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
竹水冷 更新:2021-02-17 07:41 字数:4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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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官将气急败坏:“快把他们拉回来呀!你们难道不怕在那里呆久了自己也中邪?”
救人的士兵们唬得一哆嗦,一狠心就七手八脚齐心协力,推动撞木将那些人生拉硬拽地扯了出来。此时那一行十来个人在极度的撕心裂肺之后渐渐精疲力尽,喊声慢慢喑哑下去,眼球无力地翻动,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口中只剩出气再无入气,眼瞅着就要不能活了。
跟着蒙拔山一起来的那个雪原密宗驱鬼大法师骂骂咧咧说了一句话,出口却是番语,在场官兵无人能懂。蒙拔山面色阴翳地翻译道:“他说好厉害的猛鬼!”
此时官兵们士气大衰,都眼巴巴看着驱鬼大法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只见他掏出一张白幡般怪模怪样的符纸,五指急掐,口中念念施咒,而后猛然间举手一推,那张符纸便飘飘摇摇地向门上飞去。
见他露了这么一手,官兵们心下大喜,可才刚松了口气,就见那张符纸扑哧一声自己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化为灰烬,如同入秋枯死的蝴蝶般扑簌簌从门上落了下来。
驱鬼大法师顿时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直着双眼木木然说了一句话。
蒙拔山一听,一双眼也瞪直了,机械地将这话用汉语重复了出来:“这恶灵太可怕了!这、这怎么可能?这不是凡人能请得动的啊……”
——
府中坤位之上,暮田田泰然打坐,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
她愕然回头,大惊失色地发现谭仲苏居然又回来了!
他跑到她身边,也学她的样子坐下,脸上浮起一片殷殷关切:“田田,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太好?”
暮田田转开脸,避开他的目光:“我没事,就是刚才着急的吧。你怎么又回来了?”
谭仲苏叹了口气,伸长双臂将她箍入怀中:“我将他们都送下地道了。田田,你难道真以为我会撇下你自己先走么?”
暮田田又推他,却苦于自己本来就没有武功、现在又必须打坐原地而无法做到更多:“我让你别管我,你怎么不听呢?”
说到这里,她脸上又一冷:“檀……仲苏,我不明白你。你其实根本就不是真的在乎我,不是吗?当初你本已放弃了我,若不是因为想要取出《玄阳箓》续脉复功,而你又偏偏知道这左近最能替你办到这件事的就是我,恐怕你这辈子也不会再与我相见了吧?”
谭仲苏面色一暗,哑声问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觉得我只是利用你?”
暮田田将头扭向一边,沉静的姿态已是默认的意思。
谭仲苏将拥住她的双臂收得更紧:“田田,既如此,你该对我恨之入骨才对,又为何还要来救我?”
暮田田鼻中一酸,只觉万般委屈又无奈。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仍将目光定在别处,冷冷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快走吧。就算是感激我,不忍看我为你而受到伤害,那你也大可放心。我说过我一会儿就会追上去同你们会合,就算逃不脱,沈铭锴是我公公,沈沧岭是我夫君,蒙拔山也与我无冤无仇,他们不会害我的。”
谭仲苏望着她,突然柔柔一笑:“蒙拔山与你无冤无仇?你确定?田田,你是忘记了你惹他生过的气,只怕他恨你不亚于恨我哩!”
暮田田惊讶而疑问地回视他。
谭仲苏仰天一笑,神情慨然苍凉,似是在下定一个最后的决心。
然后,他低下头,双手捧住暮田田的脸,沉沉两泓柔情自眸中溢出,如同撤掉了一切堤防的洪水,再也无可阻挡。
“田田,既然已经这样了——既然你还是爱我,既然你已经又爱定了我,过去的事,我便一一说给你听……”
——
驱鬼大法师掏出一叠圆形的符纸,上面密密麻麻绘着小纂般的红字,远看有如血迹斑斑,煞是可怖,近看却谁都不认得那都是些什么字。
他将这些符纸分发给弓箭手,口中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什么,蒙拔山跟在一旁翻译:“你们将这些符纸都扎在箭头上——瞧见了吗?符心有个圆点,将箭头刺入那个圆点即可。”
士兵们依言照做,纷纷将箭头对准符纸圆心上的小点,刚一刺上去就感到符纸生出一股神奇的黏力,将箭头整个服服帖帖地包住,随即化为一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信心大增。而且这回是放箭,不用靠近,不用同这诡异的府邸发生任何接触,总该不会有事了吧?
领头的官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大家准备就绪,又望了望驱鬼大法师,见他成竹在胸地点了点头,便扬起一条手臂,又狠狠往下一挥:“放箭!”
弓箭手们早已将弓拉成一轮轮满月,得令后嘣嘣放开,一枝枝带着符咒的箭便破空而出,带着飕飕的风声直向院中飞去。
放出箭之后,弓箭手们都翘首等待着这恶灵称霸的府内发出野兽中箭的哀鸣,而后自己就可以等着庆功领赏了。
不料这春风得意的念头尚未转老,就见刚才那些箭又嗖嗖嗖飞了回来!
这回这些箭不是并行而出,而是排成一字,金光一闪之后便连成一枝粗长的巨箭!弓箭手们瞠目结舌,都被这诡异到极点的变故唬得呆头呆脑动弹不得,杵在原地束手就擒地看自己和刚才一起放箭的兄弟被那枝巨箭穿膛而过,万般滑稽地被串成了一根大肉串!
紧接着,他们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挥舞着四肢哇哇乱叫地被突然斜立起来的巨箭扬到半空之中。
被洞穿的腹部剧痛难忍,所谓穿肠蚀骨应该就是这种感觉了。可要命的是,他们不但无法在如此惨烈的痛楚中马上死去,还魂飞天外地发现身下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堆熊熊孽火——
他们真被当成一根大肉串烤起来了!
热火扑啦啦燃势汹汹,被炙烤的痛苦和窒息之感瞬间将这些人都扼得四肢痉挛全身抽搐。这些弓箭手中最年轻的那个在头昏脑涨之中随着本能将全身的衣裤都扯烂抛下,以求一息清凉,串在他下面的那个人看见了,忙不迭阻止他:“别脱衣服呀!若再无衣物隔热,你死得更快!”
那句话余音未绝,果然见那脱光衣服的人全身渗出浓稠的油汗。刚开始还只是一小粒一小粒,很快就变成一大颗一大颗滚滚地直往外冒。裸…露在火舌上的皮肤瞬间收缩皲裂,变成一小片一小片鱼鳞一般泛着油光。他的身体迅速缩成细瘦扭曲的一束,面部表情还定格在极度痛苦的段位上,整个人却已变成干尸!
其他人看见他的惨状,立即联想到马上就要有相同的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不由面如死灰,一个个捧着喉咙剧烈呕吐起来。干呕的动作抽动腹部伤口,他们一个个痛得浑身发抖,越抖越痛,越痛又越抖,原本杀伐征戮无所不能的矫健身躯变得瑟瑟然如同飘坠在秋风中的枯叶……
——
驱鬼大法师原以为加了符咒的箭就算不能一举取胜,至少也能挫伤府中恶灵的元气,不料那些箭飞进去之后只发出一阵没入棉花般的闷响,杀气被化解得一干二净不算,那些弓箭手还猛然间一个个面无人色,如同被开水烫退了毛的瘟猪一般,四肢僵硬地叉开,畸曲出匪夷所思的角度,在地上整整齐齐趴伏成一线,口中啊啊乱叫,嗓音如同被烟熏火燎般破哑难听。
紧接着,那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弓箭手竟抽风般发起了狂,他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转眼之间就把自己脱得光溜溜。趴在他旁边的那个人目光散乱地转过来看见,顿时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别脱衣服呀!若再无衣物隔热,你死得更快!”
那脱了衣服的人也不知听没听见这句话,下一刻,他全身的肌肉便极为诡异地急剧收缩,双目圆睁,显是已经厥过去了。
而刚才那句话引得其他趴在地上的弓箭手都往这脱衣服的人望过来,他们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且恶心到极点的场面一般,抓住自己的喉咙就哇哇干呕起来,不出片刻就已呕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瞅着就要昏死过去了。
旁边的所有人都骇然瞪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回官将也束手无策,不知还能怎么帮他们了。整支队伍倒是空前地心有灵犀训练有素,整整齐齐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再望向那大门紧闭的森森府邸时,所有人的双腿都战战发抖地软了下来……
往事
“……你晕过去之后,沈沧岭一步冲上将你抱起,此时我已只剩下了一缕游丝气,几乎连撑开眼皮都要竭尽全力,喊更喊不出声了。
恍恍惚惚中,只听有人在我耳边说:‘看他这样子,怕是也活不成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那也得挑断他全身筋脉。咱们是答应了沈小姐不会伤他性命,却也要防着他伤愈后前去寻仇啊。’
‘他疗伤时岔了气,这顿走火入魔已然足够废掉他那身功夫了。’
‘那也要以防万一呀!再说了,不在他身上刺几刀,怎对得起咱们那几个惨死在他口中的兄弟!’
他们如此说着,便有人过来了。我感到手腕脚踝一阵刺痛,便知道自己的手筋脚筋都已被他们挑断了。
他们做完此事之后,又有人道:‘哼,倒是便宜了他!’
‘咱们走!’
此后便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但就连这串脚步声也迅速沉入一片黑暗的沉寂,再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咱们的床上,摸摸被子,却不见你的体温余香。我脑中惊雷乍现,骤然想起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事,知道你已离我而去,顿时痛贯心肺,一张嘴便呕出一口血来。
恰在此时,一串脚步声匆匆靠近,我勉力抬眼,见是个慈眉善目的白须长者,身上穿的衣服怪里怪气,人也长得高颧深目,不似中原人氏。
他扶住我,开口说话,听口音也果然带着西域味:‘你醒了?好极好极,你身体底子不错,受了这么重的伤,短短七日就能恢复得再无性命之虞,此时这最后一口恶血呕出,你便可以开始康复了。’
呵!我那时根本就不想再康复,想着已然失去了你,此后漫漫一生,就算是相见都成了奢望,更不敢再续前缘,真不如一死了之。
可那救我的人告诉我,他是什么雪原密宗神农大法师的大弟子,年纪比师父小不了几岁,在师兄弟中也入门最早,却始终技不如人,落得师门中人人瞧他不起。他认为自己是大器晚成,可这话无人相信,也没人给他一展身手的机会,于是一气之下离门出走,在荒山野岭中为求宿而发现了我。他原以为我是个死人,却耐不住手痒痒,竟将我救活过来。我是他一生之中救过的第一人,又是如此疑难重症,他大为欢喜,便不许我求死。
我心中冷笑,心想我现在是行动不便,莫奈你何,可你既然决心将我治好,难道我将来还不能寻死么?
他瞧出了我这份心思,便搜肠刮肚地日夜规劝于我,后来他总算想到了一件能够打动我的物事,便是这《玄阳箓》。
他将《玄阳箓》的下落所在原原本本说给我听,告诉我若有本事将这书取出,则定可续脉复功,有什么仇怨或未了的心愿,也就可以去了却了。
我听了这话之后,自然心动,不光因为《玄阳箓》能让我下半生不必做个废人,还因为它居然就在靖阴,就在你所在的地方!我就此重新生出了贪生之念,这才老老实实配合那人的治疗。
饶是如此,我也足足养了一年的伤,才能够正常行动,当即易容更名转回潞南,带上我手下功夫最高强的凌风,以郁檀之名前来靖阴。”
说到这里,谭仲苏凝望着暮田田,见她脸色益发不好,眼中清泪涟涟,额角有细细的汗珠渗出,失了血色的嘴唇也微微发抖,想是过去的事情太过惨痛,对她的刺激太深,不禁心疼而懊悔,将她纳入怀中柔声轻慰:“娘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莫再为它难过了,好不好?”
暮田田静了一会儿,低声问他:“你自称姓郁,就是因为咱们遇见解语和泫溟的时候,我说你是姓郁么?”
谭仲苏浅浅一笑:“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
暮田田想了想,又问:“你那时尚未复功,所以既不去同沈氏交往,也万事低调,鲜以真面目示人,是怕被沈沧岭发现你找你的麻烦吧?”
谭仲苏无奈点头:“此事委实憋屈,你明明是我的妻子,我却不得不处处避着人,以免惹祸上身。你若说我胆小,那我也认了,我的确怕死,我怕死了,就真的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暮田田一哂,又问:“那你那天在临渊阁还那么大脾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我说话,就不怕被熟人看见?”
谭仲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