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6 17:58      字数:4735
  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扑面迩来,让人应接不暇,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不过,自从上次闹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家住过了,他知道他现在和家里是处于胶着状态,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针锋相对,他希望加以时日,家里的两老能够想通。
  这天上午,刚要去上课,法院的人就找了过来,在电话里说了一声:“麻烦你到法院一趟,方便我们调查事情。”就挂了。声音态度,生硬不近情理。沈嘉培刚挂了电话,就马上打了母亲的手机,沈母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嘱咐说话之前要三思,别急着回答问题:“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这样了。”沈母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法院的人不象检察院的人好说话,各个都是神情严肃,一脸凶相的,眼睛直勾勾的毫不留情的盯着你看,仿佛要把你这个人吞噬。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像块石头,没有感情。态度更是傲慢,甚至可以说是冷酷。问的问题也是事无巨细的,从最简单,最普通的问题问起,层层推进,逐步深入,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让人分不清真假,轻重,不知道到底哪个问题只是作为铺垫,是无关紧要的,哪一个问题又是重中之重,是案件的关键。沈嘉培想听妈妈的话,多思考一下再回答,可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只要稍一迟疑,就会有人的说:“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另有隐情?”更别说是撒谎造假了。
  到后来,嘉培干脆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法院的人见了,也不再问一些深入的问题,直接问些日常生活的问题,比如家里的古董瓷器是什么时候买的,有没有见过发票,发票上标明多少钱。在什么什么时候,有没有见过某某人等等。让沈嘉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一个上午过去了,询问也结束了。那个时候,沈嘉培已经筋疲力尽,头晕脑涨,头皮发麻了。她想起了陆湛鸣也曾经遭受过这样的罪,心里十分内疚,而再想到还在大牢里的父亲,心里更加内疚,她觉得,这样的询问,让她有一种一步一步的把父亲推向了深渊的感觉。
  从询问室里出来,就碰上了不想见到的人——杨清,她正迎面向嘉培走过来,想装做看不见都不行。
  “沈嘉培,真巧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你。”
  嘉培虚弱的笑了笑:“你好。”
  “我找我爸吃中午饭呢。”话音刚落,杨父就走了过来,看到那个正意气风发的副院长,那求人办事的羞辱的一幕就涌上了脑袋。沈嘉培不想久留,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许多年后,当一切事成定局之后,她回过头来看她对杨清的态度,那么的厌恶,排斥,原来都是出自于女性的敏锐的第六感,虽然当时的他们还是毫无瓜葛的两人,但是她不得不佩服自己那时的料事如神。但是,输给了杨清,她还是心服口服的,说到底,她已经没有了和人争的资本,输给了谁,她都是心服口服的。
  时值初冬,寒风冷烈,人们走在大街上都匆匆忙忙的,只想赶紧找个地方,逃避这寒冷的空气。只有沈嘉培,一个人慢慢的走在北京的街头上,温度很冷,寒风呼啸而至,像刀子一般,刮到脸上,让人两颊生痛。别人都憎恨这样的鬼天气,独独嘉培觉得这样很好,冷的恰到好处,正好让人能够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陆湛鸣,她最深爱的人,她前半生的见证人,她从前认为的,后半生的参与者,在这一刻,竟然想和他说再见。从出事到现在,短短的半年时间,两个人之间,就出现了一箩筐的问题。首先,她在他面前开始感到自卑,也许平时不会觉察,但是一牵涉到敏感问题,她就会萌生这种感觉,尤其是金钱,权力面前,这种感觉特别强烈,而偏偏,他又是特权阶层,生活就是围绕着这两个词而过的,无论他如何小心,如何避免始终避免不了。如果她不是沈嘉培,她不是那个高傲的沈嘉培,也许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偏偏她是。现在,她还能忍受,日后呢?尤其是父亲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呢?她还能不能如此心平气和?
  其次就是敏感和猜疑,她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他的一个无心的举动,无意的说话都会牵引着她的神经,让她紧张半天。他若是无关紧要的人还好,她可以视而不见,偏偏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在意他的感受和想法。她害怕他嫌弃她,害怕他抛弃她,越是紧张,越是猜疑,越是猜疑,越是紧张,她只怕到最后,她会被这敏感和猜疑折磨得失去理智,在他面前变得疯狂。
  再来还有压力,父母的压力,朋友的压力,社会的压力,有些看的见,有些摸不着,但统统都可能是分手的动力。她不能对不起陆家的父母,她不能让自己的父母担心,她无法面对两人昔日共同的朋友。
  最后,亦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想害他。他还有大好前途,还有灿烂青春,他怎么能栽在这个贪污犯的女儿手上?一次法院已经足够,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他这个阳春白雪,终究要和下里巴人说再见。
  天空中不知道何时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可是没有一朵镶着金边。身边一个路人说:“下雪了。”嘉培扬起头,望着天空,真的,一朵小雪花就迎面落了下来,刚落到面上,就融化成水。第二朵,第三朵不断的落下来,脸上就湿湿的了,嘉培低下了头,决定,分手。
  街边的音像店里传来一首歌:相爱以为是你给的美丽/让我惊喜让我庆幸/我有一生的风景/命运插手得太急/我来不及/全都要还回去/从此是一段长长的距离/偶尔想起总是欷虚/如果当初懂珍惜。
  回到宿舍,嘉培坐在电话机旁,闭着眼睛,深呼吸,开始数数:“1,2,3……10。”拿起电话,打给了湛鸣。
  湛鸣刚刚实习完回来,在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款手机,最近有许多事情要和外界联系,手机就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其实最主要的是,有了手机,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和嘉培联系了。刚要打电话给嘉培,电话就响了,是嘉培,听到她的声音,他很高兴:“培培啊,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刚要打给你呢,你就打过来了。我跟你说啊,我买了款手机,我把号码说给你听吧,你记一下啊。”
  嘉培听着电话里欢快的声音,再想到等一下就要跟他说再见,心就绞到了一起,这一刻的他,是快乐的,虽然这快乐已经到了尾声,但是因着他的毫不知情,所以这最后一刻的快乐,也是纯粹而干净的。
  “不用了,湛鸣,我们不用再联系了。”
  湛鸣呆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硬起心肠,再说一次:“我说,我们分手吧。”
  湛鸣强做镇定,只当她是闹别扭,就像平时哄她那样说:“培培,我知道最近疏忽了你,我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分手这事不许乱说。”
  “我知道不能乱说,所以,我是认真的。”
  “培培,不要再闹别扭了,我最近事情的确很多,心情也不好,你再闹别扭我就生气了。”
  “其实你很清楚,我不是闹别扭。我闹了这么多次别扭,可是从来就没有说过要分手。所以……”
  “沈嘉培,”湛鸣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你以为分手很好玩吗?你要玩分手也不是现在,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玩也不迟,你现在就给我乖乖的呆在学校,认真上课,什么也别想!”
  “我可以不想吗?我怎么能够不想?湛鸣,我不能害了你,你还有美好的人生等着你,你不能再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了。”
  “狗屁,狗屁的害了我。是谁?是谁这样说的,谁他妈的胡说八道。”饶是再温文尔雅的人,被逼急了也会说脏话。
  “不是别人说的,我不是白痴,我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你再和我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我不用你来告诉我幸不幸福,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
  “你觉得到法院里被盘查很幸福吗?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的生活已经被我弄的一团糟了。”
  “我愿意,我他妈的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我的幸福的定义不用你来告诉我!”
  “陆湛鸣,醒醒吧,你那么聪明,一定很清楚,我们是没有明天的,分手是迟早的事情。”
  “沈嘉培,我跟你说,幸福不是天给的,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你不去努力,单凭我一个,怎么够?”
  “我累了,湛鸣,这样下去我累了。我不想再分心去管其他的事情,目前来说,爱情对我太过奢侈了,我懒得去争了,就等以后吧,等以后,事情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再说吧。”
  “哈哈,你以为你骗的了别人也骗得了我吗?以后,以后是多久?我没有那份耐心去等,我只要现在,我要现在的幸福。”
  “现在,现在我给不了你。湛鸣,再见。我们身前生后,各自安好吧。”说完,挂了电话,顺便把线也拔了。回过头,董若杏就站在旁边,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抱起她来。
  良久:“我是不是很懦弱?连亲自见面都不敢。”
  “不,你很坚强,我以为你不会说的。”
  “我跟你说,我差点就放弃了,在放弃之前我把电话挂了,我不想自己反悔,我更不想连累他,我会害了他的。”
  “这一段路,有他陪着你度过,已经足够,以后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了。嘉培,我们都不是被命运垂青的孩子,你能够有那么一个人,那么真心的爱着你,为你好,已经是一种奢侈了。以后好好努力吧,即使错过了他,还是会有其他人来陪你走完下半生的。”
  “可是我只想要他。”
  “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害怕自己坚持不住,会冲动的打电话过去跟他说反悔,嘉培匆匆吃过晚饭后就和舍友们去晚自习了。一整个晚上,她都看不进书,只知道坐着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若杏扯了扯她:“嘉培,要关灯了,回去睡觉吧。”然后就被若杏拉着她,行尸走肉般的走回宿舍。
  彼时正是下晚自习的时候,校园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可是,即使灯光晦暗,即使人潮涌涌,嘉培还是于千万人之中一眼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湛鸣,颓废,憔悴,脚底下一地的烟头。嘉培心疼得厉害,真想跑过去抱着他说:“不玩了,我不玩了,我们不要分手了。”可惜,她的理智,死死的扯着她的思想,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嘉培没有勇气单独见他,想拉着若杏壮胆,若杏摆脱了她的手:“无论如何,这是你必须面对的,我们帮不了你。”
  湛鸣也看到了她,马上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把她抱住:“沈嘉培,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怀抱很宽厚,他的怀抱很温暖,她曾经以为这样的怀抱是她避风的港湾,可惜的是,这怀抱现在竟然成了她最不愿留恋的温存。她没有伸出手去回抱他,只是强逼着自己冷硬的说:“我要分手。”
  湛鸣听了,不再感到奇怪,只是仍然抱着她:“为什么?难道是我父母?”
  嘉培留恋着这最后的拥抱,也没有去挣开:“湛鸣,你是聪明人,知道我为什么,我说过了,我不想连累你。”
  “去他妈的狗屁连累,才进一次法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是谁的儿子,他们敢乱来?”
  “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他很多因素,湛鸣,我累了,真的累了。”
  “什么因素?说出来,我们共同面对。”
  “不要逼我说出来,让我保留最后的尊严。”
  “你不说,怎么面对?”湛鸣的手开始越搂越紧,他不愿放手,害怕一放手她就跑了。
  “不用面对了,分手了,就结束了,我们都不用费心面对了。”
  “沈嘉培,你太残忍,连分手都不肯告诉我原因。”
  “湛鸣,我有我的尊严,给我最后的尊严好不好。”
  “去他的尊严。”说完就用吻堵住了嘉培想说话的嘴。激烈,残暴,放肆,绝望,仿佛要摧毁一切。嘉培回应着,心里却在流泪,她知道,这是最后的吻别。两人仿佛置身孤岛,世界只剩下他们,完全不顾人来人往的喧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就是天长地久,两人终于停下,湛鸣气喘喘的问嘉培:“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们共同面对那些挫折。”
  嘉培摇了摇头:“真有那么多机会的话,我爸爸就不会进大牢了。湛鸣,我们还是相见不如怀念吧,这样对谁都好。”
  “嘉培,你不能抛开我一个不管,你不能那么残忍。”
  她挣开了他的怀抱,笑了笑说:“我残忍也是这么一次了,再见吧,你以后就不会再被我伤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