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6 17:58 字数:4727
湛鸣在那边干着急,只能不断的安慰她:“别哭,培培别哭,会过去的,沈叔叔会没事的。”
会没事吗?说的那么容易,可是,谁都清楚,现实中那些被捕的贪官有那一个最后会被无罪释放。
嘉培的沉默是对湛鸣的煎熬:“培培,你舅舅家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嘉培想到自己现在焦头烂额的落魄样子,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先别过来,等过了几天,心情平复下来再说吧。”
“培培,你要挺住,你现在就是阿姨的支柱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独立和坚强了。”
“我知道,我也很想这样,可是我不懂,我从来就不知道独立和坚强是怎么样的。”
“慢慢来,不要急,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你挺过了这一关,你就学会坚强了。日后遇到什么难事,试着自己解决,你就学会独立了。”
“我怕我学不来。”
“不会的,我相信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
就这样东拉西扯的聊着,直到手机没了电。放下电话,嘉培发现,妈妈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坐在沙发上,茫茫然的看着天空,眼神空洞。嘉培的心绞了一下,自己至少还有湛鸣去依靠,妈妈却不知道找谁去依靠了,想起刚才湛鸣说的话,她就走了过去,抱住了妈妈,不言不语。
次日,陆湛鸣打了电话过来,约沈嘉培出去散心,嘉培婉言谢绝了。“我怕他们看我的目光”嘉培如是说道。
女人虽弱,为母则刚。看到尚且不谙世事的女儿,沈母终于从打击中醒了过来,决定振作,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养育女儿。
第三天,陆湛鸣再次约沈嘉培出去散心,嘉培本来是拒绝的,但是湛鸣说:“走出去,接受大众的目光,这是坚强的第一步。”心动,就答应了。
那天的天气很好,温度适中,阳光温暖。两个人手牵着手的,漫无目的的走着。不进商场,不买东西,就这样牵着手,顺着班驳的树影,走在大街小巷上,仿佛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
嘉培以为,作为一个贪污犯的女儿,她的出现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现实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大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有空静下来关注她。
“北京人的生活很忙碌的,三餐温饱要顾,那里还有空闲时间去关注一个与己无关的人的新闻。”
“可是,我爸贪的都是他们的钱啊。”
“说是他们的钱,可是分摊下来又有多少呢?”
“可是贪污总归是可耻的。”
“的确可耻,可是累禁不绝,金钱的力量啊。”
迎面走来一个老大妈,盯着嘉培直看,嘉培被看的毛毛的,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拉紧了湛鸣的手。湛鸣看了看老大妈,再看看嘉培,笑笑:“不用怕,也许是你的面色太苍白了吧,吓着老大妈了。”
“是吗?”嘉培有点不相信。
“你和沈阿姨的照片并没有在媒体上暴光,你们是安全的,老百姓对于你们,是只知其人,不知其名,不见其面的。”
嘉培还是没底,心里还是疑神疑鬼的,但是,一看到湛鸣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再看看自己紧握着的厚实的大手,心里还是稍稍宽慰的。其他路人的指指点点算得了什么,插身而过之后,谁也不认识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对自己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走累了,走进一家KFC,点了些东西,坐下来慢慢吃。嘉培的精神仍然不好,一不留神,思想就会溜到一边,开始胡思乱想。湛鸣也不急,就在一旁陪着她聊天,说着一些体己的说话,试着把她的思绪拉到另一边。旁边有两个14、5岁的小女生一直盯着他们看,然后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日后我的男朋友有这么好就好了。”其中一个说到。嘉培听了,心里暖暖的,露出了三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正笑着,忽地肩膀被人一拍,转过头去,看到陈瓷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旁边站着一个沉默而严肃的男生。若是平时见了陈瓷,嘉培早就笑脸相迎地对陈瓷打招呼了。可是,那天不行,她的心情不好,父亲的事情总在她脑海里打转。再加上面子使然,她或许能够学会坦然面对陌生人的眼光,但是面对着熟人,尤其是那些太子党的熟人,她怎么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
幸好,陈瓷是个爽脆的人,对于嘉培古怪的面色,她并不以为意,爽朗地笑着就说:“约会那?”嘉培点了点头,算是作答。在旁的湛鸣就顺势就着陈瓷的问题反问道:“你呢?陈大小姐,你身边的男生又是谁?”
陈瓷听了哈哈大笑,然后一把扯过身边默不作声的男人,对两人介绍道:“我男朋友,梁宝生。”
陈瓷介绍完毕之后,湛鸣马上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打算和他握手。那个由始至终没有说话的男生明显被湛鸣过于成熟的礼貌吓到了,过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他的意图,伸出右手和他相握。
“陆湛鸣,陈瓷的朋友。这是我女朋友,沈嘉培。”
嘉培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也站了起来,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握手的时候,嘉培照着礼仪的习惯,直视着那男生的眼睛。然后,她在那男生的眼睛里明显地看到了一种鄙薄厌恶的情绪。她的心里一惊,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对于与己无关的人,嘉培或许还可以直面他们的质疑,因为彼此素不相识,互相擦肩之后就相互忘记。但是面对着的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呢?一个日后还有无数个见面的可能的人,她还能够那么坦然吗?那男生的眼神,虽然她只看一眼,但是却已经被敏感的她铭记在了心口。在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要一想起那男生的眼神,就会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薄薄的,已经所剩无几的自尊撕扯开了一个口子,然后稍一用力,就顺着那个裂口生生撕了个粉碎。
所以,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嘉培对那个叫梁宝生的男生,很不喜欢。不过幸好,陈瓷亦没有坐下来和他们同桌的打算,而是打过招呼之后牵着那个男生相偕而走,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嘉培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吃完了KFC两人就继续往前走。此时,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老夫老妻,互相搀扶着,走在大街上。嘉培看到他们,想起了执子之手,与子皆老的诗句,于是有感而发:“湛鸣,你说,我们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我们还在一起吗?还是说,我们早已相忘于江湖?”
“傻瓜,别想那么多,你看看我爷爷和我奶奶,从小就在一起,一直到我奶奶去世都没有分开过。其实,地老天荒是一件并不难的事情,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恒心。”
“我只怕天有不测之风云……”
“人生的一切都难以预料,只要我们抱定从一而终的决心,再大的风雨都不会让我们分开。”
嘉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湛鸣的决心,可是对于她自己,尤其是经历家变的自己,一夕之间,信心全无。
有些人的信心来自于自身内心的足够强大,而有些人的信心则是来自于外在环境的足够强大。自身强大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自信而自强。而那些依靠着外在环境去支持自己信心的人,则很容易在外在环境土崩瓦解的一刹那变得脆弱和懦弱。嘉培毫无疑问,是属于第二种人的。在听到湛鸣说决心的时候,她就觉得从一而终光靠决心是没用的,它还需要资本和运气,她的资本,三天前已经没了,她的运气,似乎也花光了。想到这,嘉培的心,又开始阴天了。
回到家,发现妈妈不在家,问了舅舅,得知妈妈找关系去了,刚刚才舒缓过来的心情,又一下子暗了。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找关系,走后门,以前别人到他们家做的事情,现在轮到她们到别人家做了。这期间多少白眼,多少嘲笑,多少辛酸都只能往肚子里吞。所谓冷暖自知,也大抵如此。嘉培也从这冷嘲热讽中尝足了人世的辛酸,现实的残酷。她再次真实的感受到,她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现在的她犹如丧家之犬,到处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以往她太过单纯,总以为这生活就是按部就班的过下去的,家庭变故,人生巨变等等词语,不过是肥皂剧里煽情的玩意,在生活中哪里会有迹可循。直到现在,灾难活生生的砸到了她的头上,她才发现,这社会竟是多资多彩的,以至她都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发生。久而久之,碰到的刺多了,就变成了刺猬,一遇到一个相关的人,就把刺树起来,看起来外边坚强,实质上里面脆弱。这期间也会求到玩伴们的父母,每当此时,就会万分难堪,想想不久之前还是平起平坐的人,现在却是低人一等了。
第 4 章
自从父亲出事之后,沈嘉培就很少和外界接触了。除了拉关系,走后门之外,唯一的联系就是陆湛鸣了。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通电话,等录取通知书,上网查历年案件的资料以及拜访高官,单调而绝望。有时候她都会觉得,不如直接枪毙算了,这样的折磨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沈母很忙碌,每天早出晚归的,她不能坐以待毙,即使是临死,也要做最后一搏。那个男人
对不起她,她恨他,但是,拯救是必须的,他们到底是利益共同体,他倒下了,她和嘉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沈母唯一觉得欣慰的是,嘉培很乖,很听话,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再沉湎于悲伤中,反而跟着她一起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沈母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每天两三个小时的电话不是白打的,她很感激陆湛鸣,可是感激之余,却有种内疚,亏欠在其中。有时候,沈母会觉得这个女儿很可怜,从小就没吃过苦,却在成年的头一遭遭此大劫,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尝到了最辛酸的苦果。有时候,她叫嘉培不要陪她去那些高官家了,嘉培总是不做声,默默的穿鞋,走。
嘉培知道自己的力量,她去不去那些官员的家里对于结果都不重要,但是,正如湛鸣所说的,她已经成为了妈妈的支柱,她只要握着妈妈的手,就能让妈妈感到力量。
沈家的事在院子里的朋友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都是一起玩大的,感情自然不是一般的深。刚开始的时候,各个都着急,找不到嘉培就找湛鸣,一个一个的去问“嘉培怎样了?”,“要不要帮忙?”,“想见见她。”湛鸣就一个一个的答复“培培很好。”,“暂时不需要帮忙,费心了。”,“还是不要见面吧,她精神还是不大好。”,久而久之,见不着人,也就冷了下来。只是在聚会时互相交流在父辈里听到的最新消息。对于嘉培,朋友们都是惋惜的,前几天还那么完整的一个家,忽然之间,说没就没了。
事情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院子里的朋友都打过电话过去,约嘉培出去散心,可是每一次她都拒绝了。她可以坦然的走在大街上,迎接陌生人的眼光,但是她却没有勇气和颜面去面对昔日玩伴的目光,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那种怜悯的目光,光是想起来,都会让她自卑。前三天还是称兄道弟的人,一夕之间,随着父亲的入狱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变化或许那些太子党们不会去想,但是嘉培会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从来不需去考虑那些位低人一等者的立场的。
这其中,陈瓷的电话来的最勤快,三天两头的打,直说一个人在家很闷,很想找个人来打发时间。嘉培每次听了都是推辞,推辞再推辞。她不愿见的人当中,陈瓷恐怕是排在了第一位的,原因无他,她实在不想再看到那双鄙薄而厌恶的眼睛了。虽然那双眼睛并不长在她的身上。可是,她不敢肯定,在梁宝生的潜移默化之下,陈瓷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厌恶她。
7月,录取通知书发下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愁眉苦脸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点值得高兴的事情。沈母问嘉培:“要不要摆个酒?”嘉培摇了摇头,想起院子里的人,个个读的都是名牌学校,而她……丢不起这个脸!沈母叹了口气,不再做多余的劝告,只是说了句:“有个人你总得见一见吧。”
经过一番努力,疏通了各方的关系,嘉培终于在高墙之内见到了父亲。望着眼前这个苍老,憔悴,干瘦的老人,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眼泪就流了下来。沈父只得抓紧面前的栏杆,对着女儿说:“培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嘉培抽泣着,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是肯定的了,不愿原谅也是肯定的了,只能顾左右而言它:“爸爸在里面还好吗?”
“好,很好,吃好住好,不用再担惊受怕,睡的很安稳。”
“爸爸,我想你了。我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