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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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6 18:29 字数:4879
可慢悠悠自殿内跨出的银衫男子,眼神却比所有刀剑更冷,在离红尘三尺处停下。形状优美的粉色薄唇微微翕张,吐出红尘熟悉的、天籁般清澈华丽的笑。
“大胆狂徒,是受谁指使?若有半字虚言,死无全尸。”
寒意从头渗到脚,红尘浑身僵硬。
像渡过了千年长久,才听见自己干涩得不成模样的声音:“你,不认识我了?”
“我该认识你么?”君无双笑容不减,千变万化的眼瞳里讥诮、不屑层迭涌现,却惟独找不到半点暖意:“不必再枉费心机拖延时间,莫让我失去耐性。”
修长的两根手指虚虚抵在了红尘大张的星眸前,微笑道:“你的眼睛倒也算动人,瞎了可就不太好看了。呵,我再问一次,是谁指使你来的?”
还是和从前一样清雅出尘的的容颜,说出的话却字字如针,扎得红尘体无完肤。
一路上所有的担忧惶恐瞬间真实起来。无双,真的忘记他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就如同无双在绢书中所写的那样,是用血咒来遗忘他罢。所以,那千种温柔风情都展现给了那蓝眸男子,留他独自面对刺骨的冷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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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把他忘了?……
“无双……把无双还给我,还给我啊!”
红尘喃喃低语,眼睛渐渐发红,蓦然扑上前就去抓君无双的衣摆。脖子被颈中刀剑割出几道血印,一阵刺痛,他都浑若未觉。君无双却一怔,本想插落的手指迟疑着停在半途。
听口气,这陌生的红衣男子似乎认识他?但他没有任何印象……
恍惚之中,身体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回过头,是伏羿的笑脸。
“无双,这等江湖宵小何需你亲自动手?没得污了你的手。”咬着君无双耳朵,轻笑道:“春宵苦短,可不要浪费了大好时光,嘻!”湛蓝眼眸慢慢转为奇异的深绿,闪着浓浓光彩。
每次伏羿动情,蓝眸就会变绿……君无双耳根不由一红,欲望也不知不觉跟着升起,淹没了心头刚冒出一点芽尖的困惑。在伏羿腰间一捏,似笑非笑:“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待会可别向我求饶。”
吩咐侍卫将人犯暂押天牢待明日再审,与伏羿携手进殿,竟不再看红尘一眼。
两扇宫门缓缓阖上,隔断了一切。红尘一颗心也仿佛被生生夹成两半,喊得一个“无”字,颓然昏厥。
****
如果可能,但愿自己从此不醒。但重重两鞭抽上身,肌肤灼疼,终是醒了过来。入眼满室昏黄,双臂被铁链锁绑,高高吊起。身前几个满脸横肉的狱卒正手握皮鞭,上下打量着他。
“听侍卫说,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偷窥大王他们的好事。”有个矮个子用鞭柄拍了拍红尘脸颊,不无惋惜:“你死定了。就在四天前,苏宜乐妃仗着是大王宠妃硬闯入殿,还出言不逊。结果被大王下令剜眼割舌,斩去四肢扔进百鸟园,哀号了两天两夜才断气。我看明天,你也是同样下场。”
口沫横飞地还待卖弄他的包打听,边上一人低叱道:“你不要命了,在背后乱嚼舌根,不怕大王他们扒了你的皮?”左右张望,似恐有人窥伺。
矮个子脸也一白,却干笑两声,兀自犟道:“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听到。就算听到,咱们也不会让那人有机会去告状啊。”边说手底边比了个喀嚓的姿势。
他话音刚落,就听牢房外有人嗤笑一声,火光大亮,数名汉子高举火把走进,肃立两侧,让开了一条路。
衣饰绮丽的男子悠悠踏进,灰眸在狱卒死灰般的脸上一扫,讥笑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监,监国大人。”
狱卒三两步迎上,结结巴巴地几乎要晕了过去,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小的们什么也没说。”
幽凤舞冷笑:“那就是本监国听错了?”
狱卒面面相觑,既不敢回答说大人听错了,当然更不能说大人没听错。僵在那里,尴尬万分。
看众人吓得面如土色,幽凤舞哼了声,遥指被吊在角落的红尘:“你们胡言乱语,本监国也没空来追究。起来吧,这个人犯,我要带走。”
红尘一凛抬头,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那几个狱卒刚欢天喜地爬起,又跪了下去,惊道:“丢了人犯,小的们吃罪不起。那是要杀头的啊。”
“你们方才肆意污蔑大王,就不怕杀头吗?”幽凤舞阴森森地笑了,俊朗的面容在火光下明暗交替,宛如魍魉:“有本监国在,大王那边自有交代。”
狱卒交头低议一阵,终于哆嗦着打开红尘身上镣铐,将他扶近幽凤舞。
“好。”幽凤舞嘴角一扬,轻轻一颔首。那数名随从接到暗号,不约而同拔刀,手起头落,几个狱卒惨叫都没发出半声,就做了冤魂。
好狠!红尘缓缓抹去颈中溅上的几点血迹,蓦然下颌一紧,已被幽凤舞捏住,被迫抬高了脸——
“我救了你性命,你该如何报答我,嗯?”
****
“你有何企图?”
红尘沉声,慢慢问坐在对面的幽凤舞。出了天牢,他就被带上一辆马车,一直进了幽凤舞的监国府。居然还有侍女伺候他香汤沐浴,最后来到这间布置得极为风雅的书房里,幽凤舞早已备下酒菜,举杯相邀,盛意拳拳。真是方为阶下囚,转眼座上宾。
但他心里毫未放松戒备,数年江湖磨砺,也早不再是当初大而化之的性格,还不至于相信那白天被他当街挫了锐气的人竟会好心相救。回想先前在宫内幽凤舞的言语神情,多少理出点头绪:“你想招兵买马,夺下射月国的大权。可惜,我毫无兴趣。”
“是么?”
幽凤舞这才放下手中杯,笑道:“你适才在宫中,不是还口口声声叫着把无双还给你吗?呵呵,只要你肯效命于我,等你伤势痊愈,你我便可联手对付那两人。将来功成之日,王位归我,君无双就由你处置,何乐而不为呢?”
“……你先前都在暗中窥探?”红尘抚着脖子上的伤痕,血已凝结,痛却像把锋利的小刀,在他心上慢慢地磨,细细地割……
真的能再让无双回到身边,再像从前那样爱他?
看着红尘漆黑眼里渐渐浮起的痛苦阴郁,幽凤舞暗喜,知道自己那一番话已打动此人。起身斟满两杯酒。
“你若有意,便请饮了这杯美酒,预祝你我早日得偿所愿。”
一口气干尽自己杯中酒,朝红尘照了照空杯:“请!”
默然半晌,红尘举杯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落肚,幽凤舞浅灰的眸子忍不住喜色流露,对红尘态度顿时一改之前倨傲,十二分地亲热起来。频频挟菜相敬,席间谈笑风生,真似将他当成了心腹知己。红尘也来者不拒,直饮得一身酒气醉态可掬,幽凤舞方一笑,唤进两个婢女扶他回后园客舍休息。
躺到了床上,红尘犹自醉话连篇,那两个婢女捏起了鼻子匆匆关门离去。直到四下万籁俱静,红尘一掀锦被翻身坐起,双眸亮若寒星,哪还有半分醉意?
区区几杯,就想灌醉他?暗自哼了一声,手按上胸腹要穴间微一运气,果觉血流略有阻滞——
他猜得没错,幽凤舞怎会如此轻易信任个陌生人。酒中果然是下了慢性毒药。不过,他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幽凤舞要利用他的身手,他也正好借助幽凤舞的势力再寻机会入宫见无双一面。摸着贴身揣放的那薄薄绢书,满眼晦黯中终似见到了一丝亮色,庆幸自己从竹外轩动身时带了这册绢书。
就算再次见面时无双仍不相信他所说的,这绢书却的的确确是无双亲笔所书,不由抵赖。无双看过后,多少会回忆起往日情景……
曾经那么爱他的无双,一定会重新回到他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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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伏羿、幽凤舞、射月国,统统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带无双走,远远地,去个再没有凡尘纷扰的地方。
眼前慢慢浮起一层白雾,朦胧晃动着。他仿佛已经看到连片青山郁郁,简陋的竹屋前,他正撩高衣袖,劈着一大堆柴禾。有汗流了下来,身边那个优雅男子微微笑了,用水银色的袖子擦着他的汗珠……
一抹脸,才发觉竟是湿漉漉的。原来,真的只要小小的一点幸福,哪怕是幻想,都足以令他的心沉沦。
“无双……等我。”
耳语般的低喃,飘进凉夜寒风,像抛落静潭的一粒小石,荡开微澜便复沉没。依旧一潭死水无波。
****
射月宫中,水榭临湖。数对鸳鸯白鹤徜徉丽日清波,交颈啾鸣,一派仙家气象。
突然,“扑咚、扑咚——”
两枚石子先后从水榭飞出,砸开如镜碧湖,圈圈涟漪惊碎一池静谧。始作俑者却手扶白玉雕栏,蓝眸望着惊飞白鹤,一阵大笑。
“人家好好地成双成对,你去吓散它们做什么?”君无双对伏羿孩子般的举动不禁好笑,就着先前倚栏半坐半卧的姿势侧了个身,眼帘微阖,呼吸着混糅了夏日阳光暖味的风中花香。
男子阳刚的气息却也随之拂面而来,伏羿弯腰亲着他眉梢眼角,嘻嘻笑道:“我是看你晒太阳晒得快要睡着了,这不找点有趣的玩意让你解下闷嘛。”搂在君无双腰间的手偷偷往上,就去胳肢他。
“别,哈哈,别闹了……啊,啊哈哈……”
一连串的喊叫登时冲上云霄,君无双睡意全无,好不容易一脚踢开那像麦芽糖似黏在他身上的人,总算缓过口气,笑骂道:“你这混蛋,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伏羿抹了抹腮上的脚印,故作愁眉苦脸:“你真狠,我这么好看的脸你也踩得下去。我可是费尽心思在逗你开心啊。”涎着脸又缠到君无双身边。
君无双噗嗤一笑,把玩着伏羿肩头黑发,莞尔道:“等你我挥军东上,平定中原,与你共享万里锦绣江山之日,那才称得上真正的人生快事。呵,不过之前,先要解决那狼子野心的幽凤舞,免得他坏我大计。”
起身远眺宫墙外绵延河山,挽起伏羿手掌,笑容灿烂,直逼艳阳。
伏羿也踌躇满志:“没错,能与你共享天下,是我伏羿毕生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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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两人相视而笑,都觉一股澎湃豪气充溢胸臆,直欲仰天长啸,叱咤风云。边上默默侍立的矢牙听在耳里,也不由豪情顿生,上前跪伏肃然道:“矢牙愿誓死效忠两位大王,助大王建此不世功业。”
“说得好!”伏羿意气风发地笑了笑,示意他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宫人小步跑近水榭:“禀告大王,二公主请见,已到了御花园外,敢问大王是否恩准?”
射月国的习俗,王族女子一经出嫁,便不得再随意出入宫闱。即使想同家人至亲见面,也需求得王族首肯。二公主眼下未经传召便直闯进宫,显然来者不善。伏羿一皱眉头,心知多半是那晚君无双一言卸了幽凤舞的监国大权,他心有不甘,怂恿二公主来寻衅。
刚要吩咐宫人去回绝二公主,却听人声罗唣,一群侍从簇拥着个华衣美妇走入园内。矢牙在他身后轻轻提醒道:“大王,当中之人就是二公主。”
不用他说,伏羿和君无双也早料到那一身珠光宝气的雍容贵妇当是二公主无疑,但见她冷着粉脸,大有兴师问罪的势头。伏羿跟君无双打个眼色,清咳一声,笑面迎了上去。
“王姐今日忒地好兴致,怎么不在府中陪姐夫煮茶鸣琴,一享清福啊?”
二公主目如点漆,在他脸上滴溜溜打量一圈,才微微欠了欠身,柔声道:“自家姐弟,王姐也不与你客套,只想请教三弟,幽监国自入赘我射月王室,为国为民操劳多年,父王传位与你之时,还千叮万瞩要三弟你多多向他讨教治国之道。为何你却因数语不合便触犯于他,还逐他出宫?”慢慢在侍从搬来的锦礅上坐定,凝视伏羿,突地一笑,竟隐带三分锋锐。
“三弟你从前,却不是如此的作风。怎地去了一趟中原,再来倒似变了个人,嗯?”眼波朝水榭里的君无双一瞄,猛然伸手,握上伏羿手腕,压低了嗓子:“三弟,可是那中原人在背后胁迫指使你?他是不是给你服了什么毒药之类,逼你不得不对他为命是从?”
最后几句急转而下,大出伏羿意料之外,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忙道:“绝无此事,王姐太多虑了。”见二公主眼里担忧流露,确是装作不来的骨肉亲情,他虽对这王姐没什么印象,却也心头一热。
二公主将信将疑:“是么?这里花香太浓,王姐有些气闷。不如你陪王姐去园外走走吧。”生怕伏羿顾忌君无双在水榭看着,不敢吐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