤的额头,以纸巾为他擦拭眼泪,「我买了几卷底片,是室内专用的那种……你不是一直想拍我吗?我们回你家去,我让你拍。」
「真的?」
方守勤霍然起身,「你真的肯让我拍?」
穆海清点点头,把帽子重新罩回方守勤头顶上。
一进家门,还来不及放下东西,两人就疯狂地纠缠起来,紧密得像从未分开。
云雨稍歇,方守勤没等穆海清穿好衣服,拿了相机就要按下快门。
「等等,不要拍我裸体的模样……那种照片要怎么拿到外面去冲洗啊!」
穆海清想阻止他。
「你放心,我只拍你的手和脸,连肩膀都不会入镜……有点害羞的表情更性感哦!」
方守勤笑着说。
虽然有点别扭,穆海清还是顺从方守勤的心意,裸着身子让他拿着莱卡旧型七五猛拍。
拍完整整五卷底片,方守勤手上捧着相机,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呼!」
「效果怎么样?等一会儿把底片送去快洗,明天就知道拍得如何了!」
「海清!」
方守勤眷恋不已地摸着相机,转过头来面对他。
「嗯?」
「我们分手吧!」
穆海清整理好衣着,坐到椅子上,表情严肃凝重。
「你在开我玩笑吗?很抱歉,我笑不出来。」
「我是说真的。我们分手吧!」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穆海清既没答应也不反驳,勉强压抑下性子。
「被撵出会场后,我想了很多。你是大明星,我只是个不入流的退休狗仔队,怎么想都觉得不搭调。」
「少来这一套!」
穆海清霍然起身,这理由荒谬得令人动气,「我并不是今天才从事演艺工作的!为什么以前你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介意得不得了?」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再被我绊住了!你工作那么辛苦,还得开一两个小时的车过来……我又是那种根本带不出去的类型……不但不能给你任何帮助,还一再拖累你……」
「我喜欢、我高兴,我就爱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管得着吗?」
穆海清赌气道。
「我管不着,只是我不愿意再当那颗石头而已。」
方守勤平静地说。
「底片我直接销毁,不拿去冲洗。摄影迷人的地方在于过程,而非结果……」
「我不像你那么容易满足。我很贪心,恋爱的过程和结果,我全都要!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就能说分手?我对你的意义,难道还比不上一台相机?」
「我不会为一台相机被痛殴、被羞辱、被欺骗还被当成骗子……我累了!」
方守勤从床上立身坐起,背脊是前所未有的挺直,「和你在一起真的很愉快、不,这体验是空前绝后的,我想以后我再也无法爱上其它人了!」
「我完全无法理解……」
因为愉快所以分手,这是什么诡异的理由?「快十二点了,你该回去了!」
方守勤催促他。
穆海清拿起随身的行李,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身离去。
他顺手带上门,不知道是有心或无意识地,一时之间并没有把门反锁,拾级而下,脚步声渐行渐远。
方守勤痴坐在床边,各种想法和情绪交错,难以厘清。
直到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悲哀的感觉蓦然袭上心头,方守勤才扑倒在枕上,蒙头放声大哭。
这些日子以来,他像个傻瓜一样,绕着海清团团转;不知是由于生活过得太无聊还是一时兴起,海清没有推开他,陪他玩了一阵子。
可是到了演唱会上,他才惊觉,在人群中自己是那么渺小、不起眼,和那些追星的少年少女根本没有两样……不,甚至卑微得多。
那时他才愕然查觉,他属于海清,海清却并不属于他。
他才不想当大明星闲暇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具呢……正当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同时,脚步声又渐行渐近,是那么的急促、雀跃,甚至类似某种兴奋的音符。
穆海清跑得气喘吁吁,碰地一声推开了门,脸上带着深切的期盼,表情开朗而愉快,「我想通了!阿勤,我要和你同居!」
「你、你不是走了……」
方守勤慌慌张张地用棉被的一角擦拭眼泪,想掩饰措手不及的狼狈。
穆海清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即坐到他身边,爱怜地拂去他脸上的泪痕,「你真像小狗,难过的时候就只会躲起来舔伤口。我也想过了,老是让你痴痴傻傻地等我,只在我演艺事业低落的时候见得到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同居吧!」
「可是,合约……」
「合约写明不可异性交往,可没规范不准同性交往啊!」
穆海清挑起他的下颚,慢慢地、珍惜地吻去阿勤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不知不觉地却越吻越多……这一次的缠绵比以往都来得激烈、深刻。
方守勤觉得魅惑五号的香味已经深深地渗进他的身体里,再也洗不掉了。
「阿勤,你明天下班后能空出来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方守勤全身瘫软,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穆海清裸着身体压伏在他上面,微微一笑,动手解下项链,缚在方守勤颈上,「这个给你。我的狗应该戴上我的项圈。」
「你给狗戴上猫项圈啊!」
方守勤转着猫坠子打趣道。
「有何不可?你的主人是只猫,你当然要戴上猫项圈。我们还有个猫儿子呢!」
穆海清又欺上了他的唇,柔柔地轻吻。
接到方守勤,穆海清又开了一个小时的车上山,驶进一所宁静优美的温泉别墅里。
方守勤惊讶地环顾四周。
这里比穆海清的住处还要大上数倍不止。
他把阿毛装在运动背袋里挂在肩上,阿毛从袋子口里冒出一颗猫头骄傲地来回睥睨,最后从袋子一跃而出,毛绒绒的爪子无声地踏在地板上,脚步稳重。
地板是红桧木装拼上光,挑高楼中楼设计,家具上都铺了防尘布,显然很少有人使用,光是厨房就比方守勤的住处还大。
「浴室接了温泉水,喜欢就可以泡温泉。」
「这里是你的?」
方守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穆海清点点头。
「两三年前买的。原屋主生意失败,抛售求现,我就买下来给我母亲养病。」
他的眼神变得感伤了起来。
「对、对不起啊!」
方守勤尴尬地摸摸鼻子。
听说海清的母亲前年过世了。
「有时我不太有已经孤独了的实际感,总觉得她还在这栋房子里。难过的时候、快乐的时候,我都喜欢来这里,静静的,一个人……」
他把防尘布一一拉开,和方守勤并肩坐在沙发上。
「所以,我想让我母亲看看你,让她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不再孤独。」
「她会喜欢我吗?」
方守勤低着头。
「她一定很喜欢你。因为她的独生子也喜欢你呀!」
穆海清慢慢地缕述他的过去。
他出身单亲家庭,母亲对他的照顾无法很周到,因此赌气胡来了一阵子,打架、闹事、混帮派、盖布袋,无所不为,高中时还差点辍学,在导师的严厉督导下勉强考上大学。
大学时代,现任经纪人吉叔从街头发掘了他,他一方面走秀筹措学费,一方面却不放弃堕落的生活,母亲时常要到警局保他出来,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母亲出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