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
雨帆 更新:2021-02-26 18:07 字数:4883
阿星做好所有测试,向我伸出手来,我把隐形眼镜摘下来还给他。阿星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带你离开。”
“你确定你可以?这算不算背叛组织?”我问。
阿星抬起头来,他说:“我直接隶属于小四。”
“原来如此。”我了解地点了点头,说:“你会帮我,原来是因为我是现任小四,呵呵。阿星,你跟了小四多久了?”
“快五年了。”
“好长,是不是。”
“时间总是过得比像中的快。”
“啊是。”我应了一声:“这五年一定过得刺激无比。你肯定没有后悔。”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吧。”阿星转开了话题:“明天大会设有门检,你得小心一点。”
是呀,过不了门检就直接回家吃饭吧。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上,熟悉的白色大屋屹立于夜色之中,仿如森然巨兽,红色地毯铺至跑道以外,这方园数十里皆属白老爷的私家重地,生人勿近。
又不是第一次来,我远远地就看到了白老爷一脸笑咪咪地等着迎接他最宝贝的小四。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阿星和一众保镖们跟在身后。徉徜的冷风吹得我异常清醒,我这一生从未这般与小谦亲近,他好像就在我的身体里面,与我合二为一。
露出他所期待的那个笑容,我凭以前的一点印象,像小谦做过的一样,上前与白老爷拥抱,他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说:
“真是辛苦你了。”
“那干爹明天是不是应该多多照顾我呢?”
“你这小子,我不够照顾你么,还想怎样?”白老头一点也没生疑,带领一众人物步入内厅。
“听说高地帮的达少对干爹你上一季的分派很不满意,还在外面散布谣言,说你是老糊涂了,才会因私不公,搞坏了名声。你说这崽子的口是不是十天没洗,那么臭。照我看的,既然这小子又不服你又没诚意,干爹你还不如把他那边的货收了,分给我。”
白老头瞥了我一眼,微微笑道:“你小子的风声收得倒快。”
感谢特务星,除了贴身保护小四,随时报料,他还管包装和培训。
“干爹你笑话我?”我靠在沙发里,挑了挑眉说:“我可没达少那么好命,自己是个废物,还专收废物做手下。”
“你不用再挑拔了。”白老头轻哼一声:“我的货喜欢给谁就给谁,几时轮得到那厮插嘴。不过不是我说你,你小子这心头真是一年比一年高,怪不得人家要说三道四了去,你自己瞧瞧上一季你搞的什么来着?我的货到你手里就那么贱卖?成天弄那古灵精怪的名堂,做坏市场。你可别说我不警告你,我保你三季不减货源就是私人卖你面子,还想加?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还保你就是我的不对了,你小子好好给我看着办。”
“得了得了。”我一叠声的搪过去,又说:“市道不好我有什么办法,要是哪天人人都把这当饭吃了才好。那时想烦也没得烦。”
“我看你乐得很,烦什么烦。”
“什么不烦,最近发生好多事。”
“是么?”白老头敛了敛脸色,道:“听说前阵子你被手下的人反了?”
我顿了顿,那晚的事还历历在目,我意外地说了一句最不小四的台词:
“别提那个,我不想说。”
因为说得太急,我自己也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白老头沉默了一阵,没说话。
“我听说那天你带来的小子也死了,所以你不高兴。”白老头缓缓开口:“不过你想想,说不定就是上天要叫他为你挡这一劫。我看那小子的心也不向你,迟早是要连累你的。现在倒好,死了就死了罢,当少个后患,多想无益。”
“这个当然。”我草草敷衍,不想多说。再说下去不知会扯出什么来。我只得转移视线,说:“我累了,明天还要花精神呢。”
那晚的谈话早早结束,白老头以为我心情不好,也没多加追问。
重要的晚上,别人酣睡我却失眠,这里被保护得外三层里三层,苍蝇也没见到一只,我翻来覆去,思潮起伏,小龙的话闪过脑际。
“他就是幕后那根主要的线,像操控台下数百个玩偶,其实只要剪断这条线,便可以毁了整台戏。”
但他到底还是猜错了。小四已死,也不见得这舞台有丝毫损伤。或许是角色不对。
我怎么也睡不着,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我取出了小四以前常用的枪。离开房间,我表情冷硬地一直走向白老头的房间。
大宅内保卫森严,大多围守在外,没有人会想到,与白某人狼狈为奸的小四也会是个刺客。
穿过中厅,那里亮着长明不灭的壁灯,映照着墙上扭曲的装饰画,如一幅幅血淋淋的艺术,我的眼睛也被那刺激的颜色所灼热,现出一片腥红。我的脚步镇定自若,我的手指强健有力,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只要一推门,只要一推开那扇门,对准目标……
在我的手握上门把的同时,身后伸来另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捂住我的嘴巴,把我拉向黑暗。我暗暗叫糟。正一抬手打算反击的时候,身后的人低低地叫了一声:
“别动!是我。”
“阿星?”我惊魂未定,转过身去瞪着他:“你干嘛?”
“我才要问你干嘛。”他一直把我拖回房间,谨慎地关上大门。
正式面对我的时候,他抢走了我手上的枪。有点生气地说:“沈翰云,你是不是不要命?”
“小四不是喜欢杀人吗?我不过是学他。”我也生气了,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你可别告诉我你以前也这样阻止他!”
“你杀不了白老爷,还没踏进那个房间你就先被射成蜜蜂窝了,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真是小四,做了这样的事也逃不出这屋子。”
“那又怎样?”我说:“只要那一枪能打中他,我死了又怎样?他的命比我值钱,算起我还有赚。”
阿星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光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好一会儿,他才吐出几个字来:
“我带你走。”
“我不走。”
“你这样迟早出事,我们当初根本不应该用你来替扮小四,一开始你根本就没打算要合作!”
“是,我怎么可能跟你们合作,白痴才会相信这种事!”我不屑:“我老实告诉你,我非但不会帮你们,我还要亲手毁了你们!小四历年所有的犯罪资料都在我的手上,全部档案最迟在下个星期一就会自动投寄到警察局!你要是够聪明,就快点逃跑自保吧。”
“沈翰云!”阿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分辨不出我到底在说真话还是气话,他不可控制地激动抓住我的肩膀猛烈摇摆,那手指直要撼动我全身的骨头:
“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我冷冷地说:“枉费了你跟小四这五年的忠心,真不好意思。”
“所有资料全部都撤走了,你怎么可能拿得到?”
“小四留给我的。”
“你……”阿星脑波电转,灵光一闪:“你开启了他的电脑文件?不不不,你没有密码,除了小四本人,谁也没有……”
“你错了,阿星。”我没有拔开他的手,直接面对他,我从未见过如此兴奋而迷乱的阿星,我说:“我知道密码。”
“你说谎!”
“我没说谎。”我神经地笑起来,他把我当成怪物一般,我说:“你知道我喜欢用什么密码?我的密码是,沈翰谦的名字缩写加出生时间。”
阿星倒退一步,他明白了。呆呆地坐在床上,他把手插进了头发里,喃喃地,模糊地,他自言自语般地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不止电脑里的密码,还有所有小谦设定的密码,都一样。
那是我的名字加我的出生时间。
没有人会想到小谦会有一个活生生的影子。那就是我。
有时我会觉得,那也许是小谦希望我做的事。我必须替他完成什么,他已经死了,留在他手上的血迹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我希望至少可以为他清洗一部分的罪孽。
“阿星,你可以杀了我。”我对他说。
阿星没有动。
“从我替你们担当小四这个身份的时候,我就没想过我可以活着离开。你放心,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
“不用说了。”阿星打断我,他的思考完全被扰乱,说:“你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我带你走。”
“我说过我不会走。”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么你又凭什么放过我?”我上前一步,逼问他:“不要告诉我你只听小四的命令,我不是小四!”
阿星呆呆地看着我,他只习惯我温顺听话的样子,没想到我坚决的时候蛮得像头牛。思前想后,阿星在房间里急急地踱着步子,最后说:
“阿翰,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趁事情尚有余地可挽回。”
“我要去明天的例会。”
“你?!”
“阿星,我不会乱来的。”
“你还想怎样?”
“我要看看与小四同流合污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在我死之前,我自己的事情还由我自己来决定。”
阿星没话可说了,于是我又说了下去:“还有,我会遵照你们的意思继续做我的小四,你喜欢的话就揭发我吧,我不在乎。如果你不行动,那就看我行动。”
“阿翰,何必,小四已经死了,你苦苦纠缠又有什么意思?你信我,现在逃的话,一定可以逃得掉。我会帮你。”
“我不用你帮我。”我低低地说:“谁也帮不了我。你知道的,阿星。”
“就像小四已经错到这一步,没有人可以帮他。”我看着他,说:“我就是小四,警察来的时候,我会递上双手并向他们承认一切罪状,人证物证俱在,只要是他们希望的我都会提供,这个案很快就会破了,我要让所有与小四有关的人都受到制裁,我要亲眼看着东区的势力瓦解。”
“阿翰,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么顺利,你这样做实在太蠢。”
“套一句你们的话,‘不试试怎知不行,赌一铺罢了。’当初所有人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不是小四,如今呢?如今谁也没看出我不是小四。阿星,没有什么事不可能。”
阿星用手支着额头,沉默不语。
我说:“阿星,或许你不知道,那一晚小四本来不用死。我曾经有一个机会,可以杀了华老板,只要我开得了那一枪,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我,是我害死了小四。”
“我以前总是没有勇气去试,这一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阿星还是没说话,我以为他终于被我说服,但事实上我们立场完全不同,我知道他永远不可能会支持我。
他要担心要烦恼的事太多了,这个秘密更如一个千斤重担,他快招架不力,只不停地说:
阿翰,你好蠢。
你真是蠢死了。
20
我知道自己很蠢。
在我接过阿星为我准备好的一切装备的时候,我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在知道一切之前他担心我表现得不够小四,现在他害怕我小四过头。
我在他面前戴好隐形眼镜,再接过他的监听器。
“看着我如何表演吧。”我自嘲地挑挑嘴角,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扮演小四,在他死了之后,我更强烈地感觉他就在我身边,无时无刻。
我一点也不害怕。如果这是注定,那就去迎战,在我彻底输掉之前。
我和白老头的直升机先后自卡萨里的明梵起飞,降落在襄刀,我跳下机去。阿星陪在身边,整个行程,他都一言不发。
自昨晚起他没有跟我多说一句,或许是不知道怎样说。但他却时时紧盯着我,生怕我突然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措,诸如拿出危险的武器,对准哪位老大的脑袋之类。
阿星目送我走进会场。
在过门检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让他们用专门的探测器搜身,顺利通关之后,我自口中取出细小的监听器,收装在衣服领下,再戴上微型耳机,放下头发之后,一切与平常无异。
“阿星。”我轻轻地对他说:“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
场景没有想像中的庞大,这个圆桌会议需时三个半小时。
阿星虽然没有亲临会场的经验,但他的资料比我多,反应比我快,依照他的提示,我在所有关键的决议时并没露出重大破绽。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今日的小四有何不同,他们用一贯警戒的态度在防备我,即使我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仍然对他们充满威胁。
阿星说得对,时间总是过得比像中的快。
在我走出会场的那一刻,我明显地看到他松出一口气。我的心泛起一种莫名的痛,没想到有人这样关心我。真让人感觉不习惯。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没有一片云。飞机的螺旋桨激烈地拨动着空气,发出乏味的噪音,在我脑中却化成一声一声的汽车引擎,呼呼掠过。我摇了摇头,把所有幻象甩掉。
曾经,也有那么样的一个人,对我用过心。
但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