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26 18:26      字数:4863
  伟伞! ?br />
  不过,外在的习惯容易弄懂,恭成人内在的心思,可就让人无法捉摸了。如同自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发起这一顿无明火。
  江君不自觉地跟着恭成人的情绪而皱紧了眉头,昨晚在入睡前,他的表情还算平静。
  “你昨晚没睡好吗?”他放轻了声调询问。犹记得冷蝶刚开始以身试毒时。就像恭成人这样地焦虑不安。
  “我是没睡好,”恭成人烦躁地一拍桌子,满心满腹的混乱不知从何发泄。“我没睡好的原因是因为你作了噩梦!
  “你怎么知道?”江君惊愕地微张开嘴,不记得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啊!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的梦。我要知道的是那些梦的内容是真的还是假的?”恭成人疾声追问着。
  江君的噩梦,他完全感受到了。
  他抿紧双唇,感觉江君的气场正由平静转为恐惧、害怕。
  江君咬紧下唇.转身就要离开。那不是个容易说出口的梦境,那不是件自己愿意去回忆的往事。
  “不许走。”恭成人伸手捉住他的手,彼此冰冷的手心让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庄主,请放手。”江君想拉回手,却甩不开他强而有力的手掌。
  “你到底遭遇过什么?是因为那些遭遇,你才到我这里来的吗?滔天帮内谁才是你的仇人?欧阳无忌太年轻了,不可能在那么多年前与你有恩怨。”梦中的江君只是个小孩。
  “你不觉得你早该问这些问题了吗?”江君望着他着急的面容,心口莫名地掀动了下,一股陌生的情绦从胃间上升到胸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跟着恭成人这些时日以来,他不曾问过关于自己为什么要毁了滔天帮的理由,原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问的。
  现在他问出口了,他是在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吗?而自己是在高兴他的关心吗?
  江君心慌意乱地想拉回自己的手,恭成人却固执地不肯放手,两人的掌心在摩擦之际,降低了原来的冰冷感受。
  “我想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问。告诉我,那些杀戮全是真的吗?”恭成人紧捉住掌中的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原来可以温暖人,江君的手竟然比他还冰冷。
  “是真的。”江君垂下眼,身子微微地晃动了下。
  “你当时几岁?”恭成人的手拢上他的肩,好脆弱的肩膀。江君是怎样撑过来的?
  “七岁。”江君迟疑了会儿,抬头看着恭成人的脸庞。想推开这种不合宜的亲近,却又不能自己地盯着眼前俊逸非凡的人影。
  “为了什么事,你的仇人竟要毁了你们全家?”
  “为了一张宝藏图,刘明蝠杀死了四座村庄的人。”
  “刘明蝠?”恭成人在脑中搜寻着这个名字,他微倾了下头,猜测地问:“是司农寺侍御吗?他和滔天帮有什么关系?”
  “没错。刘明蝠是司农寺侍御,也是滔天帮的幕后指使人,就连江湖上最恶名昭彰的暗杀组织‘水中月’都是由他所控制的。”这些全是十年来,师父暗中调查所得到的资料。
  江君看着恭成人搁在自己灰衣上的手臂,呼吸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一时之间竟有种被他拥抱的温暖感受。
  “你在想什么?”恭成人出声问道。
  “想以前的事。”江君胡乱地回答,两颊微微赧红了下。自己居然在对一个男人心动!
  “你快把茶喝了吧。”江君状若不经意地推开他的手,把药茶放到恭成人手中。
  恭成人在榻边坐下,喝光那杯微温的药茶。江君的遭遇不比他幸运多少,七岁才是刚懂事不久的年纪啊!
  “你为什么不怕我?”他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你看过那些跟着我的东西,你该知道我不是正常人。”
  “我为什么要怕你?梦中的那些杀戮对我来说是种伤害,而前几天晚上你却是在保护我。”江君凝视他紧绷的神色,知道恭成人仍介意着他的特异能力会吓走身边的人。
  “你们目前一共有多少人?”
  “师父共收养了四个徒弟。”
  “这样吗?你还有其他三个人陪你,也不能算孤单了。”恭成人长吐了一口气,移动身体斜倚着榻边。“你出去吧,我要知道的事都问完了。你的事,我会尽量帮你的。”这就是恭成人的真实个性吧!没有同情的言词、没有不必要的安慰,他给的是最实际的帮助。
  江君并未离开房间,一迳静静注视着不言不语的他。自己至少还有冷蝶、兰若、媛媛作伴,而恭成人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还不走。”恭成人的用词仍不客气,声调却放轻了许多。
  “你再睡一下吧。”江君低声地说。举步走近榻床边,拿起一床羽被覆在他身上,半强迫他躺在榻床上。
  恭成人难得好脾气地顺从,头枕上了玉枕。
  “你想你的家人吗?”
  闻言,江君愣了一下,唇角向下抿紧。“我……不想。”
  “是不敢想吧。”恭成人苦笑地道出自己的心情,躺在床上的他看起来亦是脆弱的。
  江君咬住唇,忍住鼻腔的酸楚。七岁那年流尽了所有的泪水,自此之后,便不明白什么叫眼泪,所有的大喜或大悲全在七岁那一年尝遍。
  而打从被师父救起后,“江君”在大家眼中就等于独立。夜里不哭,是为了安慰媛媛;成熟懂事是为了不让师父担心。时日久了,也就遗忘了什么叫作“难过”。
  “别哭。”恭成人的手覆住他的手背。
  “我没有哭。”话声尚未落地,一颗泪水却背叛地滴落到恭成人的手背上。他何必挑起别人的伤心呢?
  恭成人握住他的手臂,轻轻地拉近那轻如羽翼的身子。
  江君微微挣扎着,却只换得恭成人更坚定的拥抱。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脸颊感到恭成人胸口传来的心跳声音,那稳定的心跳竟奇异地抚平他的心。
  “待会发一封信给欧阳无忌,说我们考虑将西域的护镖行程交给滔天帮。”恭成人说道。
  “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开始行动了呢?”江君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在他的胸口上引起的低低回音。
  “为什么?为了你的泪水吧。”恭成人的指尖碰触着他脸上的泪痕。
  “让我替你把脉好吗?或许你的眼睛可以复明的。”江君以手肘撑起自己,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
  “我从来不想看见,直到最近。”恭成人的脸庞转向江君的方向,目不能视的他错失了江君顿时出现的激动情感。“我也经历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我三岁丧父,娘亲在我十二岁那年被叔叔、婶婶谋害,而我……目睹了一切。”
  江君低喊出声,看着恭成人脸上痛苦的线条,细长手指抚上他因为回忆过往而颤抖的手臂。怎么又是桩悲剧呢?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呢?”他柔声地问道,轻软的语调飘在空中竟像是女子的枕边低语。
  那道疤记是那么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眼、他的颊,持刀的人对恭成人有多大的怨恨啊!
  “我自己划的。”恭成人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的能力是受诅咒的!”
  “你怎么划得下去?”江君的手指摸上那一道长而丑陋的疤痕。明知伤口已经结痂,却仍不忍心抚摸得太用力。
  “为什么划不下去?我没什么好损失的。救不了我娘,这鬼能力又有什么用!”恭成人近乎狂乱地低吼着,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江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一双再正常不过的黑眸,没有眼盲者的迟滞黯然,那黑玉般的眼瞳甚至充满生气勃勃的光彩!
  这样亮如星子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江君愕然地盯着恭成人的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一个杀死了自己叔叔、婶婶的怪物吗?”恭成人再度丢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双手扣住江君的肩胛骨,用力的程度几乎将他捏碎。
  “感到害怕了吗?”将他的无言当成了厌恶,恭成人恶霸似地将脸庞直逼到他面前。
  江君的手置于恭成人的肩上,徒劳无功地想阻止他与自己过分的靠近。恭成人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让人几乎忘了他是看不见的。
  “我相信你会杀人一定有理由。”他低声回道,咬牙忍着肩上的疼痛。
  “他们杀死了我娘!”恭成人闭下眼,垂下了手。“我没有办法控制愤怒,跟着我的那些东西就主动消灭了他们。官府认为一名少年不可能有那种力气在短时间内杀了两个大人,然而所有恭庄人都知道是我杀了他们,长老们知道我的能力。所有人都怕我!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他举起拳头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直到一阵淡淡的药草味伴着一声叹息靠近了他。
  倏地,他感觉到江君冰凉的双手,正缓缓地抚上他的脸颊,那指尖轻轻地滑过鼻梁,顺着眉梢,溜上鬓间按住他狂跳不已的太阳穴。
  “别为无能为力的事而责备自己。”江君以指上的巧劲纾解他额上的紧绷。
  从背影看来,半跪在恭成人身前的江君,几乎是将恭成人拥在怀里的。
  “你的眼睛是因为你毁了它才看不见的吗?可是疤记只有一条,另一眼该是可以看见的。”
  “当我体内的能力毁了他们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睛就看不见了,这是报应。”
  “你们家族都有你这种能力吗?”江君嘴里说着话,脑子却不断思索着恭成人失明的原因。
  也许,当时恭成人是将体内的能力发挥到极限,所以才会失明的。当人的气血消耗过度时,总有些器官会受损。好好调养治疗一段时间,或许他还是可以看见的。
  江君看着他,心中顿然升起了希望。
  “有个江湖术士说过恭家祖坟的风水极阴、我的生辰又正好属阴。偏偏一次发大水后,到处汪洋一片,想迁祖坟都没有办法,所以我便成了这个样子。那些小鬼会依附到我身边,当我心思转而为恶时,他们便会飞奔而出,供我驱使,也驱使我伤人。我娘说过我祖父也曾经有过这种能力,不过他的能力在娶妻生子之后就自动消失了。
  恭成人感觉到江君的凝视,便停下了话语,等候他开口。
  “这……”江君的脸微红了下,挪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脸。“你的意思是这种聚魔能力与男女之间的交欢有关吗?”
  “长老们也这么想,所以在我十五岁那年,他们就替我找了个女孩。不过,事情没有什么改变,那些东西依然在夜里出现。”
  江君捏紧了拳头,感到胸口正闷闷地抽痛着。奇怪,他有过多少女人与自己何干?
  “你可以出去了,我只是想了解你昨晚所作的梦。我说这些话不是要你同情我。”恭成人撇开脸庞,觉得在江君面前泄漏了太多情绪。
  “我不需要同情你,我比你更值得同情。”江君状若无事地打开桌上的帐册,将话题带到生意上的事。
  宁愿恭成人不曾告诉过自己这么多啊!
  *      *      *
  夜里,隔着一道屏风,江君听见恭成人在榻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
  他以被毯蒙住了脸庞,本想装聋作哑,却在几次辗转反侧之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置之不理。
  不该听他的那些故事,更不该为他……心痛。那些东西又来烦他了吗?屏风外的恭成人的呼吸声极度粗重。
  “你睡不着吗?”他披了件外衣起身问道。
  “把这些鬼东西赶走!”恭成人沉声喝道,声音中蓄积着无数的愤怒。
  江君急忙走出屏风,一眼便瞧见了恭成人铁青着脸坐在榻上,一阵阵的黑色阴风在榻下流动、盘旋着。
  “一到深夜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扰得我不能睡觉。每当少了人声、每当我孤独时,这些东西的魔性就愈来愈强!”恭成人紧握着拳头,满腔的愤恨。
  江君微眯起眼,细看这些黑色阴风,总觉得它们是由一个个的黑色圆点所组成的。他强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这才看清楚那些黑色阴风竟然……
  竟然是由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组成的!
  江君倒抽口气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恭成人的耳里。
  “回去床上睡你的觉!没人让你多事。”恭成人把榻上的被褥全摔到地上,那阵阵黑色阴风一晃之后又回到他的身下。
  “明德兄从没发现这种情形吗?
  “他向来好睡。”恭成人暴戾不安地喝道:“你滚回去休息吧!”这十三年来,他不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吗?
  江君勇敢地望着那些旋风,试着跨过它们走到恭成人面前。恐惧的疙瘩爬满了手臂,他却没有退缩。
  “你在等着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