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两块      更新:2021-02-26 18:19      字数:4876
  。
  杜素心听完之后也为之松了口气,徐徐道:“如今看来,两位似已智珠在握,不知可否透露一二,也好让我们暂且安心。若内情叵测,不便言说,也莫要怪小女子冒昧。”
  她这话虽有些唐突,却也在情在理,温惜花知道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负有一个绝大的关键,是以沉吟了片刻,才忽然抬起头微笑道:“杜姑娘,凌公子,可否问你们一个问题?”
  凌非寒不怪他们对己不尽不实,他从小生在大富之家,于察言观色之道虽觉厌弃,也并非一无所知。思及此,心头多了分没来由的沉重,猛地不愿深想,只点了点头道:“知无不言。”
  温惜花展颜道:“我只想问一句,若是现下便寻找了左风盗,你将意欲何为?”
  他说是问两个人,反而只瞅着凌非寒,后者怔了怔,未来得及反应,心中早已想过千遍的事就顺到了嘴边,抿唇道:“自当竭尽全力,叫贼人血债血偿!”
  毫无转圜的口气如同那日定阳衙门里回忆凌家惨事时一般森寒,纵是叶飞儿这样见惯苦主冤情的刑部神捕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望着凌非寒尚显稚气的面容,顿觉恻然。杜素心轻蹙着眉,目光闪动,竟有几分骄傲欣然。
  沈白聿垂下了眼,也不知在想什么。温惜花却变了口气,肃容道:“如此说来,我便不可把心中的疑人说给你听。”
  “为什么?!”众人都是一愣,这才发现纪小棠不知何时,竟从二楼下来了,站在楼梯上叉着腰,瞪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温惜花,俨然“你若不说出道理,今天决不罢休”的模样。
  温惜花乐了,眨眨眼笑道:“你倒真着急。”
  纪小棠自己在房里憋不住偷偷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凌杜二人如何到了此间,却听见温惜花仿佛在为难凌非寒,胸口间一闷就什么都不管冲口而出。如今才想起正主不慌不忙,自己反倒胡乱出头,呆在那里,红晕一丝丝就从雪白的脖子漫了上来。她穿了件水红的衫子,不像昨日那样盛装,却显得俏丽可人,别见纯真。凌非寒还没见过她女装的模样,不由得怔住了。纪小棠窘得侧着头,细细的贝齿咬住下唇,硬将红红的小嘴咬出排牙印,凌非寒只觉心口仿佛也被咬到了似的,有些儿痛,还有些儿麻麻的。
  叶飞儿是过来人,这样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招手道:“小棠来坐我身边,早饭还没吃吧,来喝碗粥。”
  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到叶飞儿身旁,纪小棠低着头,只觉自己好像一辈子也没这么丢脸过,又不知道是为什么觉得这么害羞。怒从心头起,干脆伸手捞过碗筷就闷头大吃起来,风卷残云吃完一碗,虎着脸道:“伙计,再给我添。”
  沈白聿不动声色地推过自己的碗,道:“我还没动过,吃吧。”
  见纪小棠吭也不吭接过碗又大吃起来,整个大厅里的人都鸦雀无声地望着这仿佛饿死鬼投胎的漂亮小姑娘,温惜花肚子里差点笑翻了天。幸好他还记得正事,勉力叫自己沉下表情,向凌非寒温言道:“凌公子,我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
  温惜花道:“第一,这件案子,现下已不是你们凌家一家之事。”凌非寒一听就明白过来,这是自然,如今缉捕左风盗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国事”。自己若抢先手刃仇人,不顾国法,这不是明摆着打算驳刑部朝廷的脸么?
  见他点头,温惜花暗自舒了口气,好在这少年虽固执却不愚笨,尚能分清轻重,又道:“第二,既然这案子成了公案,那便不可以江湖规矩解决,必须依法而行。想要法办左风盗,有一样东西必不可缺。——这就是证据。”
  凌非寒这才露出思索的表情,温惜花苦笑道:“若是江湖规矩,一切全听刀口,那便简单多了,纵使没证据也可打出个证据来。国法却并非如此,无凭无据,只以一张嘴,是定不了罪的。”
  叶飞儿眼睛一亮,唇边微微绽开丝笑容。凌非寒思忖良久,才叹道:“难道我便无法为家人在天之灵略尽绵薄之力么。”
  沈白聿挑眉,忽道:“你可以。”他说完便起身,走向凌非寒耳边说了几句,只旁边的温惜花隐约听见。交代好,也不落座,反对杜素心道:“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杜素心身子一颤,低声道:“好。”
  沈白聿朝温惜花点点头,就转身道:“上面清净,我们房里谈。”
  凌非寒也道:“素姨,我去办事,中午再来找你。”
  杜素心望了他半晌,目光中一片慈爱,涩声道:“那你要自己小心。”
  见她起身离去,温惜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既然如此,我也出去转转吧。”叶飞儿眸光宛转,微微一笑,道:“我愿相陪。”
  温惜花笑嘻嘻地道:“多谢叶神捕。”
  发现人人都有事做,只有自己闲着干瞪眼,纪大小姐粥也不喝了,终于跳起来道:“我也要去!”
  温惜花嘿嘿一笑,道:“你要跟凌非寒一起,需得问过小白。”话音落地,不容纪小棠分辩,就脚下运气忽地出了门外,身法如行云流水,叫人连片衣角也捞不着。
  纪小棠又羞又怒,跺脚道:“谁说我要跟……喂,温惜花!啊?叶神捕,你也——等等啊!”她追不上温惜花,却把叶飞儿也给放跑了,恨的咬牙,只觉这些人都合起来欺负自己。嘴嘟得能挂油瓶,才发现凌非寒也要走,赶紧上去一把抓住了,娇嗔道:“不行,你不准走!”
  凌非寒的右臂被她一双小手牢牢抓着,见周围人都竖直了耳朵在听,俊脸微红,道:“纪……纪姑娘,你先放手。”
  纪大小姐生起气来就什么也不怕了,连前武林盟主她的老爹都要退避三舍,这下谁还管旁人在看,圆圆的杏眼眸光似刀,冷冷扫了周遭一遍,才对凌非寒道:“我不放,咱们去见沈大哥,定要他应允我跟你一同出去。”
  *******
  温惜花走了小半条街,清清楚楚听见风声里传来纪小棠脆生生的嗓子,不禁摇头一笑。叶飞儿受伤不能运功,这才跟上,嫣然道:“温公子好大的雅兴。”
  温惜花缓了步伐,负手微笑,道:“叶神捕,我有一件事觉得很有趣。”
  叶飞儿诧道:“何事?”
  温惜花道:“左风盗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上下牵连不知多少。这么样重要的一个案子,给我和小白来查了这几天,方才杜姑娘却是第一个急切来问我案情的人。冯大人那边逮不到我,莫小王爷管不着我,小关向来信我,这都不难理解,为何你和雷捕头却也都这般沉得住气?”
  叶飞儿幽幽叹道:“你终是问到了。我也不瞒你说,一,是我们确实没有头绪;二,是我们还真恐怕知道得早了呢。”见温惜花愿闻其详的模样,叶飞儿娇笑一声,道:“温公子你这样聪明,难道不知道说多错多做多错多的道理。只要我们夫妻还想破案,最好是少做事少说话,糊涂些为妙哩。”
  温惜花略一思索,已知其意,摇头苦笑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虽然没人来逼我查案,但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全定阳没人不知道似的。”
  叶飞儿怡然道:“谁叫你要是牵动江湖的天下第一、本案缉凶的青天温公子呢!”
  *******
  沈白聿给杜素心斟了杯茶,道:“请坐。”
  杜素心收拢衣袖,低首道:“沈公子有什么就直说吧。只有一样,你那日问我的事,我着实不知。”
  开口便是这句,始见得她已打定主意绝不松口了,好在沈白聿也有准备,微微一笑,道:“我不是问你那日的事。”
  杜素心张口尚说话,门忽地给一巴掌拍开。纪小棠扯着凌非寒气鼓鼓站在门外,委屈地道:“沈大哥,你明明说过关于案子什么都告诉我的!”
  沈白聿目光在凌非寒身上打了个转,就已全明白了,不禁叹气,道:“既然这样,你就同非寒一齐去吧,莫要惹祸。”
  纪小棠听了这话气也不气了,怒也不怒了,笑颜如花地朝凌非寒欢叫道:“你现在听见了,这是沈大哥说的,你若小气不带我去……哼哼哼,咱们走着瞧。”
  她不用哼哼凌非寒心已经软了,扯动手臂,极力冷起面孔道:“走吧。”
  经此一役,纪小棠脸皮厚度大涨,发觉这人虽语气冰冷,却仿佛不再记怪自己,胸口大石落地。随口兴冲冲地道:“一会儿我们出去可以练练招,看你学了沈大哥几成剑法。”
  她天马行空的思路是别人再追不及的,认真对答只觉无奈,凌非寒半晌无话,干脆扭头走人了。沈白聿抚额道:“小棠。”
  纪小棠吐了吐舌道:“知道了知道了,只是说说而已么……喂,你也不等我……姓凌的,凌非寒!”
  两人风一般杀将过来,连门也不关就走了,沈白聿无奈何只得自个儿去关门。回头却见杜素心望向房门,听两人步伐远去,目光越来越黯淡,一点一点地,将放在桌上的手又收回了袖中。
  沈白聿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手的动作,忽然道:“杜姑娘,今日究竟是谁让你过来的?”
  杜素心长睫一动,居然抬起头笑了,娥眉如黛,悒色淡扫,道:“沈公子,我便把实话跟你说了吧。即便你今日杀了我,我也甚么都不会说。”沈白聿眉头皱起,却见杜素心已盈盈起身,向他福了一福,又道:“寒儿得你教了武功,我心中很是感激。沈公子,我尚有事未了,就此失陪。”
  沈白聿由她擦身推门而去,也不阻拦,反而望定了桌上自己的茶盏,黑眸如同沉入了水中,一片幽深。
  *******
  这边温惜花和叶飞儿闲话几句,忽觉心神不宁,他踌躇片刻,还是婉言请叶飞儿转回客栈。那边沈白聿内伤未愈,落单恐有不妥。叶飞儿倒也爽快,两人交换几句,就施施然原路而返,顺便打探些消息。
  走在凤凰集的青石板路上,温惜花整理着这几日的状况。纵使以他的才智,如今亦难以明白朝廷在此案中究竟涉嫌如何。说左风盗背后有人撑腰,这或者不假,但抢劫朝贡一举不智至此,犹如利刃双面,伤己伤人,却叫人难以相信出自那数十年隐忍的巨盗之手。温惜花信步向前,一条曲折斜飞的小巷,砖头由深至浅的垒砌上去,晨光中如写意山水,几笔寥寥,墨色宛然。他轻叹一声:凡有利者必有其弊,世事一旦起手,便再不由人左右。就如同他现在踏足了这条小巷,即便晓得内里其深如墨,也已身不由己。
  眼前忽地开阔,“响水铺”的酒幌遥遥相招,一股子醇浓的酒香扑鼻而来。想到真相其实还在云里雾中,温惜花摇了摇头,笑己庸人自扰。几个孩子凑成一堆窝在响水铺外头几步的草地上玩弹珠,一个孩子忽然猛地跳将起来,拍着手大笑道:“我又赢了又赢了!哈哈,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孩子痩骨伶仃,却透出股活泼灵动之气,温惜花眼一转,已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微笑道:“丁丁,可知道你小姨在何处?”
  丁丁被吓了一大跳,回头打量他半晌,才露出恍然的神色,道:“我认得你,你上次跟关哥哥一齐的!对了,关哥哥呢?他有没有又给我带好东西来?”
  温惜花被他连珠炮似的问的发蒙,这才明白当日关晟给缠得无法脱身的苦衷。他心中叫苦,脸上却笑嘻嘻地道:“关晟倒是来过,可是他把东西都给了你小姨,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丁丁欢叫起来,喜道:“好好好,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呢,这就去!”又马上侧身呼喝小伙伴们待会儿在玩,见那几个孩子乖乖点头的模样,不难猜想丁丁怕是这附近的孩子王。
  “走这边。”温惜花跟着绕过了响水铺,朝小山坡走去。丁丁拔开比自己还高的草丛,指着前面道:“我小姨脾气最冲,从不输人,以前每次跟人在岸边出船都会抢水,男人都抢不赢,是咱们凤凰集第一的快船。后来船头老大来家里说了好多次,小姨干脆就不再从镇上的船埠下水了,每次上下船都走这儿,要是没有走船,肯定在这里闲着练功夫。小姨功夫可好了,连爹都打不过她!”
  路上丁丁一串话如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什么底都交了,听得温惜花老脸发红,可惜身无长物,想拿点东西圆谎都没有。
  转过个坡,忽地开阔起来,水静无声,一艘竹筏子挨着艘乌蓬船停在一块儿。竹筏上堆了些包袱,有人身着粗布青衣,正背对江岸,弯腰解缆。
  丁丁蹦起老高,笑道:“小姨小姨,关哥哥这次带给我什么了?”
  那青衣女旋身而立,眼光落在温惜花身上,便如凉夜中冷冷的刀锋。三娘子凤目微挑,皱出些鱼尾纹,哼了声也不说话,朝丁丁道:“你怎么现在跑来了?又挑拨小五他们几个逃了学堂?”
  见她脸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