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
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6 19:05 字数:5046
他选择一种叙述方法,希望,他的朋友们,哪怕是不能够接受他,但请接受谢天麟。
“求求你,”叶利做了个无法忍耐的表情,“别让我再听一遍~~我想我可以帮你们……绊住……小光。”
单飞笑嘻嘻地对杨帆道:“我打赌这个任务他们两个将完成得相当出色。”
在地下室的铁门打开之前,整个空间是绝对的黑暗。
黑暗,伴随着潮湿的寒气包围着他,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生锈了的铁皮木偶一样,四肢都僵硬而麻木。
谢天麟移动了一下肩膀,手腕上的不锈钢圈与链子撞击发出的脆响便打破了凝脂般的寂静,而麻木的指尖针刺般的微微疼痛。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寒冷的黑暗就像是能够绵延到生命的尽头一样,在他每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扑过来——每一次都是如此。
他并不感激这一次没有人来“治疗”他——没有一丝光线,十足的静谧,不会有人说话更不会有人来应答他,麻木到失去知觉的身体,他就像一个活着的死人,被抛弃在与世隔绝的时空中,每一秒都是上一秒的重复,直到他不能够再思想,再抗争……再呼吸。
谢天麟知道除了靠在石壁上,自己并没做什么,但却如此疲惫,甚至无力狂怒。
谢擎能消磨掉他的一切。
没用链子勒死自己原因是,他在等待。
他用全部的希望,勇气和力量,来等待。
“谢谢。”狄义德躬身道,低顺着眉眼。
或许看起来有点可笑——如果有人看到谢天麟身边最张扬的打手会如此谦卑的面对一个只会打扫房间的老头子。
这很可笑。
他可能是条张牙舞抓,心狠手辣,憎狞冷酷的豺狼。
他也可以是只卑躬屈膝,两面三刀,下流无耻的哈巴狗。
这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盖世豪侠,不受万民敬仰,他卑微而渺小,甚至不是个好人。
这有什么关系?
如果需要他跪下来去舔阿二的鞋子,他也会欣然去做。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欠缺的只是力量。
看了看虚掩着的地下室门,狄义德伸出手,“手铐的钥匙?”因为身材高过阿二,他不得不一直微微的弓着腰——如果有居高临下又能够显得卑微顺从表情,那么他很乐意去学习。
年长的下人从贴身的怀中取出还带着体温的金属片,他把它放进阿德的掌心,“我去放水给少爷洗澡,还有,你问问少爷早餐在哪里吃,是在饭厅还是送进房里,我让人准备好……等下老爷可能会在饭厅。”
“谢谢。”狄义德感激地点头,目送阿二迟缓地离开,他才推门走进地下室。
潮湿而森寒,还带着几分憋闷的味道。
“少爷?少爷。”一边轻轻地叫道,他一边摸索着去寻找手铐的锁孔。地下室里没有灯,他有的仅是敞开的门口射进来的薄弱的光线。
可惜他不是一只猫。
“华安琪打电话来了,是吗?”谢天麟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但却十足清醒。
“听说昨晚就打过一次。”那指尖,就像金属的镣铐一样冰冷,阿德的眉头慢慢地撺起来,“关节疼了吗?虎骨药膏还有吧?”
“还好。”谢天麟思忖着,“那么,准备了什么玩意儿?”在站起身之前,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但还不够,他控制不了它们。“该死!”用只够自己听到的音量,他咒骂着。
狄义德伸出手,在谢天麟摇晃着跌回地上的时候轻轻地拦在他的腰上,“那手腕呢?好像流血了。”在接收到谢天麟反感地推拒摆脱之前,他收回了他的胳膊。
“准备了什么?”终于稳住了自己,谢天麟挺直了脊背,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追问道。
“是个汉白玉的镂空球,中心是颗蓝钻。时间很仓促,来不及找更好的,不过样子很别致,华小姐应该会喜欢——资料说她对玉器还有别致的东西感兴趣。”这粘腻的水汽令人厌恶,整个空间都这么令人憎恶。狄义德快步跟随着谢天麟走出去,狠狠地把门关在背后。
“嗯……”谢天麟想了想,“可以。你帮我留意一下,我需要一对戒指。”他的脚步略微停滞了一下,“还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狄义德的语气显然是反感的,“如果不算……那个警察住院的事。”
谢天麟蓦地停住身形,他的呼吸都充满了临界的火药气味,狄义德注视着那张缺乏颜色的脸——除了苍白就是苍白,但却……那么漂亮,令人……神魂颠倒又痛彻心肺。
“他还活着,”他说,“而且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少爷,”他紧锁着眉,“别再那么做。”他注意到谢天麟警告的眼神,但那并没有阻止他继续下去,“他给不了你任何想要的东西,你很清楚。”
“注意你自己!”谢天麟厉声道,声音隐藏着残酷的危险,“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尖锐地感觉让他的理智超越负荷,狄义德甚至不能明确地描绘出那是什么,他只是……疼痛,非常非常清晰地痛,“现在混乱地失去理智的是你!无论你多么迫切地想离开谢氏、脱离谢擎的掌控,那也不是你盲目的扑向一个根本不可能为你做任何牺牲、废物的警察的合理解释!他肯吗?他能为你做什么?即便他想,他又凭什么跟谢擎来抗争?如果他能够,那么你就不必被锁在地牢里!昨晚不用,今晚以及今后……”他猛然住口。
该死!太多了,他疏忽了。
不是没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令人颤栗的冷酷,谢天麟望着狄义德,“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他淡淡地道,然后转身爬上向通往出口的楼梯。
狄义德面上的神色瞬间变了几变,怔怔地独自立了三两秒,满腹心事地疾步跟了上去。
那么,如果,他苦涩地想,他失败了并且为此丢了性命,他知道是为什么。
那是一个白色的按摩浴缸,很大,即便是他的浴室也才勉强容纳得下。缸里已经放好了温水,比人体正常的温度稍高一些,但对于谢天麟过低的体温还是略微有点发烫。他甩掉手指上的水滴,褪掉衣服躺进去。
温暖而柔和的水柱按摩着他僵硬酸痛的身体,他努力放松自己,希望能够充分的享受这难得的舒适——稍后,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他——但很遗憾,他做不到。
把温水泼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将两手插进鬓边的发丝里,他绞紧了十指。
不,不,不。
这不是答案。
不!
直蹭到了手肘上些干涸的血迹被温水晕开,淡淡的红色扩展开来,一丝一缕的随着翻花的水流消散。
血腥,他的生命里注定的味道。
谢天麟凝视着溶入水中的血色,发热的眼眶慢慢转为了干涩,目光随着浴缸中的温水渐渐转凉。
单飞是被换药的护士唤醒的。
他疲惫得几乎不能睁眼,而昨晚跟他讨论了大半夜,而且诡异低赞成他跟谢天麟
“为爱战斗”的杨帆在沙发床上翻了个身,痛苦地呻吟着。
“现在换药的是我,痛的也该是我!”单飞提醒道。
“God!”杨帆终于从长沙发里翻了个身,坐起来。“我正在体会你的感觉。”他不满意地嘟哝着,“正如你昨晚希望的那么做。怎么?你不满意么?”
“……”单飞翻了翻眼睛,“满意极了。那么现在唯一令人担心的是你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扑过去。”
“呕~~~~~~~~~~~~~~”杨帆伏在沙发背上干呕,“求求你,我正正经经的说话,你也正正经经的说话行不行?”
“OK,”单飞耸了耸肩,得到了护士的一个大白眼——他弄歪了绷带,“既然你开口求我。”
“去死!”杨帆胡乱地扒了扒凌乱的头发——显然没起到什么真正的梳理作用——皱着眉看着单飞,“我真怀疑阿利怎么会让你活到现在?要知道他……嗯……”思忖了一下,他有点难于表达,“你知道,他往那里一戳就是个活生生的纪律与道德手册。”
当然是为了我。单飞有点……不,是非常内疚。他在强迫他的朋友们做令他们感觉极度痛苦的事情。真卑鄙,是吧?他知道他们不可能放他在危险中自己不顾而去。就像是他在说“不答应我我就自杀”一样,尽管他没开口。
不过,他必须。他要守住谢天麟。
“你忘记了,你们曾经联手违反过纪律。”单飞努力表现得轻描淡写地道,“阿利仍然是个大活人。”
“噢……别提那件事。”杨帆像是有了心理障碍一样地摇手,“太蠢了。”他说,垂下眼皮。
“抱歉。”单飞不知道这件事居然会给杨帆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或许是他没经历过那样的困境。
“我……能理解锦辉,在某种程度上。”杨帆摆弄着沙发靠垫,沉默了半晌,直到护士走出门去之后,他才苦涩地笑了笑,“绝对的权利,为所欲为的能力,翻手是晴,覆手是雨。你知道吗?那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能力,有多么令人痛恨,就有多么诱人。”
“你在说什么?锦辉不是……”杨帆的话令单飞有点不安。不,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卢锦辉的背叛,而且他确信叶利也不会。他不知道杨帆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笑了笑,杨帆抬起头,看着单飞,“只是一念之间。如果在你帮我解决之前我向谢天麟妥协,那么我就是另一个阿辉。这就是为什么这段日子以来,我跟你们保持一定距离的原因。老实说,我没法相信你们。你跟阿辉太幸运了,跟我和阿利比起来。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使那个混……谢天麟对你们手下容情,尤其是你,你不止保住了自己,还成功地当了一次救世主。我感激你,但是……之后缉毒组的意外证实了我的猜测,我们之间有内鬼。先前我怀疑的是你,你知道你看起来……就像这个职位非你莫属了一样……”他因为单飞的鬼脸而笑了起来,“我不会跟你抱歉的,那是你应得的评价。直到阿辉出事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他。你做的那份假报告骗不了我,我没有揭穿你的原因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搞什么把戏。你有太多令我怀疑的诡异行为了——不过这是在昨天之前。现在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会莫名的失踪,为什么格外受到那个……谢天麟的青睐,为什么会在医院跟那个混蛋——对不起——亲热……”
“什么?!”单飞呻吟了一声,感觉头晕。
“我看到了。”伸了伸舌头,杨帆促狭地大笑了起来,“而且阿利还为此编造了一个谎言。我不会原谅他,所以我将极力促成他和我表姐的婚事——一个终身监禁看起来相当不错。话说回来,你不用为我赞成你和谢天麟而感到惊讶,见鬼,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你只是跟那个变态热恋,而不是背叛了我们。你依旧是我们的好兄弟。”
“……”单飞挫败地呻吟,“如果你是,你就不会笑得这么欢快了。”他郁闷又愉快地爬起来,他想他的休假已经到头了,今天至少有两件重要的事情他必须完成。幸运的是他不必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有杨帆在。
真好,他想,如果他希望对方接受一个比较糟糕的事实,那么应该首先让对方绝望的以为还存在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这时候,前者看起来就像是福利。
他用绷带将双手的手腕包扎好,然后扣上衬衫袖口的纽扣,无论是绷带还是伤口的痕迹都完美地遮盖在白色的袖子之下。
“少爷,早餐在哪里摆?卧房里还是……跟老爷一起到饭厅?”两下谨慎地叩门声之后,阿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谢天麟抬起头,看着敞开的衣柜门里巨大的穿衣镜中苍白而且冷酷的面孔。
是的,他是。
“我不吃早餐了。”谢天麟回答道,从衣架上拿起外衣穿戴好。
迟疑了一下,但门外的脚步声最终远去了。
谢天麟确保自己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不管事实上他感觉有多么疲惫。他相信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嫁给一个看起来就要咽气了的家伙——或许是为了财产,但华安琪并不需要一大堆家产和一个寡妇的头衔;同时也不会有一个男人真得如他所宣誓的那样不在意外表——或许他们是关注内在,那是在外表能够令他们愉悦之后。
再次细看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像之后,他满意地开门走下楼梯。
很安静。
无论是饭厅还是整间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