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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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更新:2021-02-26 19:04 字数:4714
是坦途一片,不会有什么事情来骚扰。”
乌普萨拉的大学生并不像小学生那样许多人挤在一个教室里一起念书,而是各自在家里自修。他们自修完一个科目以后就到教授那里去,对这个科目来一次总的答问。这样的口试叫做结业考试。那个大学生那一天就是要去进行这样一次最后的最难的口试。
他穿好衣服,吃罢早饭,就在书桌旁边坐定身子,准备把他复习过的书籍最后再浏览一遍。“我觉得我再看一遍也是多此一举的,我复习得够充分了,”他想道,“不过我还是尽量多看一点,免得万一有疏漏就后悔莫及了。”
他刚看了一会儿书,就听得有人敲门,一个大学生胳膊下面夹着厚厚的一卷稿纸走了进来。他同坐在书桌前面的那个大学生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他木讷腼腆,胆小懦弱,身上穿着褴褛,一副寒酸相。他只知道埋头读书,没有其他爱好。人人都公认他学识渊博,但他却十分腼腆胆小,从来不敢去参加结业考试。大家觉得他有可能年复一年地呆在乌普萨拉,不断地念呀、念呀,成为终生一事无成的那种老留级生。
他这次来是恳请他的同学校核一遍他写的一本书。那本书还没有付印,只是他的手稿。“要是你肯把这份手稿过目一遍,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他萎萎缩缩地说道,“看完之后告诉我写得行不行。”
那位事事都运气亨通的大学生心想道:“我说的人人都喜欢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这个从不敢把自己的著作昭示于人的隐居者,竟也来移樽就教啦。”
他答应尽快把手稿看完,那个来请教的大学生把手稿放到他的书桌上。“务请您费心妥善保管,”那个大学生央求他说,“我呕心沥血写这本书,化了五年心血才写出来。倘若丢失的话,我可再也写不出来啦。”
“你放心好啦,放在我这里是丢不了的,”他满口答应说,然后那位客人就告辞了。
那个事事如意的学生把那叠厚厚的稿纸拉到自己面前。“我真不晓得他能够七拼八凑成啥东西,”他说道,“哦,原来是乌普萨拉的历史!这题目倒还不赖。”
这位大学生非常热爱本乡本上,觉得乌普萨拉这个城市要比别的城市好得多,因此他自然对老留级大学生怎样描写这个城市感到十分好奇,想先读为快。“唔,与其要我老是牵肠挂肚惦记着这件事,倒不如把他的历史书马上就看一遍。”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在考试之前最后一分钟复习功课那是白费功夫。到了教授面前也不见得会考得成绩更好一些。”
大学生连头也不抬,一口气把那部手稿通读了一遍。他看完之后拍案称快。“真是不错,”他说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呵。这本书出版了,他也就要走运啦。我要去告诉他这本书写得非常出色,这真是一桩令人愉快的事。”
他把四散凌乱的稿纸收集起来,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就在他整理堆叠手稿的时候,他听见了挂钟报时的响声。
“喔唷,快来不及到教授那里去了。”他呼叫了一声,立即跑到阁楼上的一间更衣室里去取他的黑衣服。就像通常发生的一样,愈是手忙脚乱,锁和钥匙就愈拧不动,他耽误了大半晌才回来。
等到他踏到门槛上,往房间里一看,他大叫起来。方才他慌慌张张走出去没有随手把门关上,而书桌边上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一阵强大的穿堂风吹过来,手稿就在大学生眼前一页一页地飘出窗外。他一个箭步跨过去,用手紧紧按住,但是剩下的稿纸已经不大多了,大概只有十张或者十二张还留在桌上。别的稿纸已经悠悠荡荡飘落到院子里或者屋顶上去了。
大学生将身体探出窗外去看看稿纸的下落。正好有只黑色的鸟儿站在阁楼外面的房顶上。“难道那不是一只乌鸦吗?”大学生愣了一下,“这正是常言说得好,乌鸦带来了晦气。”
他一看还有几张稿纸在屋顶上,如果他不是心里想着考试,他起码还能把遗失掉的稿纸找回一部分来。可是他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办好自己的事情。“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我自己的整个锦绣前程的事,”他想道。
他匆忙披上衣服,奔向教授那里去。一路上,他心里翻腾的全是丢失那手稿的事情。“唉,这真是一件非常叫人窝火的事情,”他想道,“我弄得这样慌里慌张,真是倒霉。”
教授开始对他进行口试,但是他的思路却无法从那部手稿的事里摆脱出来。“唉,那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对你说来着?”他想道,“他为了写这本书花费了整整五年的心血,而且再也重写不出来了,难道他不曾这样郑重其事地叮嘱过你吗?我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告诉他手稿丢失了。”
他对这桩已经发生的事情恼怒不已,他的思想无法集中。他学到的所有知识仿佛被风刮跑了一样。他听不明白教授提出的问题,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教授对他如此无知非常恼火,只好给他个不及格。
大学生出来走到街上,心头如同油煎火烧一般难过。“这一下完了,我渴望到手的职位也吹啦,”他怏怏不快地想道,“这都是那个老留级大学生的罪过。为什么不早不迟偏偏今天送来了这么一叠手稿。结果弄得我好心给人办事反而没有落个好报。”
就在这时候,他一眼看见那个萦绕在他脑际的老留级大学生迎面朝他走来。他不愿意在还没有设法寻找之前就马上告诉那个人手稿已经丢失,所以他打算一声不吭地从老留级大学生身边擦过去。但是对方看到他仅仅冷淡地颔首一下就擦身而过,不免增添了疑心和不安,更加担心那个大学生究竟如何评价他的手稿。他一把拉住大学生的胳膊,问他手稿看完了没有。“唔,我去结业考试了。”大学生支吾其词说道,想要匆忙闪躲开去。但是对方以为那是想避开当面告诉他说那本书写得太不令人满意,所以他觉得心都快要碎了。那部著作花费了他整整五年的心血,到头来还是一场辛苦付诸东流。他对大学生说道:“请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如果那本书实在不行,根本无法付印的话,那么我就不想再见到它了。请尽快看完,告诉我你有何评论。不过写得实在不行的话,你干脆把它付之一炬。我不想再见到它了。”
他说完就匆忙走开了。大学生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似乎想把他叫回来,但是他又后悔起来,便改变了主意,回家去了。
他回到家里立即换上日常衣衫,跑出去寻找那些失落的手稿。他在马路上、广场上和树丛里到处寻找。他闯进了人家的庭院,甚至跑到了郊外,可是他连一页都未能寻找到。
他找了几个小时之后,肚子饿极了,不得不去吃晚饭,但是在餐馆里又碰到了那个老留级大学生。那一个走了过来,询问他对那本书的看法。“唔,我今天晚上登门拜访,再谈谈这本书,”他搪塞说道。他在完全肯定手稿无法寻找回来之前,不肯承认自己把手稿弄丢了。对方一听脸变得刷白。“记住,要是写得不行,你就干脆把手稿烧掉好了,”他说完转身就走。这个可怜的人儿现在完全肯定了,大学生对他写的那部书很不满意。
大学生又重新跑到市区里去找,一直找到天黑下来,也一无所获。他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几个同学。“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连迎春节都没有来过呀?”“喔唷,已经是迎春节啦,”大学生说道,“我完全忘记掉了。”
当他站着和同学们讲话的时候,一个他钟爱的年轻姑娘从他身边走过。她连正眼都没有对他瞅一眼,就同另外一个男大学生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去,而且还对那个人亲昵地娇笑。大学生这才记起来,他曾经请求她来过五朔节共同迎春,而他自己却没有来参加,她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呢?
他一阵心酸,想跑过去追赶她,可是他的一个朋友这时说道:“你知道吗?听说那个老留级大学生境况真够呛,他今天晚上终于病倒了。”
“不见得有什么危险吧?”大学生着急地问道。
“心脏出了毛病,他早先曾经很厉害地发作过一次,这次又重犯了。医生相信,他必定是受到某种刺激、伤心过度才犯的,至于能不能复元,那要看他的悲伤能不能够消除。”
过了不久,大学生就来到那个老留级大学生的病榻前。老留级大学生面色苍白,十分羸弱地躺在床上,看样子在沉重地发病之后还没有恢复过来。“我特意登门来奉告那本书的事,”大学生说道,“那本书真是一部杰出的力作。我还很少念到过那样的好书。”
老留级大学生从床上抬起身来,双眼逼视着他说道:“那么你今天下午为什么面孔呆板,行动古怪?”
“哦,我心里很难过,因为结业考试没有考及格。我没有想到你会那样留神我的一言一行。我真的对你的书非常满意。”
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一听这句话,用狐疑的眼神盯住了他,越发觉得大学生有事要瞒住他。“唉,你说这些好话无非是为了安慰我。因为你知道我病倒了。”
“完全不是,那部书的确是上乘佳作。你可以相信这句话。”
“你果然没有像我说的那样把手稿付之一炬吗?”
“我还不至于那样糊涂。”
“请你把书拿来!让我看到你真的没有把它烧掉,那我就信得过你。”病人刚说完话就又一头栽在枕头上。他是那样的虚弱,大学生真担心他的心脏病随时再会大发作。
大学生一阵阵自疚不已,羞愧得几乎难以自容,便双手紧握病人的手,如实地告诉他那部手稿被风刮跑了,并且对他承认,自己由于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而整整一天都难过得不得了。
他说完之后,那个躺在床上的病人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说道:“你真好,很会体贴人。可是用不着说谎来给我安慰!我知道,你已经照我的嘱咐把那部手稿烧掉了,因为我写得实在太糟糕了,但是你不敢告诉我真话,你怕我经不住这样的打击。”
大学生许下誓言说,他所讲的都是真话,可是对方认定了己见,不愿意相信他。“倘若你能将手稿归还给我,我就相信你,”那个老留级大学生说道。
老留级大学生显得愈来愈病奄奄,大学生一看着是再呆下去更会增添病人的心事,便只好起身告辞。
大学生回到家里,心情沉重而身体疲怠,几乎连坐都坐不住了。他煮点茶喝了就上床睡觉。当他蒙起被子盖住脑袋的时候,他不禁自怨自艾起来,想到今天早上还是那么运气高照,而现在却自己把美好的前途葬送了大半。自己的旦夕祸福毕竟还是可以忍受的。“最糟糕的是我将会因曾经给别人造成不幸而终生懊恼,”他痛心疾首地反思。
他以为那一夜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岂料,他的脑袋刚一挨着枕头就呼呼沉睡过去了,他连身边柜子上的床头灯都没有关掉。
迎春节
就在此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当大学生呼呼沉睡的时候,一个身穿黄色皮裤、绿色背心,头戴白色尖帽的小人儿,站在靠近大学生住的阁楼的一幢房子的屋顶上。他自思自忖,要是他换个位置,成了那个在床上睡觉的大学生的话,他会感到非常幸福。
两三个小时之前,还逍遥自在地躺在埃考尔松德附近的一丛金盏莲上憩息的尼尔斯·豪格尔森,现在却来到了乌普萨拉,这完全是由于渡鸦巴塔基蛊惑他出来冒险的缘故。
男孩子自己本来并没有到这里来的想法。他正躺在草丛里仰望着晴空的时候,他看到渡鸦巴塔基从随风飘曳的云彩里钻了出来。男孩子本来想尽量躲开他,但是巴塔基早已看到了他,转眼间就落在金盏蓬丛中,同大拇指儿攀谈起来,就好像他是大拇指儿最贴心的朋友一样。
巴塔基虽然神情肃穆,显得一本正经,但是男孩子还是一眼就看出他的眼波里闪动着诡谲狡黠的光芒。他下意识地觉察到巴塔基大概又要弄鬼装神地引他上什么圈套。于是,他下了决心,无论巴塔基怎样鼓起如簧之舌,他也决不轻信。
渡鸦说,他很后悔当初没有把那份最大的遗产在什么地方告诉男孩子,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所以现在赶来作一点弥补,要告诉他另外一个秘密。也就是说,巴塔基知道已经变成了小人儿的人怎样才能变回到原来的人形。
渡鸦以为十拿九稳可以引他人毅,只消抛出这个诱饵,男孩子便会欣然上钩。不料事与愿违,男孩子却漠然以对,淡淡地回答道,他知道只要他精心把白鹅照料好,让白鹅完好无恙地先到拉普兰,然后再返回斯康耐,他就可以再变成人。
“你要知道带领一只雄鹅安全地周游全国并不是一件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