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
冥王 更新:2021-02-26 18:06 字数:4828
……
晃晃手里的酒坛,里面的酒已经所剩无几。
我举起坛子一口喝尽,手一挥,空空的酒坛脱手飞出,在暗夜里划出一道淡淡的弧线。
清脆的碎裂声中,几只宿鸟受惊飞起,在迷茫的夜色中各自飞散。
“走吧。”我挺身站起,意态决然地拂一拂衣摆。“酒已干,言已尽,又何必定要夜阑月落才肯离开?这一晚到此已经足够。”
祁烈沉默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深黑的眼眸中仿佛闪过一丝黯然。
“明日再见……”他的语声微带踌躇。
“不必留情!”我却答得干脆痛快。
事已至此,敌对已是势不可免,又何必仍然拖泥带水?祁烈心中或许尚有一丝迟疑,对大局终究毫无作用,不过是徒然令人心乱而已。
这个决心,就让我代他下了吧……
……
“如果……有一天,我和拓拔弘的争斗到了白刃相见的紧要关头,你……会选择帮哪一边?”
祁烈转身走了几步,突然站住脚,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
“……”
我一呆,哑然无声地望住他。
为什么是拓拔弘?
看起来祁烈亦没有想等待我的回答,他只是信手把问题丢给我,便不再理会地继续离开。
留下我在清冷的夜风中木然而立。
祁烈和拓拔弘……而不是西秦和北燕……
西秦是我曾经拥有的国家,而祁烈却是背叛了我的兄弟。北燕曾经是我的敌国,而拓拔弘却是我……无可否认他是目前最支持我的人……
应该帮谁?而我心里又想去帮谁?
……我用力摇摇头,不想再去探究答案。
月冷如霜,风清如水。
‘扑楞’一声,一只归巢的夜鸟打破了山中的寂静。
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山丘脚下有一片小小的树林,被清朗的月光投下一片沉沉的暗影。
“出来吧。”我在林外面停下脚,“难道你真要在这里站上一夜么?”
毫不意外地看着拓拔弘从林中缓缓走出。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我。
“他是什么人?”
尽管我此刻心情不佳,但看到他那副妒火中烧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笑。但是一想到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夜,又不大忍心再撩拨他,只好很辛苦地把笑意忍回到肚子里。
“哦,不过是一位故人。”
“是吗?随随便便一个故人就能跟你这么亲密么?”
亲密吗?我失笑。拓拔弘毕竟自持身份,不肯偷听我们的谈话,站的位置太远了点。如果他听到我们的对白,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看到我的表情和反应,拓拔弘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脸色一板,总算忍住了继续追问的冲动,转开话题。
“看你跟他很熟的样子,难道你是西秦人?”
我耸耸肩。“我无家无业,浪迹天下,走到哪里算哪里,哪一国的人都不是。”
拓拔弘哼了一声,对我的回答颇为不满。
“你在北燕有官职,有居所,有朋友,有前程,还想要往哪里走?”
他这样说……是在劝我留下来吗?唇边绽出一丝微笑,我淡淡斜睨他一眼,忍不住调侃他:
“如果你是位风华绝代的美貌佳人,又开口求我不要走,我一定会留下来的。”
成功地看到拓拔弘发青的脸色,一副欲骂又止哭笑不得的尴尬表情。我大笑,今日第一次真正开怀。
拓拔弘恼火地皱起眉,眼睛一瞪,好象有点发作的打算。可是看到我开怀的笑脸,居然只是摇了摇头,一脸容让地忍了下来。
瞟一眼拓拔弘无奈的表情,我的唇角禁不住再度扬起。
自从知道他的心思以后,再对着他时真的很容易占到上风呢……我微笑,想想又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于是自动转开话题:
“这几天,你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拓拔弘一怔。“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好象忙得很厉害。骁骑营,尚书府,还有靖远侯府,都不是你常去的地方吧?”
拓拔弘意外地一挑眉。
“我还以为你掌管的是京城禁军和五城巡戍营,不是专司情报的神机府。”
我笑笑,不紧不慢地继续推测。
“是不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联手了?”
拓拔弘身子一震,更加讶异地盯着我。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联手十分隐密,我也是刚刚才确定的。”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自从韩雄出事以后,三皇子就把你当成了幕后的主谋。他平白吃了这个哑巴亏,又怎会不想方设法扳回来?二皇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凭他的心机手段,只要好好下点功夫,说动三皇子与他联手应该不难吧?”
“再说,”我顿了一下,从从容容地接着道,“二皇子手握财权,又兼管礼部和言官,掌握着一批文职官员,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不少,只是手中缺少兵力。三皇子控制着骠骑营和神策卫,还有韩家和卫家作为后援,军方的势力可说是不弱,却在朝中威望不足。以实力而论,他们两人都不如你。但如果他们联起手来对付你,胜算应该在七成以上。合则两利,分则两伤。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如果不是因为这两派人马彼此不合,大概早就联手了,还会等到这个时候?”
拓拔弘显然对我的分析深以为然。他神情专注地听我说完,点了点头,道:
“那么以你看来,我岂非已经输定了?”
我‘嗤’的一笑,微带讥讽地瞟了他一眼。
“皇子殿下,你又在存心考我么?如果这样就会认输,你也不是拓拔弘了。”
拓拔弘也许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也不是天下最能干的人,但他的智慧、才干、定力、应变、再加上坚忍的决心和意志,已足以令他成为一个杰出的王者。象他这样的人,就算遇到再艰难的处境也不会束手无策,更何况这么一道小小的难关?
“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拓拔弘唇边噙着一丝笑意,颇感兴趣地看着我。几天来一直隐藏在眉间的沉重荡然无存,换成了一脸的轻松愉快。“看来果然是你最了解我呢。要不要猜猜我的对策?”
“……”我翻个白眼,懒得理这个无聊的家伙。他以为我在陪他玩猜谜游戏吗?
“如果你能猜得到,我就放小晋每晚自由跟你学武,也省得你晚晚来回奔波。每天三更半夜象飞贼一样往我府里跳,你就不嫌辛苦么?”
“你全都知道?”
我瞪他一眼。如果不是他坚持不肯放小晋跟我走,我还用得着这么辛苦?
拓拔弘笑了笑。
“如果我自己的王府任人每晚自由来去还懵然不知,这颗脑袋只怕早就留不到现在了。”
唉!看来拓拔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精明厉害一点。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早就该知道不用替他操心的。
我兴致缺缺地懒懒道:
“王位只有一个。他们两人合作的目的是王位,那么必然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勾心斗角。既然他们各怀私念,就不可能开诚布公地真心合作,肯定少不了彼此扯后腿。听说两位皇子手下的阵营一向不合,以你的本领,要使一点手段来离间分化,挑动内讧,还会是什么难事么?”
拓拔弘摇头轻笑。
“果然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你。我……”
拓拔弘的话才说到一半,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突然脸色一变,倏然转身对准树林。与此同时,我已经快他一步地纵身飞掠,顺便一把将他也拉了起来,闪身扑向一棵大树后。
我和拓拔弘的身子刚刚掠起,一阵尖锐的暗器破空声急骤地响起,声音未落,有几道暗沉沉的乌光已到了眼前。
好快的暗器!这个速度远远超出了我原先的估计。暗器来得如此之急,肯定是不等我们掠到树后就要打到身上了。我来不及多想,立即拉着拓拔弘猛然下坠,身子同时向下急滚,‘砰’的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拓拔弘临战的经验或许不如我,应变的速度却毫不逊色。身子刚一落地,立刻一个急速的翻滚,向着一侧滚了过去。我的反应跟他一模一样,只不过滚开的方向不同。两人的身子刚刚一分,又是一阵暗器破空的急骤锐响。‘夺夺’几声,几枚暗器堪堪从我们中间擦身而过,深深地没入泥土里。
老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我一边飞快地纵身掠到树后,一边皱眉思索。敌人有备而来,准备充分,又占据了林中的有利地形,敌暗我明,形势被动,再这样任对方攻击下去,只要稍有一个疏神,非受伤落败不可。
要及时扭转劣势,只有设法把对手从林中逼出来。也只好……
拓拔弘与我心思相同,行动还比我略快了一步。我的手刚刚探到腰间,他已经‘刷’地点亮了火折子,扬手向林中扔了过去。
这一招手段极有效,但是也同样极危险。虽然可以用火光逼得对手无处容身,但在点亮火折子的那一刻,也就把自己暴露在光亮下,成了一个现成的靶子。
“小心暗器!”一见拓拔弘的举动,我不假思索地沉声急喝。
果然,就在火折子飞出的同时林中又有几道乌光袭来,映着空中闪烁的火光,越发显得急如星火,快如鬼魅,带着尖锐的风声瞬息而至。
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全部集中在拓拔弘身上。他为了丢出火折子,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简直等于是送给对手瞄准。
唉。我暗自叹息一声,来不及多想,两手分别扣着的几枚石子同时激射而出,分别飞往两个方向。一枚紧追着拓拔弘丢出的火折子,后发先至地在它身上巧妙地一撞,让它在半空中一个转折,恰恰避开了对方意欲击落它的暗器,‘蓬’的一声落地燃烧。另几枚石子则射向了拓拔弘,‘叮叮’一阵清脆的乱响,将那几道乌光截了下来。
可惜……
我右手扣着的那几枚石子,本来是为林中的敌人准备的。
凭那个敌人的暗器功夫,一定对击落火折子把握十足,再也想不到我会抢先撞飞火折子,打乱了他原本好好的计划。那么大一团火光飞行闪烁,落地燃烧,忽明忽暗之间,不光会暴露他的位置,也会扰乱他的视线,正是乘虚下手的好时机。唉……
可惜,实在是可惜。这次错失良机,再要找到对手的破绽,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尤其是眼睛一瞟,看到拓拔弘早有防备地及时闪到了大树后面,心里就越发觉得郁闷……
“出来吧。”我板着面孔冷冷地说,“敌人已经走了。”
对方只有一个人,虽然看起来身手不弱,但也只能趁隙偷袭。面对面动手的话,以一敌二也占不到上风。那只火折子点起的火头已烧起来了,林中火光明亮,烟气熏人,哪里还有藏身之地?只有傻子才会留下来。
拓拔弘从树后走出,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笑吟吟地迎上来。
“你没事吧?刚刚全亏了你出手,否则我真可能躲不过去的。”
我哼了一声,虽然明知道情形并非如此,但见他总算知道领情,心里还是稍微舒服了一点。
“连这么快的暗器都打得下来,你手上的准头真不错。”
我又哼了一声。
“省省吧。少说几句无聊的空话。我能打下那几枚暗器,是因为当时早有准备,距离又近,否则……”
因为内力不足,我那几枚石子准头虽佳,所含的力道却不大。那几枚暗器不是被我的石子撞开,而是我算准时刻堪堪将石子打在它们前方,让它们自己撞上去的。这种打法极为冒险,只要准头上稍有差池,暗器便要钉到拓拔弘身上了。
想到那几枚暗器的可怕速度和刚才千钧一发的惊险经历,我仍有些不寒而栗。这么惊人的暗器让人防不胜防,我可不认为每次都能有今天的好运。
拓拔弘脸上的笑容也为之一敛。他蹲下身,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从土里挖出了一枚暗器,用刀尖小心地挑起来。
那枚暗器似针非针,似钉非钉,形状细长,尖端锋锐无比,后面却绽开如一朵花瓣。颜色暗沉沉的,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起一抹幽幽的乌光,透出一股慑人的阴寒之气。
“好厉害的暗器。“拓拔弘眉头微皱,眼中露出几分惊叹之意。”接连半月没下过雨,地面干硬得象块石头,它居然入土将近半尺。如果是打在人的身上……是什么样的绝世巧匠才能做出这样的机关?”
“不是用机关发出来的。”我摇摇头。“他几次出手,我都没听到机簧触发的声音。而且他每次发出的数目也不一样。”
拓拔弘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讶异之色又浓了几分。
“那又是怎样的暗器高手?手上功夫如此惊人,应该是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为什么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我沉吟不答,脑中却不期然地闪过那天萧冉遇刺的情景。银月芒轻如飞絮,细若微毫,分量比一根毫毛也重不了多少,一口气都能把它吹得无影无踪。这种罕有的暗器只有少数几位高手才能收发由心,指挥如意,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使得出的。否则萧代便可以随时对萧冉下手,也不用煞费苦心地安排席间杂耍那么个绝佳的机会。
同样是世间罕见的暗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