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6 18:28      字数:4850
  89 回复:《浮生梦系列——黄泉篇》+番外by尘印
  石屋里,元烈叫声慢慢低了下去。
  放开手掌,沈日暖擦了擦元烈满头冷汗,见他嘴唇干涩得都有血丝裂出,一阵难受,低声道:“要不要喝点水?”下榻走去桌边倒水。
  元烈喘着气,醉梦的毒性暂时被压制,可锥心的痛越来越剧烈。双手在四周摸索着,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是在黄泉的榻上,这张湘妃榻上,他和黄泉度过多少狂热靡丽的销魂时刻?他永远都记得,那个美丽邪魅的男子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像怎么也要不够似地冲进他最深的地方,把所有的热情都尽数释放在他体内,然后看着气喘无力的他,轻轻笑,好美……
  “唔呜……”头涨得似要碎裂,元烈拼命抓着头发,在被上,褥上碾磨。
  也是在这张榻上,那个突来的“恩公”默默无声地抱着他度过多少个日夜,总是静静地,在他以为光阴已胶凝的时候,会有冰凉的水珠落在他面上,一滴、一滴……
  他现在知道,那应该是黄泉的眼泪。
  是为他在哭吗?不是不爱他,只把他当报复的工具,可以恣意玩弄、随手折断他的腿骨,任他被关进刑室受尽非人凌辱,一个多月都对他不闻不问的吗?
  为什么还要为他流泪?
  “啊,啊呵……黄泉啊……呃……”用力敲打着快爆炸的脑袋,元烈咬着被子呜咽,泪迅速濡湿一片。
  “元烈?!”沈日暖又惊又急,端茶近前:“先喝点水。”
  手搭上元烈背心,就被猛地拍开。
  “不要碰我!”元烈缩进墙壁,抓起被褥枕头乱丢。沈日暖左躲右闪,极是狼狈,不知道这些时日元烈究竟受了什么刺激,竟对他也充满敌意。
  丢光了手边所及,元烈抖着手不甘心地继续摸,突然,停了下来。
  缓缓从靠墙的角落里捧起两个小小的物什,指尖颤栗着抚过。
  是他送给黄泉的那对泥偶。以为早被扔掉了,原来还在……一直都在黄泉的榻上……
  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黄泉,黄泉……
  ……“小孩子的玩意,有什么好的?”
  清晨旭日里,男子似乎不屑一顾地转过脸,叫他失望地低下头,可很快,他发顶被轻轻摸了一下,抬眼,就见一个动人微笑。
  “我喜欢大一些的……”
  那个笑,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黄泉……黄……泉啊……”
  泪水噎住了一切,元烈紧握泥偶,下了榻,磕磕绊绊地冲出石屋。沈日暖着实一愣,忙跟出去,却见元烈一瘸一拐地拖着右腿往前走。
  前方是悬崖……
  “喂,你小心啊,别再向前走了!”沈日暖边喊边冲过去,元烈的眼睛好象有点瞧不清东西,得尽快拉开他。
  是悬崖啊……黄泉坠落的地方……元烈反而走得更快,眼泪不住掉。
  ……“你可知道这下面有什么?是个很大很深的潭子,水里还有许多尖石碎砾。阳光根本照不到水底,一片漆黑……”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逼他从悬崖绝壁跳下去么?……”黄泉讥笑里含着无穷酸涩。
  “怎么可能?我宁可自己跳下去,也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受一点点伤。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黄泉……”一直、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喜欢你的,可我,却逼你又一次跳下了悬崖……
  我其实,真的不配说爱你。
  泪还在落,唇角却勾起笑,没有犹豫地往前走。
  “元烈!!!”
  沈日暖脸色大变,一顿足朝前飞纵,脚刚离地,陡然腿上一紧。
  “你想救那个贱货?我不会让你如意的,啊哈哈……”原本匍匐脚边的水千山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尽全力抱住沈日暖的腿,狂笑道:“我绝不放手的,要不是爬不动,我早过去杀了他,要他给黄泉偿命!”一低头连牙齿也用上了,狠命咬落。
  这个疯子,简直比黄泉还不可理喻!沈日暖狠劈一掌,水千山一条胳膊立即骨断,他尖叫一声,仍死不松手。沈日暖怒吼着,再一拳,终于将他打晕过去。扭头,不禁心胆俱丧。
  元烈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一只脚正静静跨出。
  “不要再走——啊啊——————”
  沈日暖拖长的大吼中,那一脚也踏空。蹒跚的身影无声无息,从他眼前消失。
  整个世界都颠覆盘旋,山风似刀,凌迟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几乎将他的心肺肝肠都从胸膛吹了出去,空荡得支离破碎的感觉。猛地“啪”的一声巨响,身体撞到如要四分五裂,头像被千斤重锤狠狠砸过,白蒙蒙的眼前却奇迹般地亮了起来,一片深绿,但随即陷入软软冰凉的黑暗中——
  作者:千觞红尘2008…7…6 19:1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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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有一个很深的水潭啊。
  元烈轻轻笑着,慢慢往下沉。好柔的水……
  不谙水性,他从来见到大江湖泊便尽量退避三舍,可这潭水却温柔得叫他甘心溺死其中。像黄泉在抱着他……前后、左右、上下都是黄泉淡淡的水香……
  他和黄泉,在同一个地方……
  睁眼想寻找那纤长的身影,入目只有无边无垠的黑,窒息如恶兽攫住他脖子越掐越紧。
  意识分崩离析的刹那间,腰上突然一紧,长长水草般的东西缠了上来,一股大力将他直拖向上——
  “豁喇”
  身体飞出潭面跌落岸边草地时,灼亮的阳光一下刺痛了元烈双眼。一人儒巾随风,宛如天神逆光而立,微笑着收起卷在元烈腰间的缎带:“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接一个地跳?”
  接下去的话元烈已经听不清楚,只闭起眼再张开,惊讶万分——他久遭醉梦侵蚀的双目居然能看清东西了?!难道是刚刚掉落水面时那巨大冲力刺激了脑部经络,竟震散了他脑中淤积的毒素?
  但没有再多想,挣扎着站起身,面对那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一个接一个的?他,他人呢?你有没有救,救他?”
  “既然救你,又怎会不救他?”男子依旧带笑,眼光历经沧桑却仍温和宜人。元烈心中激动实是难以言状,想要说两句感激话语,竟痉挛着出不了声。狂喜之余,全身反而没了力气,瘫坐地上,捂着嘴呜呜痛哭起来——
  黄泉,黄泉,还好你没事……
  男子静静地任他哭了良久,才拉起他:“我带你去见他。”一瞥元烈面色,清扬的眉微微皱起:“怎地中了这么深的醉梦?”
  他声音极低,仿佛自言自语,元烈又情绪澎湃,也没留意他说什么,只手忙脚乱稍稍绞干衣衫,踉跄着跟男子走向依崖而建的两间小屋。推开门,男子停了脚步:“他撞到潭底碎石,受了些伤,你别太大声吵到他。”摇摇头,走开一边。
  黄泉!元烈愕然望着床上全身裹在薄被里的人,唯有冷丽苍白的面容露在外面,可为什么那散落枕上的竟是一头银发?
  颤抖着抓起一缕,不是眼花,黄泉真的未老先白了满头青丝……
  紧紧握着掌心银丝,元烈跪在床边,极力压抑几欲破喉冲出的号啕,双肩抖得像残冬碎叶。
  “……想不到时隔十六年,你又跳了下来,还抱着石头,怕死不成么?”男子悄然走近床侧,轻声喟叹。凝望黄泉,神情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无奈:“我当年从潭中救起你,又教你武艺,是要你好好活下去,你却如此轻贱自己性命?枉费我一番苦心,还不如当初不救你。”
  元烈懊愧难当,抽噎道:“都,都是我害的,我咬,咬断了他的舌头,还逼得他跳崖。我,我真的不配,不配喜欢他。”直想放声大哭,却又恐惊醒黄泉,咬唇呜咽不已。
  男子眼底倏忽掠过一丝冷锐,目注低头暗泣的元烈,浑身杀气一盛,但稍纵即逝,须臾又恢复那副温和的儒生模样,淡淡道:“既然你将他害成这样,就合该你来伺候他养伤。桌上的伤药,记住半个时辰就替他换一次。”一拂袖,扬长而去。
  元烈正欲请教他姓名,男子已转去隔壁小屋,关上了房门。元烈怔了半晌,回头轻轻掀起薄被,被下黄泉身无寸缕,胸腹,膝盖处都缠着厚厚纱布。他眼一酸,又似要掉下泪来,急忙忍住,环目四顾,均不见有食物,到时黄泉醒来,却拿什么给他充饥?
  拖着腿走去隔壁,小心翼翼地敲门:“前辈,可否给些食物晚辈?”
  “我在这谷底二十年,从来未动过灶。潭对岸的果树一年四季都有果子,你自己摘吧。想吃荤腥,潭里有鱼,要生火的话,离我远些。我最闻不得烟火味。”屋里人不冷不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完便再无动静。
  元烈极目望去,果然对面一片葱郁。他慢慢绕到对岸,树上结着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果实,但离地甚高,若在从前,哪难得倒他。可在刑室那段时日,他双臂已被折磨得血脉近枯,身体更是孱弱到极点,根本使不出以往半分武功。勉强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仍是够不着。实在无计可施,只得从地上捡了石子奋力向枝叶间的果子扔去。
  被树身弹回的石子砸得他生疼,他一声不吭,捡起再扔,忙碌半天,终于打落了几枚果子。一屁股坐下,已是汗流胛背,堪堪被风吹干的衣服又已湿透。抱着膝,元烈无法遏制地啜泣着——现在的他,跟废人有什么区别?纵使能出得这似井深渊,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莫说再像原先那样跃马江湖,即便是周游各地的愿望,也恐怕实现不了,只会成为路人指点嘲弄的笑柄。何况还有醉梦,如附骨之蛆纠缠着他。
  真想就此投入深潭,也好过如此屈辱痛苦地活着。可是,黄泉怎么办?
  仰望天色,该回去给黄泉换药了罢。抹去泪痕,在潭里洗干净果子,拿衣摆兜起,一瘸一拐往回走。
  门一开,黄泉竟已坐起床头,裹着被子发呆。听到脚步声猛地扭头,眼里满含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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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的人会听到吧。咬住嘴唇,元烈极力不让喘息泻出。黄泉微微一笑,牙齿衔着那已有些发硬的乳头轻碾,立刻收到身下元烈一个剧震。他眼里笑意更深,在他面前,元烈还是同从前一样敏感怕羞……
  想看那久违痴迷样态的冲动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强烈,突然褪下元烈贴身亵衣,捧起蜷伏在毛发里的小东西毫不犹豫一口含进。
  “……黄,黄泉?……”
  元烈失措惊叫,黄泉竟会纡尊降贵为他做这种他自己都觉得万分羞耻的举动?震骇地抬起上身,对上黄泉微翘眼眸——漾满情欲越发妖媚动人,轻轻地,在笑……
  鼻子酸涨得厉害,他推开黄泉,转过脸:“……不要了……我,我那里早已经没,没感觉了……我都算不上是,是个男人……”并起双腿,不想再让黄泉见到他布满耻辱印记的部位。
  黄泉倏地僵住,看元烈背对他缩起身子,无声颤抖着。心似乎也随之怵动、疼痛。良久,将战栗的人搂进怀里,慢慢地,深深地吻着元烈发顶。
  无关欲望,只想就这样抱着他。不管他变成怎样,无论地老天荒,就如此静静相拥,再也不愿放手……
  长夜漫漫星河隐,晨风萧萧东方白。翌日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照进崖底,在碧玉般的潭面洒下点点碎金,斑驳陆离,映出岸边相偎而坐的两个人影。
  “好安静啊!”元烈枕在黄泉肩头,望着果林中忙碌穿梭飞舞的鸟雀,好羡慕这些小生灵的单纯快乐。伸手轻拨碧水,捣碎了一潭宁谧,在满眼摇乱的光影里徐徐闭目:“……黄泉,我真想今后都别再回上面去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再没有人会来打扰,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黄泉笑着点头,卷起一撮银亮发丝轻扰元烈耳背,元烈不依地咕哝着,挣不开黄泉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正闹成一团,空中两声长鸣,黑漆漆一个大物直扑下来。
  两人嬉笑顿止,齐齐抬头,原来是头体态凶猛的黑鹰,双目却血红如琥珀,在两人头顶盘旋一周,扑翅飞向小屋。那中年男子似乎早听到动静,推门伫立,抿唇轻啸,那黑鹰敛翅停落他肩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男子面庞,状极亲密,显是豢养熟了。
  “这个月又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我?”摸摸黑鹰脑袋,男子从它脚上解下一个折得十分仔细的羊皮小卷,展开才看了两眼,笑吟吟的脸全然变色,阴晴几度变幻,最终手一搓,羊皮登成碎屑飘飞。他似喜似怒喃喃道:“二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骤然一掌凌空拍出,奇异的尖利风声裹着潭水急遽旋转上升,直直冲至数丈高空方炸开一道水帘,“哗啦啦”将躲避不及的黄泉和元烈淋得湿透。一甩发,男子大笑在水中分外清晰。
  “你终究是逃不过我的!天下没有我余幽梦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例外!”
  双臂一振,已快如电光贴崖攀高,转眼一人一鹰便消失云雾之中。
  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