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在吃面。
  认真地吃着面。
  他做什么事都是很认真的。
  「他叫魔。」
  「魔？好特别的名字。」
  女生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妳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灵活的大眼转了转，风情万种。
  「我叫──灵丝。」
  「灵丝？」
  洛德凝视着她的笑脸。着迷。
  「什么事？」
  她又笑了。可能她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
  「没、没有，叫一下而已。」
  再一次的无措。
  魔依然在吃面，他吃得很慢很慢。
  就像在慢慢地吸收碗中的温暖般，舍不得一下子吃光。
  等魔吃完面时，灵丝已经离开了。
  但她却留在洛德的心中。
  「魔，说不定你是我的幸运神。」
  洛德雀跃地说道。
  「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就好事不断。」
  「我不是神，我是魔。」
  魔淡淡地说着，认真的眼神停留在碗的边缘上。
  「可是你是个好人。」
  洛德也以同样认真的眼神看着魔。
  那是一股信赖。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却确然存在的信赖。
  5
  平凡的日子。平淡的幸福。平常的时间飞逝。
  魔渐渐习惯了人类的生活作息。
  「你是魔，应该会有魔力吧？」
  洛德与魔并肩走在校园里。
  「我不知道。」
  「咦？真的吗？」
  「因为我没用过。」
  「原来如此。」
  洛德点点头，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晚上我会晚点回去。」
  幸福甜蜜的笑容。恋爱中的笑容。
  「跟灵丝约会？」
  「呵，当然啦。除了她还有谁。」
  「哦。」
  不太关心的眼神。
  「魔，你也去找个女朋友吧？」
  「不需要。」
  魔抬头望着苍白的天空，在隐形眼镜下的白瞳眯了起来。
  「唉，随你。」
  只是有点担心魔会寂寞。
  但是……
  魔毕竟不是人类。
  「至少──」
  洛德伸手用力捏住魔雪白的脸颊。
  「也拜托你笑一下吧！我从来没看你笑过。」
  「有什么好笑的吗？」
  魔认真地侧着头思考。
  「真服了你！」
  洛德松开手，耸耸肩。
  「人类都会笑吗？」
  「当然。」
  「为什么？」
  「因为快乐、因为高兴啊！」
  「为什么快乐呢？」
  「唔，有很多事都可以让人快乐。」
  「像是灵丝？」
  无心的调侃让洛德搔了搔头。
  「呃，那也是啦。」
  洛德搭住魔的肩，继续说道：
  「还有……能交到你这种朋友实在很令人高兴。」
  「朋友？」
  魔怔了怔。
  人类和魔……朋友？
  「嗯，朋友！」
  魔低下头，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
  突地，他觉得心头的暖意又开始流动起来。
  苍白的脸庞仰起，牵起了笑意。
  6
  假日。早上十点。一个人的周末。
  魔慵懒地躺在床上。听着闹钟规律的心跳声。
  洛德到刚志家讨论报告，要到下午才回来。
  门铃突然响了。
  魔缓缓地下床。戴好隐形眼镜。开门。
  灵丝。
  黑色长发披肩的可爱女生。
  迷人的笑容。别有深意的眼神。
  「洛德不在。」
  「我知道。」
  她的笑容多了份柔媚。
  「他不在我就不能进去吗？」
  魔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然后侧开了身体。
  「请进。」
  片刻。两人隔着茶几相对而坐。僵持。
  「有什么事吗？」
  「魔……」
  灵丝的眼神突然活了起来，她曲着脚移近魔。
  「什么？」
  魔不解地注视着她的举动。
  「魔……我、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
  灵丝已挨到了魔的身边。
  可爱的酒窝近在眼前。
  「你搞错了。我是魔，不是洛德。」
  白晰的手轻轻推开了她。
  「我知道！可是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就……」
  「住口！」
  魔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愠怒之色。
  「你难道嫌弃我么？」
  柔软馨香的身躯又靠了过来，纤细的手爬上了魔的肩。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魔抓过她的手，却反被她拉至自己的胸前。
  衣衫半褪。酥胸半露。
  「妳……！」
  白瞳倏地收缩。
  洛德的脸浮现在魔的脑中。
  一脸受伤的表情。让魔的心也痛了起来。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
  魔使劲地推开灵丝。
  她拼命地黏在他身上。
  一个踉跄。
  她跌落在他身上。
  另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
  7
  「灵丝？魔？」
  一目了然。
  自以为是的了然。
  灵丝慌乱地拾起地上的衣服。夺门而出。
  连看也不敢看洛德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呆滞的语气。不可置信的表情。
  魔抿紧了嘴。
  『你女朋友勾引我？』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你？』
  无论说什么，都会伤害到洛德。
  干脆什么都不说。
  「你背叛我？」
  干涩的声音。
  魔握紧了双拳，修长的手指扭曲着。
  他还是沉默。
  「我不想再看到你！」
  咬牙切齿地拋下一句。
  洛德转头就跑。去追。
  追他喜欢的女人。
  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
  留下──
  朋友。
  英雄难过美人关。
  更何况洛德不是英雄。
  在楼下的转角。
  他追上了她。
  两个人都一脸狼狈。
  「你……还好吧？」
  灵丝深呼吸了一下。
  下一秒，她哭着投进了他的怀抱。
  「我好怕！呜……魔他……他想强暴我……」
  梨花带雨的女人最能令人动心。
  她瑟缩着，楚楚可怜地抬头寻找安慰的目光。
  接触到他目光的同时，她的全身却在瞬间涷结了。
  洛德满脸寒霜地望着她，眼眸里燃着愤怒。
  「他不会做那种事！妳不要侮辱他！」
  「我……我……」
  她的泪被吓得停留在眼眶内。
  「若你说这是误会，我还有可能相信你。」
  洛德的眼神暗淡得像死灰。
  沉痛的滋味让他摇摇欲坠。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垂死挣扎。
  「因为魔是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
  灵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输得太彻底。
  连心碎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
  她到底是为谁心碎呢？
  8
  一时的冲动往往铸成大错。
  洛德拔足狂奔。
  人去楼空。
  一切属于魔的东西都消失了。
  干脆得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
  魔一向认真。
  只要别人说不想再见到他，他就决不久留。
  洛德立刻又飞奔了出去。
  因为他知道──
  魔是他唯一的知己。
  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了。
  他仿佛乘着风，在街道间呼啸而过。
  寻找着魔的身影。
  魔要是没有他在身边，还能在这险恶的人类世界中生存吗？
  他绝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游荡。
  汗水──
  因为惯性而往后飞驰。
  冬末的早晨也因此温暖了起来。
  洛德记得──魔喜欢温暖。
  他总喜欢用手摸着枱灯，一直等它慢慢发热。
  他也爱捧着盛着热汤的碗，一直等它变凉。
  洛德的脑中不断闪过生活中的片段。
  热泪也开始飞散。
  他是他今生唯一的知己。
  洛德痛恨自己的口不择言。
  他明白。他全都明白。
  魔不说只是怕自己受伤。
  然而，他却反过来伤害了魔！
  洛德带着满脸的泪痕伫足。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可是洛德还算不上是男子汉。
  手提着行李的魔正走在对面的街上。
  低着头，一步一步认真地用脚走着。
  洛德惊喜地出声喊了他一声。
  魔恍如一只受惊的白色兔子，迅速逃离洛德的视线。
  洛德心急地大叫。
  魔跑得越急。
  洛德追踪着那白色身影。
  终于，白晰的脸转向了他──
  在尖锐的剎车声后。
  「洛德！」
  在丧失意识的前一瞬间，洛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了。
  9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手术灯。
  白袍。白帽。白口罩。
  洛德失去焦距的眼茫然地睁着。
  「心跳停止！快准备电击！」
  忙碌的声音。杂乱的金属摩擦声。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心跳停止了还有意识？
  瞪着眼前的白光。洛德平静地想着。
  体内的温度正一点一滴地流失。
  他却感到安心。
  还好闹翻了。
  这样他死了魔也不用伤心。
  手术室外。
  白色的身影颤抖着。
  无助。为什么此刻的他只有无助？
  他突然想起。
  洛德总是帮着他。
  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魔，他却真心相待。
  他学会了写字。
  学会了煮饭。学会了与人类的相处之道。
  洛德不只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恩师。他的兄长。
  魔又想起了──
  洛德笑着说他能交到自己这种朋友真是高兴的样子。
  直到现在，魔才知道洛德说错了。
  能交到洛德这种朋友是他的福气才对。
  他根本比不上洛德为他付出的万分之一。
  然而，为什么现在躺在里面的却是洛德呢？
  他何德何能交到洛德这个朋友？
  握拳。
  魔下决定心似地走到门边。
  口中喃喃地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是魔的话，应该会有魔力吧？
  魔不知道。因为他没用过。
  也不知道该如何用。
  如今，他只是一再地、反反复覆地用他们的语言祈求着：
  「吾愿将一切的生命能力传于洛德……
  吾愿以永生之力量换取洛德的生命……
  吾愿拋弃魔的灵魂化作尘埃，请守护洛德……」
  纯洁的白色。
  温暖的白光洒在洛德的身上。
  遁走的神智渐渐回笼。
  好象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途。
  终究还是回家了。
  10
  完
  住院一个礼拜后获准出院。
  洛德奇迹似的起死回生成了医院的传奇之一。
  由于脑震荡而引起了局部性失忆。
  不过，并无太大的影响。
  狭小的房间。陈旧的书桌。
  洛德的视线停留在枱橙上。无意识地。良久。
  春天到了。
  他喜欢温暖的感觉。
  坐下。
  感到淡淡的孤寂……与哀伤。
  仿佛身边应该有某个人的存在。
  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一本诗集。
  纳闷。
  他什么时候喜欢起这种文诌诌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