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大刀阔斧 更新:2021-02-26 17:38 字数:5253
我也不打算作出改变,因为太麻烦了。而且也没有我要改变的理由,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不是吗?
玻璃窗上的影子是半透明的,街道上来往匆匆的人们的身影不断地穿透我、再扬长而去,没有人停下来,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里有我的存在。
一团黑影骤然罩在我的头上,我讶然抬头,发现一个人正叠在我的影子上,对着我笑。
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深邃分明的五官、那会牵动人心的眼……
是他?
他笑得灿烂,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原本,我以为他是个不会笑的人,他给人的感觉总是那样的沉静自持,但此刻的他却笑得像个稚气的大小孩。
老天!他到底为什么对着我笑?
半晌,我终于发现他身边的『物体』正拼命地挥着手想要引起我的注意,那是一个如天使般可爱的小女孩。
她的眼睛……像他。
一。一 一。一
一。一
「游乐园?」我愕然地重复了一遍,疑惑的眼对上他的。
他的名字叫项翼,他的……女儿叫项晓仪。
「是啊,你要不要一道去?我正伤恼筋要一个人照顾这个鬼灵精呢!」他的笑容里竟多了份腼腆,我不禁看傻眼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明明自己没有什么事,却仍然做作地稍作矜持。「好吧。」
晓仪似乎并不怕生,一直亲热地缠着我,口里『叔叔』地叫个不停。我不禁苦笑,我已经到了被称作『叔叔』的年纪了吗?
「晓仪,我不是叔叔,是大哥哥喔!我还未满三十岁呢!」对于这点我还颇坚持的,三十岁这个关卡还真令人讨厌。
「大叔叔!大叔叔!」也不知道她是天生资质『聪颖』还是故意装傻,她给了我一个更令人吐血的称呼,之后无论我怎么纠正她就是不改过来,果然遗传了某人讨厌的基因哪。
「你的太太呢?」我和他各牵着晓仪的左右手,并肩走着。这样的景象颇为怪异,有不少路人甚至频频回头打量着我们。
「她是护士,今天刚好要工作。」他似乎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以平静的嗓音低语着。
说的也是,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我们又没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你呢?你结婚了吧?」他突然冒出这一句话,令我立刻心虚地缩了缩左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穿著轻便休闲服的他看起来更年轻了,几乎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反倒是一向不注重穿著的我一副邋遢貌。
「没有小孩吗?」他顺其自然地继续问道,我搔了搔头,不知怎的在这时候提这个话题让我有种被泼冷水的感觉。
「八个月了。」他先是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随即又恍然大悟。
「当爸爸……真不容易。」怎么?想跟我谈爸爸经吗?
我心理的确不平衡,这我知道。因为那并不是受我期待的孩子,要是没有怀孕的话,说不定我还轻松一点。
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想法,但却是我真实的心情。当然,我并不敢直说。
因为在他面前,我自惭形秽。
看得出来他是一等一的好丈夫、好爸爸,这样的人实在有点令人讨厌。但我却无法真正地讨厌他,或许是因为……
一种我也无法说得清楚的原因。
晓仪小小的手很温暖,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想要保护她、爱护她的念头,我想起了婉玲肚子里的孩子……他(她)应该也有同样温暖的一双手吧?
然而,我有自信当一个好爸爸吗?
我转头注视着项翼柔和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侧脸,心中有着失落,有着……我还不敢正视的情绪波动。
透过晓仪的手我接触到的不是别的,而是另一人的体温。此刻,我突然渴望……成为能与他同等之人。
04
心中流动着莫名的浮躁感,右手的食指在宗卷上轻点,眼神却呆滞地定在办公室门口。手边的工作才完成一半,但我的心思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来,总是……不知不觉地飘回那天的傍晚,两人分手的画面。
晓仪倦极地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火红的夕阳眩惑了我的眼,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淡淡的一句再见。
会再见吗?
右手无意识地拾起钢笔,轻轻地左右甩动着,甩动着,像是无法停下的旋转木马般──
「管翔!你在摸什么鱼!」王经理的怒吼震落了我手中的笔,我连忙坐好,胡乱地翻了翻桌上乱成一团的资料。
他意犹未尽地左右顾盼,希望能挑出我的毛病。在一阵严密搜索之后,他讪讪地拋下一句:「别让我再抓到你在发呆!」
目送着他的背影走出办公室后,我整个人立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自己得谨慎些才行。
「喂,管翔!你被骂了吗?」坐在我后面的同事突地问了一句。
「嗯,被抓到在打混。」我摇头轻叹,试图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这种乏味的工作真是令人吃不消!
倏地,桌上的电话响了。
「管先生,二线有你的电话。」总机小姐机械化的声音传来,我望着那闪个不停的红灯,心中一颤。
「喂?」
一。一
一。一
一。一
「管翔?」
「嗯,有什么事吗?」
「呃,昨天谢谢你陪了我们一整天……」
「那没什么啦,反正我也是闲着。」
「是吗……」
沉默像一杯开封的酒,慢慢地……蒸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就这样静静地拿着听筒,不发一语。电话线彼端的人仿佛也在品尝着此刻的沉默,我可以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有规律地起伏着,那像是要吹到我脸上的温润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觉得世界已运行到尽头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一丝云絮,也轻得让我无法掌握──如果我曾经想要去掌握过的话。「爱过吗?」
我不敢回答,也无需回答。那是一种感觉,一种令人惧怕的感觉,而我想……他懂,他也知道答案──就如同我知道他的。
我从不知道原来人的沟通方式可以超越语言,我从不知道。有时候说话……只是为了掩饰,因为总有些事情,是只能搁在心里,仿佛脆弱得一说出口,就会被风化于无形。
「有时候,反而会搞不懂自己真实的感觉。就像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跟一个只有见两次面的男人在电话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或许没想到,昨晚我失眠了。我想了很多,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我无法解释这几天我心境的突变,就像是……我变得不是我自己了。」他说着,语气间添了一份急促,这感觉于我是既陌生又熟悉。
我好想告诉他,这种不安定的感觉也一直盘踞在我心头,他所说的,我懂。然而,我们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
手指上的白金戒指无时无刻提醒着我,锁住了我欲开口的话,也镇住了我想要逃离的心。小孩再过不久就会诞生,我也即将成为人父,这样的我……还能说什么?
「世上又能有几个人能当真正的自己?」我苦涩地说道。
我承认我没有勇气跨出这一步,也没有资格。从那年的圣诞夜开始,我便已失去了资格。
「要是……早个三五年的话,你认为可以吗?」他此刻的声音少了平日的稳重,但我知道,这微微的颤音绝非软弱。
我轻扯出笑意,若是有『如果』的话。
「今天的天空好蓝。」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扯出另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为了──把自己拉出来,即使我知道……我还是会一再地陷进去。
「对啊。」他一顿,继续道:「可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可能正下着雨呢。」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地方在下着雨……」情感的开端已在理智的防守面上突围,那将会是暴风雨的前夕,无人能阻止。
「我听着。」我仿佛能看到他现在正温柔地微笑着,双唇呢喃般地对着话筒轻吐出这句话。
我是个男人,可是现在……我好想哭,为什么男人总是不能哭?为什么哭……就是软弱的表现?
「我的心里。」我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不由自主地从我的口中说出来,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真傻。我却无法停止。「我的心里在下着雨。」
慵懒的眸子已无法再装得不在乎,已不得不在乎。我轻轻地道了声再见,这次……由我来说再见。
05
下班后,我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着。暗淡的暮色笼罩着灰色的城市,过早活跃的霓虹灯刺痛了我的眼,我仍旧茫然走着。
只要我一开始迈开步伐,就必须到达某处;但我知道,我的目的地并不是人们口中的家。我还不想面对家里满桌的清淡小菜、婉玲幽怨的脸以及她挺大的肚子。
我伸手到西装口袋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被捏得皱皱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我向『茂伟』公司打听来的地址。
其实,根本不用看,那串文字符号早已印在我的脑海中,甚至连它的地理位置也在我的脑中摸拟过无数次。我的双脚完全不听令于大脑的命令,自动自发地往那个地方走去。
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脸孔都是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到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不禁怀疑,在别人眼中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吗?或是只对特别的人特别?
天空的那一端聚集起团团的厚云,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我舒了一口气,继续我的旅程。
一。一
一。一
一。一
来到公寓的前面,我全身已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了。街灯不知在何时亮起,但仍温暖不了我发抖的身躯。抬头望着寻于他的家,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我身处的大雨滂沱,他在里面做着什么呢?
瞄了瞄腕上的手表,只见指针了无生气地躺在冒着雾气的表壳内,原来,我竟忘了它没有防水功能。
公寓的窗口一户户地亮起,孩子们的吵闹声与炒菜的锅铲声交错相叠,阵阵诱人的饭香在雨的间隙中飘了过来,莫名地,我并不觉得饿。
越来越沉重的雨点不留情地打在我的眼皮上,涩痛了我的眼,但我还是一动也不动地仰望着。现在才发现,我只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仰望着。
现实的世界不容许童话,我不可能变成灰姑娘,也不是渴望成为人类的人鱼。我只是个平凡的男人,有个平凡的家庭,平凡的工作,平凡的人际关系,我……也只能活在现实中。
灌了水的西装重重地压着我的身体,令我无法动弹;咸咸的雨水从唇边渗了进去,腐蚀着我迟钝的味觉。
倏地,一抹灼人的光线投在黑暗的地上,只见他俊挺的身影靠在窗边,失神地望着外面。我整个人已溶入了黑暗之中,所以他……看不见我──我想。
然而,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早该知道,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会发现对方、追逐彼此。他瞬即消失在窗边,我叹了口气。
他狼狈地在雨中奔向了同样狼狈的我,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拥住了我,透过重重的布料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一如我的。
我们就这样,呆立在雨中,忘了自己,忘了世界。
然后,他注意到我不断颤抖的身躯,于是推着我到公寓前突出的屋檐下避雨。
「傻瓜!」他轻责着我,眼神却温柔得不得了。我微微地笑着,毫不在意自发端滑落的水珠。
「我以为……你已经说再见了。」他皱着眉如此说着,这个表情……令我心疼,比起婉玲怀胎腹痛时的表情更令我心疼。
「现在不是再见了吗?」我贼贼地回答,满意地看着他讶异的眼神。接着我拿起他的手仔细地端详。他的手指优雅修长,带着一丝沉稳的书卷气,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正如他给人的感觉──一丝不苟的。
我的手指游移至他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