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两块      更新:2021-02-26 18:18      字数:4903
  怯生生的接过手绢,小姑娘正在擦泪,闻言又是一扁嘴。那男孩已经笑着安慰道:“姐姐,你不要哭,我带你出去吧。”
  她奇道:“你认识路?”
  那孩子往前走了几步,听见她问就回过头来道:“我才会走路就在这里玩,有什么不认识的,你跟紧我,莫要走丢了。”
  如果换了任何一个大人,就会发现这个男孩子说话条理清晰,眼睛有神,实在不像只有七八岁。但那小姑娘毕竟年纪小,她见这仙童似的孩子说认路,兴高采烈的就跟了上去。
  两人人小脚慢,走走歇歇行了约半个时辰,才看到山道的影子。小姑娘已经失声叫了起来:“就是那里,上山的路!”
  就在此时,两个黑影忽然从旁窜了出来,吓得她倒退几步。那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中提着两把明晃晃的钢刀,其中一个一见他们就喜道:“喂,老刘,我们今天一天没劫到财货,干脆把这两个娃娃带回去,问清是哪家的,也好换点儿钱花花。”
  原来竟是两个路匪。
  小姑娘差不多给骇的晕了过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身道:“我……我们家没钱……”
  “没钱?!”另外一个大汉怒道:“没钱要你做什么!旁边这小子穿的不错,我们还是劫他回去。”
  “好!”距离近些的大汉应声叫好,狞笑着朝男孩伸出了手,小姑娘尖叫一声,那孩子已经给大汉拿在手里,一动不动。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小子,这回抓住你了吧!”
  他这一笑说话,嗓子变得又脆又娇柔,居然变成了女儿的嗓音。也不顾旁人惊骇,他(她?)望了望手中的孩子,忽然变了脸色:“你,你不是……”
  这一错愕的功夫,那倒在地上的女孩子已经猛地弹起,运指如飞,从脚到头连点那大汉几处要穴。近前的另一个大汉掌风立刻扫到,她已经倒纵出去,后脚一点,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屁股坐下,她摇着脚拍手大笑道:“爹、娘,你们两个又输了!”
  她出手很轻,被点穴的大汉穴道一冲即开,已经跳了起来,跺脚道:“不可能!明明你比她矮半个头,怎么又给你骗了!”
  那树上的女孩子脸一抹,恢复了原本精灵清秀的模样,从脚下拿出绑住的两块木头,用自己的嗓音笑嘻嘻的道:“易容最高明之处乃是化身,让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这可是你们教我的。”
  他从树上跃下,自母亲手中拉出人来,去了易容药物,却是那个小姑娘。
  见那小姑娘眼泪挂在脸上,愣在那里。那孩子瞥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爹娘,道:“我没有让她变矮,只是让自己比她高出小半个头。你们不但连自己儿子有多高也搞不清,也没注意我走路的样子有古怪吗?娘,你想要骗过我,就三天都不要喝你喜欢的女儿绿,一身的香味,我半里外就闻见啦。”
  见母亲哑口无言的样子,他细巧的眉一挑,已经转向另一边:“爹你也是的,世上哪里有用‘千重影’身法的路匪呢。唉,魔教怎会让你这么不小心的人做‘影使’这么多年,也不怕出事。”
  被儿子一脸“家门不幸”的神情奚落得没话说,沈奕非忍不住道:“沈小小!怎么说我都是你爹,你也给我留几分面子吧。”
  沈小小帮那小姑娘拍拍身上的灰,笑道:“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人家给的。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有五十多了,这装神弄鬼的把戏天天玩,回回输给我,还不腻啊?”
  薛明月跳着脚,怒道:“喂,我可是你娘!”
  沈小小笑眯眯的道:“知道知道,我想忘也忘不了。娘,你千万莫要生气,要知道人一生气皮肤就变差,皮肤变差就起皱纹,起了皱纹,你就老啦。”
  他说的又甜又顺口,薛明月气的差不多没晕了过去,苦着脸转向丈夫,她道:“奕非,这个小孩真是我生的吗?”
  沈奕非叹了口气,头摇的像风车,苦笑道:“这个问题,你要去问产婆才对。”
  “他原本好可爱好可爱啊,每天笑嘻嘻的,被我们欺负就会生气,抱一抱就给个笑脸,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从脸看起来,的确是我们的孩子没错。但是性格,到底像谁呢?”
  “被儿子欺负好没面子!呜……”
  “老婆,别哭别哭,我看,还是给大哥写封信吧。”
  他们对面无言,沈小小偷偷笑着,牵住那小姑娘已经走远了。两人身影消失后,夫妻俩对视着长叹了一声,开始严肃的回想到底是过去哪里的教育失败,导致了儿子这种扭曲的个性。
  这一年,沈小小八岁零两个月,住在问剑山庄。
  听雨榭里牌声骰声如雨,一阵阵“买定离手”“十四点大”“唉,又赔了”的声音传来。
  但是今天,热闹之中也有些异样,——在天字号桌边围满了人,却几乎是无声的。听雨榭的桌子按千字文排列,其中天字号桌是赌的最大也是最狠的一桌,守台人乃是听雨榭的金字招牌“七只手”郑三关。
  郑三关长得很老实,他又黑又壮,憨憨厚厚的模样跟个庄稼汉没有分别。有人曾经问他,为什么要叫做七只手,不叫千手百手,那多么威风。
  郑三关嘿嘿一笑,反问那人:“你有没有见过人真正能使出千手百手来?”
  自然是没有,一个人的动作再快也有极限,何况人的眼睛就算能跟上,又怎么能数得出来。所谓千手天王百手巧匠,不过是取个彩头,讨个吉利罢了。
  郑三关听了就正色道:“所以我才叫做七只手,因为我只有七只手。”
  这世界上自然没有七只手的人,可大家都对这个外号很服气。郑三关的手,两只用来赌骰子、两只用来赌牌九,还有两只用来摸麻将,剩下的一只,则拿来做日常琐事。它们都不同,因为它们在做不同的事时,动作和速度也会大相径庭。当年苏彩衣以半个家当作赌,终于赢了郑三关来帮忙看场子,事后她还感叹自己赌的太小。从此之后,郑三关的外号就多了一个,叫做“七巧金手”。
  现在郑三关的那两只无价的手就摆在黑色的骰蛊上,微微发着抖,渗出些许汗珠。
  他对面那癞头僧人一看就哈哈大小起来,道:“郑三关,人都说你处变不惊,如今连揭蛊也不敢,还不是输了吗?”
  周围的人皆哗然,这僧人来此近半个时辰,已从郑三关手中赢了近万两白银,最后这把赌得更大,乃是赌的实点豹子通杀。若郑三关开不出十八点,就算是输了。人群里已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和尚是谁啊?这么厉害?”
  “你还不知道,他就是出身少林的破教僧地戒和尚,据说不但武功了得,还是赌遍大江南北的高手。”
  地戒听得周围人细语,再看郑三关冷汗淋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色,嘴上催促道:“郑三关,还不开蛊,你难道是想出千?”
  郑三关握住蛊筒,他已知地戒从刚刚开始,便是在开蛊一瞬间发力改变骰子角度,这不止要听蛊精准,还要内力强劲,实在非己所及。眼看听雨榭天下第一赌坊的金字招牌就要砸在自己身上,他不禁汗如雨下,就在这时,耳边忽的传来一声轻笑。
  笑声入耳,郑三关整个人一松,突然哈哈,松开手握拳道:“地戒大师赌术高明,郑某自愧不如,这一把我输了。”
  众人大惊,蛊开未开,郑三关居然已经认输,这地戒和尚竟如此了得。地戒却面有异色,惊疑不定,道:“郑三关,认输也是输,你可别赖我的银子。”
  郑三关还没搭腔,旁边有一个清脆的童音已接口道:“听雨榭开的门做生意,在京城也有数十年,赖帐可从没有过。郑大叔,你输了这位爷多少银子?”
  袖手而立,郑三关恭恭敬敬的道:“总共纹银十二万两。”
  那童子隔着人叹了口气,道:“还不去给大师封了银子抬来,省得人家说我们赖帐。”
  “是。”郑三关答应之下,立刻使人去兑钱,很快一箱十二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放到了地戒和尚脚边。
  这时人群中青影一闪,越人而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都毫无所查。一个细小的孩子已掂起一锭银子笑嘻嘻的道:“大和尚,十二万两银子一分不少,你可要数好了。”
  这轻功高的骇人的,竟就是刚刚在人群中说话的童子。他穿了件再普通没有的青衣小褂,不过八九岁年纪,仿佛街上随处可见的顽童。但生的明眸皓齿,神情灵动,脸上挂着一个调皮的笑容,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甚是亲切,出奇的清秀漂亮。
  地戒呆了呆,没有想到那说话气派奇大,又能指使郑三关的人竟然是这样可爱的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眨了眨眼,笑道:“大和尚,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过你再这么看下去,我可会不好意思的。”
  一旁一个女子娇笑道:“连沈小小也要不好意思的事,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人群骚动,所让之处是一个杏衣美妇,认得的人已经开始叫苏老板了。那孩子见她,笑盈盈的叫了一声:“干妈。”
  苏彩衣笑的更是开心,走到近前伸手要捏,那孩子先知先觉,知机的缩身让了开去,嘴里笑道:“干妈,我就这么一张脸,小心捏多了沈小小变成沈面团,可就不好玩了。”
  收回手,苏彩衣啐道:“一年比一年厉害!你爹跟温惜花到底教了你什么轻功,我居然连你衣角也摸不着。”
  捂着双颊,沈小小笑眯眯的道:“你不是教我不可给人看出底细?不可说,不可说。”
  对着这样可爱的小孩子,任你有天大的火也发不出来。苏彩衣笑道:“好啦好啦,不说可以。今天你只要给我赢了这个大和尚,我就让你出去随便玩三天,绝对不告诉你大伯。”
  “真的?”沈小小眼睛一亮,嘻嘻轻笑中身形微动,已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庄家桌边,拍着桌子道:“喂喂,大和尚,刚刚你欺负郑大叔,我要帮他讨回。”
  地戒这才回过神来,看了沈小小一眼,未曾说话。
  沈小小已经笑了:“我知道了,你嫌我年纪小,赢了,怕以后人家说你欺负小孩胜之不武。再看我出身诡异,输了,怕从此抬不起头。当然,更嫌的是我身无分文,赌之不值。是不是?”
  他一条两条,把地戒心里的花花肠子理的清清楚楚。地戒正惊叹这孩子心细如发,沈小小已经转头向郑三关道:“郑大叔,这听雨榭里赌术最高的台把子是谁?”
  郑三关道:“是我。”
  沈小小又道:“那么我比起你如何?”
  郑三关依旧恭恭敬敬的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苏老板且不说,我郑三关自问远远不及。”
  沈小小转向苏彩衣道:“干妈,刚刚你可听见啦,我替谁出阵?”
  苏彩衣洒然一笑,道:“现在站在这台子边你就是听雨榭的老板,听雨榭上下财货人物任你挑选,爱赌多大就赌多大。”
  沈小小这才朝地戒僧道:“大和尚,你听到了,现在你还敢不敢赌?”
  地戒见他言笑盈盈,心忖难道我会输给一个小毛孩,忍不住豪气顿生,喝道:“赌!我们赌什么?”
  沈小小看看骰蛊,撇嘴道:“骰子一回定生死,赌的小了;麻将赌的大又太费时。我们就来赌牌九吧。”
  旁边已有人应声搬来椅子和一副牌盒,地戒点头坐下,就看沈小小开始洗牌。
  牌九自洗牌切牌再到掷骰,可说集合了赌术精华,却又立开见影,赌的极是痛快。地戒细心观察,见沈小小洗牌切牌动作流利,毫无破绽,仿佛一生下来就泡在牌桌上的老手一般,这才知道刚刚郑三关所说非是虚言,再偷眼看旁边苏彩衣神态自若,他也就多了一分心惊,盯死了沈小小的动作。
  沈小小洗切完毕,骰子送给他道:“大和尚,你先掷。”
  地戒刚刚看他动作,发现几乎没能记下牌面,就着心里模糊地记忆一掷是个五,拿过牌来居然是一对天牌,心里直道好险,已出了一身冷汗。牌九之中,能比天牌还大的只有至尊宝一对,这样一来,地戒已经赢了大半。
  正在庆幸,后面有人小声道:“喂,这孩子难道是苏彩衣的儿子?”
  “胡说,苏彩衣嫁的方匀桢,这孩子姓方吗?”
  “他好像姓沈。咦?姓沈?莫非他就是……”
  “没错,就是‘那个’沈家的孩子。”
  地戒忽然想到一事,心里正在打鼓,抬头只见沈小小已经拿了一对牌在手里。他朝地戒嘻嘻一笑,也不看,也不摸,牌往桌上一拍,两张黑色的骨牌如切豆腐平平的没入了桌面。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