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6 18:30      字数:4999
  金黄的夕阳在远方天水一线间缓缓下坠,湖水微泛火兰粼光,掩映摇曳生姿的翠绿菱叶,风光胜画。采菱女白嫩的脸庞也宛如抹上了胭脂般的嫣红,咯咯娇笑着蹲在船弦,相互撩水嬉戏。
  少年不识愁滋味,是否正如眼前光景?
  湖边草地上,已经盘坐了良久的青年摇晃着手里酒壶,叹了口气饮酒,却仅余几滴残液顺下颔滑进衣襟,染深了紫衫。
  “原来,想求醉也不容易……”
  青年懒洋洋地伸直了两条修长的腿,低声自言自语。
  几缕发丝拂在半启半合的眼帘上,若有若无的寂寥。
  微薰暖风里出人意料地有个温醇的声音接了话:“酒不醉人人自醉。人欲醉,心先醉。”
  “……人欲醉,心先醉……”青年咀嚼着风中余音,一时惘然,转头望向发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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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四名精悍汉子,一色青衣皂帽的家丁装束,抬了张样式古朴拙雅的榻轿,目不斜视地走近,越过紫衫青年,轻轻将榻轿停在了岸边。
  榻轿四周都垂着厚厚玄纱,依稀见到里面一个朦胧的人影。
  小船泊了岸,采菱女们纷纷拎起裙摆跳上岸,掩不住惊喜欢叫:“是云萝山庄的秦苏公子!”有几个调皮的更冲着人群中一个素花罗裙的少女喊:“宁儿,你的秦苏公子来了哟!”
  那叫宁儿的少女约有十八九岁年纪,瓜子脸儿,一对杏眼漆黑俏丽,极是灵活娇美。听到众人打趣,她双颊微红,突然剥了个水嫩的菱角,羞答答地越众而出,递到轿子前。
  一旁的女伴们惊笑着又拍手又起哄。少女素白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好在玄纱及时掀起,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抢走了菱角,终于替快被臊死的少女解了围。
  “好甜的水红菱,多谢宁儿姑娘。”桥中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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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宁儿得他一赞,喜得魂灵儿都似飞上了半天,总算还记得姑娘家要矜持,红着脸福了一福:“宁儿父女俩常年得公子照拂。爹爹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宁儿今天还想着要摘些新鲜菱角送去山庄给公子尝鲜呢,不想公子却来了此地。”一个水乡村女,居然谈吐不俗,显得颇有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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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轿中人也笑了:“秦苏两天未尝到令尊的醉泥螺,好生牵挂,也正想去拜访令尊。宁儿姑娘如不弃,请与秦苏一起去府上可好?”
  哪会嫌弃,求都求不来呢!宁儿喜气洋洋地应了,挽起一篮菱角,与女伴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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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女伴中有个年纪稍长的,体态丰润似少妇模样,刮了宁儿一下脸,低笑道:“小妮子,看你的秦苏公子三天两头往你家跑,八成是看上你了,你就等着舒舒服服嫁进云萝山庄做女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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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宁儿臊得说不出话,只追着她打。挽着篮菱角却跑不快,她灵机一动,抓起菱角就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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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那少妇嘻嘻哈哈地东躲西cang。宁儿急了,更乱扔一气,一枚菱角恰巧朝地上那紫衣青年飞去。
  “哎呀!”宁儿对他连连挥手,示意他躲开。那青年不知在想什么,仍是呆呆坐着,眼看菱角飞来,也不理会。红菱啪一声,正中他脑门。
  他拾起菱角,歪头看了看,忽地一闭眼,仰面躺在了草地上。
  两女吃了一惊,停下打闹,却不信小小一枚菱儿也能打晕个大男人。宁儿走上前:“喂,你没事吧?”看清了青年面容,心不禁一跳。
  青年的脸并非特别的俊秀出众,眉宇间却萦绕着点淡如云烟的忧悒,仿佛江南春绿晓岸临水的柳丝儿。人从堤边过,那长长的柳绦未沾身,已从心尖掠过。刹那,怦然心动。
  宁儿不知不觉热了脸,放低嗓音轻唤:“公子,公子……”
  “别叫醒找,让我晕了也好。”青年闭着眼,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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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宁儿顿时愣住。
  玄纱里,响起低微笑声:“天已黄昏,宁儿姑娘,你也该早些回家了,免得令尊担忧。就让这位兄弟在此好好睡一觉吧。”
  虽然心头对紫衣青年充满好奇,宁儿终是同女伴告了别,随着榻轿踏上归途。那些采菱女拴好了小木船,也陆续各自返家。
  方才笑语盈耳的湖边很快归复平静。偶有一两鸥鹚拍水而过。地上的青年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渐与暮色融为一体。
  良久,官道上慢慢走近两个人影。都是江湖豪客打扮,腰配挂刀。见了卧地一动不动的青年,两人对望一眼。
  “是死人?”
  一个瘦子最先发话,看到青年胸膛平稳起伏,立即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踢了踢青年手里的酒壶:“原来是个醉鬼。”
  另一人面目黝黑,环顾四周无人,眼底腾起贪婪:“不如搜搜他身上,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没准咱哥俩还能发个横财。”没等那瘦子答话,他已蹲下身,探手进青年衣襟至摸索起来。
  “黑子,别大意。”瘦子皱眉,隐隐觉得这荒郊野外躺着一人有些突兀。
  “怕什么?”那叫黑子的不以为然:“咱哥俩还怕个醉鬼?”随即一声欢呼,挥舞着手里刚找到的几张百两银票乐昏了头:“想不到这小子居然还是个肥羊!嘿嘿,让我再搜搜他身上还藏着什么值钱东西。”
  瘦子看到那些银票,眼光也有点变了:“快点搜,等他醒来就麻烦了。”
  “六哥,你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啦?”
  黑子大咧咧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就算这小子醒了喊救命,也没人听得到,惹毛了老子、一刀送他归西。死在咱连环七秀刀下的难道还多他一个?”
  手底继续翻弄,突然咦一声:“这是什么玩意?”
  藏在青年衣襟最深处的,是个扁平的小玉瓶,依稀见里面装着些黑乎乎泥沙状的物体。
  黑子好奇心起,就去拔瓶塞。手指蓦然间一麻,再使不出半丝力气。
  “怎么了,黑子?”看见黑子一脸见鬼的表情僵蹲在那里,瘦子在他肩头推了一把,一阵电击般的麻痹感飞快从指尖窜进四肢百骸,他双腿一麻,扑通跪到在黑子身边。
  鬼!这是脸色发白面面相觑的两人脑海里同时转过的念头。
  “放下他!”
  平缓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人冷汗涔涔,看着他们以为一直烂醉不醒的青年坐起身子,睁开了双眼。
  疲惫的目光,像已厌倦了尘世的一切,可眸子深处的慑人光彩,坚定得叫人不敢攫其锋芒与之对视。
  青年牢牢盯住黑子慌乱的眼神:“什么连环七秀,简直是七兽。你的脏手,不配碰他!”
  麻木快速延伸到整条胳膊,黑子再也拿不住玉瓶。青年轻伸手,接住从他手里坠落的玉瓶。
  “饶命,饶命啊,公子,大侠!”握过瓶塞的指头越来越粗肿,红得像胡萝卜,还又痒又麻又痛,叫他恨不得拔刀把手掌砍下图个痛快,偏偏全身动弹不得。黑子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口地求饶。
  青年淡然瞥他一眼,起身就走。
  瘦子也唬白了脸:“少侠,小人可没敢打您的主意,都是这死黑鬼想谋财害命。求少侠开恩啊!”
  “想活命,简单。”青年转身,指着玉瓶:“你们得罪了他,向他磕一百个响头赔罪,我就给你们解药。”
  黑子呆住,随即叫了起来:“什么?要我跟这撮烂泥磕头赔罪?我——”
  话没有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再续。那是因为他被青年眼里瞬间泛起的厉光震慑住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那种冷厉骇人的目光,似乎本身就是见血封喉的利刀,割断了他们求饶的勇气。恐惧和绝望中,居然见到青年唇角微翘,扬起一个令人心胆懊丧的笑。
  “你们,可以死了。”
  紫色衣袖凌空指向两人,轻描淡写点了点,两人周围的草地上登时掉落一圈青灰粉末。
  一手摇着滴酒不剩的空壶,青年把玉瓶贴上嘴唇,近乎虔诚地轻触即离,低声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扰你,燕南归。”
  紫衣隐入夜色,瘦子两人才松了口气,就闻到风里飘来阵阵腥臭。
  “那、那是什么?”黑子惊恐地望着不远处似在翻滚的泥土。
  猛地,一条五彩斑斓的闪亮小蛇嗖地从地底钻出,吐着红信迅速游近。
  紧接着,一条肥大的蜈蚣自两人脚底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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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回复:《浮生梦系列——紫冥篇》by尘印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无数蛀虫毒蚁如受了召唤,前仆后继地向圈中心汇聚,须臾就覆盖了那两人。
  几声凄厉惨烈的哀叫划破夜幕,很快消失。密密麻麻的毒虫潮水般又急速退去。地面仅余两堆衣物里着白骨支离的残骸。风过带起浓重得散不去的血腥味。
  数丈外,高高的树冠上,一声鹰啸。
  “鹰儿,你也闻到了血香?呵呵,那堆毒骨腐肉,你可吃不得。”
  枝叶茂密的横枝上,一身儒衫的文士半倚半坐,微笑着轻抚肩头的黑鹰,气定神闲。
  不用回头,青年都知道不消片刻,那两人便会化为白骨。他只是静静沿着湖岸走,任紫衣随风飘飞,漫无目的。
  玉瓶中,曾是他一生的追逐,却已与尘土共眠。
  不是没想过用报仇来打发空虚得令他发疯的时光,可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个人一意求死的事实。纵然报了仇,杀光天下人,他,依然是被他抛弃的少主。
  “呵呵呵……”他无意识地笑,问瓶中土:“燕南归,你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难过?你有想过么?”
  风吹草低,树叶沙沙作响。
  他幽幽叹息:“你总是不肯回答我。不过,不怪你。是我以前什么也没和你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根本不要你整天叫我少主,不要你为了赎罪才来养大我,服侍我。
  我只想一辈子吃你煮的饭菜,听你叫我的名字,就像你叫碧落那样叫我的名字。”
  微合眼,用脸颊摩挲着玉瓶,轻声低唤,如梦如幻:“燕南归,叫我紫冥。”
  梦里百转千回,也只求这一刹那。真也好,假也好,只求一句呼唤。
  只可惜,尘归尘,土归土。四下寂静无声,仅有湖水微澜,晓浪轻拍岸,应着他一个人的呼吸心跳。
  孤单的影子在水中荡漾,与岸边人两相对望。久久,紫冥举壶,一仰脖,才忆起早已是空樽对月。
  “麻烦……”
  该去哪里找这唯一能让他忘却种种烦恼的灵丹妙药?
  ☆☆☆
  客来顺——绣着三个个大字的布幌子已被油烟柴火薰得发黄,从屋檐垂了下来,给挑在门口的红灯笼一照,落下光暗斑驳的阴影,看去十分肮脏。
  屋里的桌椅摆设也是破旧的,但已算得上是田家村里最体面的一家客栈。七八个乡民,在白日劳作后,打着赤膊围住张台子,一齐拼酒玩骰子。输的骂几句娘,赢的大呼小叫,鄙俗却乐不可支。
  紫冥没有看任何人,在墙角处找了张空桌,捧着刚叫酒保斟满的酒壶,慢慢喝。
  酒是最烈最猛的烧刀子。
  滴酒不沾的他,在燕南归死后,第一次喝酒,就灌了自己整整一大坛陈年汾酒,然后吐到天昏地暗,昏睡了两天两夜。
  被酒精凌虐的滋味,比起清醒着思念已逝的人,要好上千万倍。
  从此,壶不离身。他半醉半醒,像梦里浮萍,四处飘流。
  可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烂醉如泥的机会了。
  他的酒量越喝越好,再烈的酒,对他面言,也如同清水。喝多一口,眼底的阴郁更深一分。
  “这位兄弟好酒性,异乡独酌,未免太过冷清。在下冒昧,想请兄台过来共饮。”在紫冥开始喝第三壶时,温醇的声音穿过喧闹的吆赌人群,带笑相邀。
  紫冥终于抬起头,看了眼那顶应当早就停在另一个角落的榻轿,一言不发,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玄纱里的人毫不动气,反而笑了笑。在纱后低声说了句,那四个家丁竟抬起榻轿,移到了紫冥桌边,随后手脚利索地将桌上的菜肴碗盏也搬了来。
  紫冥面无表情,握壶的手却顿在半空,手背青筋微横。
  “秦苏绝无恶意,只想与兄台交个朋友。”秦苏似嗅到空气里的压抑,微微一耸肩:“穷乡僻壤,难得有外客。秦苏求友心切,倒叫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