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孤悟 更新:2021-02-26 18:04 字数:4724
苏止雨闯了进去,想是那玲珑楼主也不曾想过以温雅谦和闻名的止雨公子竟会这般直接闯入,一时不备之下,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像?还是不像?眼前之人果然是风神如玉,宛若好女般的精致容貌中透着三分清冷傲气,但是……苏止雨脑中缓缓飘过宁绍岚临行前画给他的画像,却找不到眼前这人与她那几笔简洁抽象的线条有什么相似之处,自己之前一心想借见他一面来印证他是否是凤意秋,却完全忽略了女帝提供的亲笔所作爱妃小像实在没有什么作为对比资料的实用性。
“苏公子……”与他相视了半晌,玲珑楼主似是才反应过来般,一句未竟却又轻咳起来,本就比常人略白的脸色更是突地苍白了起来,像是在隐忍着很大的苦楚,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
旁边一脸忧心地看着他的娃娃脸少年,该是小侍含绿,见状熟练地从旁拿了一个银制敞口盅,凑到玲珑楼主椅边。
只见他偏过头去,伏在椅子把手上,对着银盅竟不可抑止地呕吐了起来。
苏止雨一惊,仔细看去才发现他一袭白衣之下小腹微隆,竟似有了身孕。
他呕了一盏茶时分方才渐渐止住,在含绿递上来的沾湿了的帕子上擦过嘴净了手,这才转过头来,冷冷的目光落在苏止雨身上,开口道:“不知苏公子还有这等窥人私隐的嗜好。”语气虽然虚弱,却充满着凛然意味。
苏止雨一时不能断定他是否便是自己要找的那人,见他动了真怒,倒也无辞以对,看来自己今晚这黑锅是背定了,只得道了声抱歉转身向外走去。
不料就在这顷刻之间,外面的人竟借着前面闯入第二重阵势之人的尸体铺出一条不触动机关的通途,而布置的毒物又多有消耗,此消彼长之间给了他们机会攻了进来,又直接与欲离开的苏止雨打了个照面。
他不由暗叹今日出门之前本该查查黄历的,与这些干惯了盗墓阴事的人交手时在不怎么令人愉快,捆尸索、探阴爪左右攻来,让他感觉自己已变成了一具尸体。不过既知了他们的来历,苏止雨自有破他之法,三两下便解决了闯过第二道阵势的这一批人,他这才得闲往阵外一看,不由眉头轻蹙。
也不知玲珑楼主惹上的是何等样人,他只见第二阵外黑压压一片,居然不下百人。他苏止雨功力再高,也无法同时应付这么多人,而他们也早已将他当成了玲珑楼主的同伴,欲除之而后快,自是不会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放他轻轻松松地过去,看来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地方暂避一阵。
苏止雨无奈地又回过身去,苦笑道:“只怕还要叨扰楼主一阵。”说话间又有一批黑衣人闯了进来,苏止雨不欲与他们过多纠缠,当下掠到玲珑楼主身侧,道:“借楼主密室一用。”
小侍含绿见了越逼越近的黑衣人,急得眼圈都红了,“楼主身子不便……”
苏止雨不容他说完,便伸手将玲珑楼主抄身抱起,避开了激射而来的旋风铲,疾声问道:“密室在那里?”
含绿闻言,连忙揭开壁上悬着的一卷石慎真迹泼墨山水,在后面看似与其他墙面无异的墙上有节奏地拍了几拍,这面墙便从两边打开,露出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小室。苏止雨把怀中人放在床上,回身从袖中取出一把碎银,以天女散花之势往外面一洒,竟无一枚落空,将目睹了密室开启的黑衣人都杀了个干净,这才示意含绿关上机括。
他此时才得空往床上细看,只见玲珑楼主薄唇紧抿,脸色苍白如纸,方才坐着时隔了衣服上不明显,躺下来便觉他身子很是单薄,小腹处高隆,怕是已有了五六个月身孕了。苏止雨心中一动,似乎凤意秋和宁绍岚分开亦是快要半年,莫不真是……
这密室的隔音效果甚好,外面想来现下已然翻了天,不过里面却是全然不闻。苏止雨见玲珑楼主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便问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楼主如何会惹上他们?”据他所知,盗墓人们虽有组织,但一般都是单干,最近才有了一个称为“十方菩萨”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人人归附,拥他为首,是以才有了规模性的行动。
“小小过节而已。”玲珑楼主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十分吃力,本是清润的嗓音中也掺入了些许低哑。
苏止雨见他仍是避而不答,也不追问,反是话锋一转,道:“楼主尊妻可安好?”他心知若他真是凤意秋,想是不会说出宁绍岚半句不好,然此时又不能变出个妻子来,必定为难,自己再加以小小的引导,便可知道事实了。
此时对着一个洞眼观察着外界情况的念绿突然惊呼一声:“不好,他们似乎要散去其他三阁……”
躺在床上的玲珑楼主闻言,沉声道:“小绿,扶我起来。”
不等念绿抗议,苏止雨就上前一步道:“你现在的身子不宜行动。”
玲珑楼主也不争辩,只拿一双幽深如古井冷波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只看得他最终弃械投降,看来今晚是要好人做到底了。
“我去看看。”
这密室中另有通向楼内的暗道,苏止雨在念绿的指点下绕过了堵在风阁主堂的一众黑衣人,在外面三阁掠寻了一番,他发现那些人不过只是在余下的地方找了圈,没发现正主便退去了,想是也不急在一时。虽说他也有心趁机抓住一两个来问问与玲珑楼究竟是什么恩怨,却又怕他们去而复返,又增麻烦,于是在确定了各阁的其他公子对此事一无所觉、各自安好后,便反身回去风阁密室。
这一路上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这回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弄清楚玲珑楼主的真实身份,若他是凤意秋,那他便一定要在宁绍岚那女人得知他男人怀着身孕还被人盯上追杀之前将他打包送回京城;若他不是,自己倒也有心结交下这个虽然脾气别扭,气味却很是相投的朋友,再问清楚他惹上麻烦的来龙去脉,顺手帮他解决也未尝不可。
他直接走了正门一路进了风阁,却见主堂阵势里外黑衣人的尸身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阵势也撤去了。苏止雨心中一凛,出声问道:“楼主?”他声音不大,其中却暗含内力,风阁之中如是有人,便该能清晰地听闻。
果然片刻之后,小侍含绿的声音传来:“苏公子,楼主已歇下了,请回吧。”
苏止雨还欲说什么,却见墙上那幅石慎的山水,刹那间联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时以为是“屯”卦的阵势,这才如梦初醒,答案早就在这里了啊。
“止雨告辞。”这次他终于可以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假山为山,阁是风阁,合为一个“岚”字,还有便是自己居然忘记了当朝画圣石慎,原名绍,为避当今女帝讳,改名为慎,加起来正是当朝女帝名讳。只怕……那人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会错认为“屯”卦,不免暗中起了争强之心,之后种种更是顺水推舟,借他挡了一晚上的强敌。
看来哪,他的这位三哥,实在是不需要宁陛下多余的担心啊……苏止雨想着,唇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六
通体漆黑的猎鹰穿过天际,展开的双翅微敛,向着一个方向俯冲下来,恰恰落在了某处宫殿雕画精美的窗台上。一双素手抚了抚它收在背上的翅膀,喂他吃了手上犹带鲜血的生肉,然后从它足上解下一个铜制小筒。
飞鸽传书实在是太过于寒酸的手段,想出这种办法的人一定是考虑到鸽子不仅可以用来传信还可以煲香喷喷的鸽子汤,实用程度直追浑身都是宝的某君,但这怎么能衬得出她女帝的华丽气势呢,自然是要“飞鹰”才够震慑……啊。
本来在大发感慨的宁绍岚在展开小笺后思路不由一滞。上好的白玉笺,黎州墨亦是墨色均匀浓淡适宜,执笔人一手漂亮的小楷更是使这幅字直追前人碑帖,不过……这内容是……
『凤在静州玲珑楼。恭喜陛下喜得贵子。』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宫里西御侍受孕的消息她封锁的严严实实,一则毕竟一国之君被带了绿帽子传遍全国实在是不好听,二则怕现下不知道在哪里的小秋知道了,更加离得她远远的不回来,伤害她小小的玻璃心,综上所述,被她派出去寻人的顾希真没有可能会知道的!宁绍岚本能地忽略着另外一种可能,但到底还是想得头皮发麻。
“小刘子,收拾行装,朕要出宫!”终于女帝忍不下去爆发了,她快被充斥在自己脑中的种种猜测弄疯,挟着一股劲风用轻功直接掠进御书房,不等小刘子奉召赶来就亲自开始打包行李。
全部行装——一沓各种面值的金票银票,行李包装完成,马上就可以出发。不过基于一国之君的强大责任感考量,她还是决定在百般焦急的心情下还是勉为其难留一封信下来让左相暂为监国。
帝君专用的朱砂笔在血色砚台里拖了一下,宁绍岚觉得自己用拿圆珠笔的方法握毛笔虽然有些不对劲,但至少不应该如现在般一笔也写不下去……
“影子?你!”
原来是笔杆被某人抓住了。为防女帝的蛮力还带了内劲,任她怎么想抽回来也纹丝不动。
能写字的东西绝不止笔墨一样。
宁绍岚一咬牙,伸了食指进去齿间,正要一口咬下,手腕又被同一人死死抓住。两人本是功力相当,她这下先机尽失,竟被影子死死制住,只能用快要喷火的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你不能离开皇宫。至少现在不行。”影子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看的宁绍岚心头火起,无奈此时受制于人,只怕她再有异动,影子下一步便会毫不犹豫地封上她几处穴道。
“影卫方面,也拿到了顾公子的情报……”影子对她的杀人眼神是若无睹,缓缓道,似乎还在斟酌着字句,“不过一如我之前说过的,你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
“影子,不要逼我……!”宁绍岚直接升入动怒的最高层次,全身张扬的怒气内敛,气势顿时变为冰寒,身周三尺之内气温骤降,直逼温度计最下限。
“你也一样,我的陛下。不要逼我点上你的穴道。”太熟的下场就是这招对影子来说完全无效。
“你明明就知道顾希真说了什么!我此时怎么还能继续待在宫中,我……”
“我知道。但是你是女帝,比起去找凤公子,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影子居然浅浅一笑,笑里含了几分宁绍岚不曾见过的残酷意味。
宁绍岚只觉得熊熊燃烧的怒气和焦急似乎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变成丝丝缕缕的寒气重新渗入她的身体,沉淀下来成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影子,你究竟忠于谁?”
“自被祭师指为当朝影卫之首时,我便立下血誓,我此生效命的只有一个人……景云王朝的宸帝陛下。”
不是宁绍岚这个人。所以你才可以毫不犹豫地奉命把小秋逼下摘星楼,因为这也是效忠,对宸帝身下的皇位,还有她治下的国家的效忠;所以,你才会在现在,使出这般强硬手段不惜在我面前暴露自己也要留我下来。宁绍岚方才被翻涌的怒气阻塞的思路终于重新运作了起来,想清楚了一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定定地看着影子,想从他现在悠然的面容上找出一丝破绽。
“何必这样呢,我的陛下。你心中的想法,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虽然你此时一定只有一个念头,但是只要你还是景云的宸帝,我就有责任保证你在离开之前,处理完这件有可能危害到皇室的事。”影子一笑,看着宁绍岚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缓缓放松了抓住她手腕的劲力。以他对她的了解,此时她应该看清楚了局势,会做出最聪明的选择的。
“原来所谓的‘太平盛世’背后,少不了像你这样的人的劳、心、劳、力哪。”果然在挣开了影子的掌控后宁绍岚只是活动着有些麻痹的双手,听语气似乎平静了下来。
影子满意地将朱砂笔架回笔山,他终究还是明白这个女人的,不论急切到什么地步,她的理智总是会在最后关头战胜哪怕最强烈的情感。
“你说……”宁绍岚说了两字突然一顿,原本垂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无风自动,张开的右手五指带着十分劲力直接抓上影子肩头。
此一时彼一时,方才她不能从影子手下逃脱,现下情势倒转,影子自然也挣脱不得。
“你说我要怎样感谢你的这份忠心才好呢?”宁绍岚这才把刚才那句话说完,内力微吐,透过肩井穴暂时制住了影子的行动能力。
影子此时虽处在不利地位,看他的表情只是有点小小的伤脑筋而已,“观察了你二十年,我居然还没有完全读懂你,陛下啊,看来你感情的深度很值得我的继续挖掘。”
“我不会把你刚才的行为视为背叛。”宁绍岚的表情难得地严肃,“但是,你该知道动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