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节
作者:
竹水冷 更新:2021-02-17 07:42 字数:4744
饶是暮田田生为伏魔天神,怕什么也不会怕这些死尸残骸之类的东西,事先更已知道这几个人当初为了造成强大的怨气以便守护《玄阳箓》,不惜将极其残忍痛苦的死法加诸自己身上,然而当她真正看到这些人的遗骸、明白了他们是怎么死去之后,还是大感匪夷所思,生平第一次为了这种事而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伏击
先前这井里阴气太重,故而羌狄大王子及其手下的尸体历经数百年都不曾腐烂。后来暮田田超度了他们的灵体之后,阴气渐渐散去,他们才开始腐烂了。于是现在,这些尸体是半腐的状态,白骨上挂着萎缩破碎的肌肉,干枯残败,烂至不同程度的面部还保持着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十分骇人。
更骇人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是半坐的姿势,然而他们并非坐在舒舒服服的椅子上,而是……
坐在自己的剑尖上!
所以,他们等于是自己对自己施行了满清十大酷刑中的“开口笑”,靠坐下的力道将利剑刺入自己的肛…门,绞碎自己的肠胃,痛极而死!
也就是说,他们是自己把自己爆菊爆死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暮田田忍不住想笑,可笑意刚一涌到喉头,冷不防就是一阵恶心,只好赶紧捂住嘴。
谭仲苏抱住她,苦笑道:“白日里我将下人们带下来的时候,丫头们都吓瘫了,只好让小子们一个管一个地蒙住她们双眼,尽快将她们带到密道中去。”
暮田田强忍下心头的不适,振作一下,捏了个诀,而后抬手一拂。
刚才那些尸体的脑袋还都是七倒八歪的,有些低着,有些仰着,有些侧到一边,此时随着暮田田手部的动作,他们竟同时动了一下,齐齐抬头,望向井口——这些尸体中有一个死时是闭上眼、而且此时眼皮也还完好的,居然做了个睁眼的动作,露出空洞的眼珠子来!
暮田田回头对大骇的谭仲苏笑了笑:“这些人自己的魂魄早已不在了,我招了几个过路的小鬼来,若是追兵很快找到这里,它们便可替咱们挡一挡。”
谭仲苏对她赞许地点了点头,便伸手往一旁井壁上摸去,找到一块砖,用力一扳,顿时便有格拉拉石门移动的沉重声音响起。
一条刚好可容一个中等身材的人通过的地道敞开在眼前!
暮田田糅身一钻,谭仲苏也跟了进来,他身材高挺,须得弯腰低头。地道里一片漆黑,暮田田只听见他又在墙上摸索了一下,那道石门便又重新合上。
他们俩拉着手,尽量快速地沿着地道一直向前跑去。谭仲苏告诉暮田田,地道的另一个出口就在靖阴的护城河边了,由此可以想见,当初羌狄大王子和他手下那些人或许并不是没有找到这条地道才走投无路,而是因为天厉太子兵临城下,他们即便从地道里出去,也无异于自投罗网。
——
子时一到,驱鬼大法师突然发现,刚才还加快了移动速度、以至于肉眼都能看得出在不断后退的红绳突然静止。
他沉着脸咬了咬牙。虽然一早就准备好了只要守株待兔就好,可守了这么大半天,还经过连番惊吓,人怎么也都疲了,再加上时至半夜,就算是精壮汉子也难免犯起困来,如今大好的形势又有重新恶化的迹象,教人焉能不烦燥?
他不由心急火燎,索性站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正好也可迫自己保持精神。
约摸一刻钟后,那条红绳又开始移动了。
驱鬼大法师眼中精光一闪,神情大振。他停下脚步,又皱了皱眉,有些明白了。
再思索了一会儿,他回身对蒙拔山大声说了一段话。
蒙拔山越听越兴奋,猛地一下站起来,对官兵们大声说:“那恶灵要走了!将士们听令:待这空中红绳落地之时,咱们便立刻冲进去,以防院中恶贼遁走!”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那半空中的红绳突然飞速坠地,看那迅急的落势,真不像是一条轻飘飘的绳子,倒似绳上负有万斤重担一般!
驱鬼大法师猝然抢上,嘴里硬生生蹦出一个发音奇怪的汉字:“走!”
这一回,这俩人的情绪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地感染到官兵们。大家将信将疑地望着那条红绳,心想你说红绳坠地就是恶灵要走,为啥我觉得也可能是恶灵突然牛掰了以至于你这红绳拦不住了涅?
驱鬼大法师见没人听他的,不由又急又怒,哇哇呀呀地对蒙拔山嚷嚷了一气,示意他跟他一起走,好示范给这些人看。
谁知蒙拔山虽然比其他人胆子都大一些,到底因为先前的事,对驱鬼大法师的本事也有了些疑惑,一个犹豫就没动弹。
驱鬼大法师大感受辱,黑着脸走过来,拉着蒙拔山的后领口就把他往府门处揪。
大家瞪大了眼睛,看这俩人都好端端地跨过了那条红绳,走到门前也还安然无恙,这才彻底信服,赶紧列队追了上去。
既然恶鬼已经没有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从保命变成抢功啦!
进了郁府大院之后,兵士们被分成几路,蹿到各房各院里搜索,驱鬼大法师和蒙拔山则带着最得力的一队精兵,直取后院枯井而去。
月光匝地。这帮人一进后院,就看见了那口幽幽的井,两个性急的小兵立即发足疾冲,二马当先地来到了井边。
他们俩刚把脑袋探过去一看,登时就全身猛一抽搐,双手僵直着捂住屁股,伸着脖子瞪大眼睛,张嘴啊啊的叫不出声来,脸上青筋直爆,似是痛苦已极。
驱鬼大法师见状一惊,仔细再看,便又放松下来,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小鬼难缠,但在爷爷跟前,你们可成不了气候!”
他口中说着,脚下却不停步,三两下跨了过去,将那俩人随意拨到一旁,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对着井口拈指念咒。
只见那张黄纸无风自动,扑扑燃烧起来。
而这一回,谁都看得出情况和先前一贴到门上就自燃成灰的那张符纸不同,这把火烧得很旺,那张纸却始终完整如新,既没有变黑,更没有破碎。
驱鬼大法师念完咒诀之后,手一抖,就任那张符落入井底。
双手捂住屁股直抽抽的那两个人突然全身放松,软软地瘫倒在地。
驱鬼大法师转回身来,傲然发令。
蒙拔山替他翻译:“敌人大势已去,快下去看看吧!”
——
古代城池虽然都不算大,然而要修地下暗道就得避开错综复杂的地基暗河,所以这条地道七拐八弯曲折回旋,谭仲苏带着暮田田足足跑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看到了出口。
他心下有些疑惑,觉得暮田田这一路上似乎十分仰赖自己,她的脚下跌跌撞撞的,一双手也将他抓得死紧,倒像个盲眼之人。
他不免奇怪:田田以往暗中视物的本领不是比我都强么?
他问过她几次,她都避而不答,只说自己还好,让他只管按他的节奏走,她一定跟得上。事态紧急,他也不便多问,只好更紧地揽住她,尽量把脚步放得稳当些。
好不容易,出口就在眼前了,谭仲苏心里暗自欢喜,不由加快了速度,搂着暮田田转动机关。
石门缓缓地移开。这里是护城河的堤坝侧壁,皑皑的月色下万籁俱寂,流水的声音便潺潺地往心头直淌上来。
谭仲苏和暮田田相偎相携着刚爬出暗道攀上河岸,冷不丁一股凛凛生风的杀气迎面扑来!
他们俩心里同时一沉:最坏的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只见月地里影影绰绰站着十几条人影,领头的正是沈氏父子。除了其中两人之外,所有人都冷冷地望着他们。而那例外的两人,一为沈寂涯,他看着暮田田,目光里全是担忧与抱歉,以及几分掩不住的伤痛;另一个便是沈沧岭,他死死盯住暮田田,眼中烈烈喷出火焰来。
暮田田下意识地抬头看谭仲苏,见他望着这些人,目光一凝,随后又似有两团火星啪啪一爆。
她便明白了,这就是当初逼得她放弃爱情、更废了谭仲苏一身武功的同一批人!
谭仲苏望向一旁,那里捆着早先逃出来的所有郁府下人,他们显然早已惊慌得过了,此时又困又饿,神情萎顿,一个个巴巴地望着他。
他勉力压下心头怒火,盯住沈铭锴,沉声说道:“我府上的下人与此事无关!沈大侠若真是英雄豪杰,且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沈铭锴尚未回答,沈沧岭便抢先开了口。他口里答的是谭仲苏的话,眼睛却仍紧紧盯住暮田田,语气冷硬:“哼,你这妖怪,当初便是我们手下败将,如今不过练了几天邪功,量你也不是我们对手,我们倒也果真不必以那些人为质相胁,你我单打独斗便可见分晓!”
话音一落,他便红着眼狂啸一声,提剑直向谭仲苏刺来。他心下乱糟糟全是一个念头:我必须赢,他必须死!否则田田就不会回来了,否则田田就不会回来了……
与君死别离
谭仲苏非死不可的念头在沈沧岭心头有如油烫火煎,迫得他一出手就是最凌厉的杀招。一剑击出,只听噌的一声清鸣,颤颤余音不绝于耳,沈沧岭愕然瞠目,待到看清出手之人,旋即又燃起两眼怒意:“寂涯你做什么?若不助我杀敌,便给我让开!”
沈寂涯一剑架在沈沧岭的剑上,满脸倔强:“大哥,请你放过他们!田田本就是谭仲苏的妻子,是你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段将她硬抢过来的,此刻诸多证人在此,你还想粉饰什么?”
沈沧岭恼羞成怒,瞪视四周。当年之事只有在场这些人知道,沈寂涯并不清楚,然而今日大家在这里守候良久,更有几个人是沈寂涯依命前去请来的,也不知是这当中的谁将风声漏给了他。沈沧岭本就恨自己在暮田田心中地位不如弟弟,当年的事第一就是不能让这小子知道,如今他却还是知道了,这让他以何面目与之相对?
他扫视了所有人一圈,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出卖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况且现在也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只好又将怒气引回弟弟身上:“沈寂涯,你若姓沈,便须知自己该同谁站在一边!谭仲苏不是善茬,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你嫂嫂是糊涂才受他引诱,你若不随我们一道将她劝返来,若谭仲苏死了还好,若放他们逃了,你以后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他一时心急,竟口不择言地用弟弟对暮田田的情意要挟起他来。
沈寂涯脸色一黯,却丝毫不为所动:“我知道……可我还是要放他们走。不错,我爱田田,我想她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哪怕不是我的妻子,能叫我常常看见她就好……”
众人听见他这小叔子竟当众承认自己对嫂子的情意,不禁愕然,有些人登时面露鄙夷,另一些人更是别开脸去,摆出一副非礼勿听的姿态。而沈寂涯旁若无人,只沉浸在自己的真心里,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却又凛然拔高,益发显出了一种毅然决然的意味:“可爱一个人固然会忍不住想要占有她,却更该随她心愿、让她幸福!大哥,田田过去爱上的就是谭大哥,如今也仍是爱上他,你我还不该死心吗?她跟你在一起根本不幸福,也不可能幸福,你还不明白吗?为何还不肯放她离开?”
沈沧岭历来最大的隐痛就是自己对暮田田百般疼爱示好都依然无法赢得她的芳心,此时被沈寂涯当众说破,登时暴跳如雷。他大吼一声“闭嘴”,便猛然发力,铛铛击开沈寂涯,直取谭仲苏!
谭仲苏身形电闪,将暮田田护在身后;沈寂涯则顺势一个转身,与谭仲苏并肩而立,同父兄并一众武林高手形成对决之势。
沈铭锴痛声喝道:“寂涯,你想清楚了吗?你这可是在助妖邪一臂之力,与全天下人为敌!”
沈寂涯咬咬牙,对父亲低下了头:“爹,孩儿不孝!谭大哥并非坏人,你们对他误会太深,不肯听孩儿解劝,孩儿只得……忤逆了!”
沈铭锴气急,当即高声发令:“既如此,兄弟们,切莫手下留情!”
十几个人应声一拥而上,将这三人合围在垓心。沈寂涯和谭仲苏背对着背,将暮田田护在中间,举剑对敌。
银白的月光里,十几柄长剑在空中翻飞腾跃,交织成一匹清亮的秋水。暮田田被两大高手牢牢保护,还是感到自己娇嫩的脸颊被铺天盖地的凌厉剑气削得生痛。这一年来沈寂涯常常去向谭仲苏求教,武艺突飞猛进,但他毕竟年岁尚轻,练功的时日也还不够;而谭仲苏往昔功力才刚刚恢复至八成,与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单打独斗固然都已不在话下,却无法长时间抵挡他们的合力围攻。
这么一来,连暮田田这样没有武功的,也能感到自己身边的两名男子渐渐落在下风,她焦急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令他们停战,却苦于剑气扑面苦苦相逼,怎么也张不开嘴来。
她吃力地随着这俩人的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