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节
作者:
竹水冷 更新:2021-02-17 07:41 字数:4740
蒙拔山这一大篇话说到这里,总算是尽皆明白。沈铭锴“唔”了一声,语气里终于泛起了忧意:“如此说来……谭仲苏能够得知那《玄阳箓》之秘,且那井中那般凶险,他竟能破除鬼魂怨气取出《玄阳箓》,身后怕是有高人相助啊……”
暮田田脸上一热:谭仲苏是怎么知道《玄阳箓》的,这她不清楚,但他之能够取出《玄阳箓》,这所谓的相助于他的“高人”,不就是自己么?
蒙拔山不懂行,所以他并不知道,那口井闲置了数百年,鬼魂的阴怨之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暮田田当时超度他们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她这里神思方自一转,就听见沈沧岭说话了:“爹,既然如此,依孩儿愚见,这谭仲苏已经留不得了。我们当初放他一条生路,本望他好自为之,留在塞外莫再回来;可他竟贼心不死,不但卷土重来,还恢复了功力,大大咧咧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何等嚣张!假以时日,只怕他又要作恶,还是趁他未成气候,莫再心软,将他杀死为妙!”
关于如何对待谭仲苏,沈沧岭比沈铭锴要心狠手辣得多,这是为了什么,要暮田田怎能不明白?她当即小手痉挛,紧紧握住胸口衣襟,白着脸站起来,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
沈寂涯连忙一步抢上,伸手搀住她。
暮田田看了看他,一言不发,转身就往自己的卧房跑。
沈寂涯拔腿追上,低声急问:“嫂嫂,你……”
暮田田转过来,已是一脸决然之色:“寂涯,我、我得去告诉他!我知道这是在与沈家为敌,与我的……夫家为敌,可我也顾不得了,我不能看着他死!”
沈寂涯脸色也已发白:“我知道,可是……小囡怎么办?”
暮田田猛然收住脚步,身体晃了晃。
突如其来的泪水猝然夺眶而出,她六神无主,一把抓住沈寂涯的双手:“寂涯,怎么办?你帮帮我!小囡、小囡她、她就是谭仲苏的女儿!”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原以为自己对沈氏父子的人品极其信任,事到临头才发现,她对他们根本毫无信心,小囡是谭仲苏的女儿,他们怎能不知?如果到时候他们把小囡带去要挟她和谭仲苏怎么办?!
沈寂涯反握住她的手,出语坚定:“别急,田田,我定会帮你!”
到了这个关头,他知道暮田田已经将自己看成这世上唯一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便也不愿再叫她“嫂嫂”,只愿当她是个无助的孤女,是自己拼出一条命也要保护的那个人。
他略微沉吟,有了主意:“我们立刻带着小囡潜出府去,找户可靠的农家,请他们照料小囡。农家夫妇大多和善可亲,咱们再多与些银钱,他们定会守口如瓶,并待小囡如同亲生骨肉。安置好小囡之后,你马上去找郁……谭大哥,我还得回来,看看能拖住他们一时也是好的。”
事不宜迟,暮田田连装也顾不上换,匆匆带了些钱财,抱着小囡就跟沈寂涯偷跑出府去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离府颇费了番周折,逃到外面的时候暮田田已经心急如焚,因为沈铭锴已经差出几路人马,一面去联络官府,另一面去召集江湖上的好手,准备尽快包抄郁府,围攻谭仲苏了!
伏魔神女的身手
暮田田赶到郁府,挥起双拳对着门板就是一通疾风骤雨般的猛砸。一敲开门,她也顾不上同满面惊讶的凌风打招呼,跃过门槛就直冲进去:“檀哥哥他人呢?大事不好,你们快快收拾东西,准备逃命吧!”
凌风不明所以,追在她身边连声急问:“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暮田田脸色发青,闷着头只顾往前冲:“现在什么都来不及说了,照我的话做就是,檀哥哥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话音刚落,定睛一看就见谭仲苏已经奔到了长廊上,快速迎近。想来他耳力不俗,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此时赶到近前,他脸色胀红、目光锐亮逼人,那其中的惊喜与错愕交加之情,触目惊心。
暮田田顾不上同他别扭,跑到跟前就嚷嚷起来:“你快走!有个叫蒙拔山的已经发现了你,他去我家找上了我公公和沧岭,他们带着兵士好手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谭仲苏脸色霎时转白,一怔之后咬牙切齿道:“这个姓蒙的,真不该留他活口,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
暮田田心念电转,径直挑出最重要的话来说:“蒙拔山原本是冲着《玄阳箓》来的,你将那书藏好,若是走到绝处,也好有个将住他的砝码!”
谭仲苏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随心意深沉如壑。
暮田田急得直跺脚,连忙去拉他:“还发什么愣?拿上书快走啊,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里等死么?”
谭仲苏却顺着那一拉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拥住:“那你……”
暮田田气急,对他又打又推:“你管我呢!反正你也不要我,这种时候又问我做什么?”
谭仲苏死死抱住她不放,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怎会不要你?我就是不要我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暮田田见他也不知是狂放自傲还是分不清这轻重缓急,只好妥协一步:“那我跟你一起走总可以了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谭仲苏这才略略松开怀抱,望着她一脸喜极欲泣却又担忧焦虑的复杂神情。
好在这一回暮田田终于拉动了他:“快走啊!”
于是谭仲苏拉着暮田田奔回内室,取了一本蓝皮帛书揣在怀里。下人们已经在凌风的吩咐下满府上下奔忙成一片,暮田田见他们家大业大,一时还真走不了,急赤白脸地跺跺脚又说:“还是让他们就先这么躲出去算了,东西都别拿了,保命要紧!”
当下凌风依照主人吩咐,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和几个女仆先走一步,可他们刚出门没多会儿就又退了回来,砰砰砰将门闩重重撞上。
暮田田脸色霎时铁青:“怎么了?”
几名胆小的丫头已经吓得哭了出来:“一大队官兵已经来到巷口,恁的凶神恶煞,咱们走不了了!”
还没等谭仲苏下令,凌风已经跃上墙头,将轻功展到极致,风驰电掣地跑出了一圈浮光掠影,而后跳回地面,过来复命时声音都发起了颤:“少爷,每一条路都堵死了!他们还带了弓箭手,防着咱们若从屋顶逃离就要放箭哩!”
其实就算官兵们没有放箭的打算,谭仲苏和暮田田也不可能扔下这一家上下一走了之。没功夫的人一旦被留在这里,就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拷打折磨了。
这里面诸人方自心神大乱之间,外面齐刷刷的脚步声已经合围站定,紧接着响起的是蒙拔山得意洋洋的粗声破嗓:“谭仲苏,我蒙拔山在此,这一回是由不得你不见了!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识相的就带着《玄阳箓》快快出来投降吧!我们有精兵五百,沈老爷子也已派出手下前去召集附近的武林高手,就算你武艺高强过人,若顽抗也绝无活命的可能,还是大大方方开门迎客吧!”
暮田田生怕谭仲苏上当,连忙提醒他:“别听他的!他方才在我家说过,因忌你曾是吸血妖邪,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将你杀死!”
谭仲苏温柔而坚定地望住她,紧紧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别担心,我理会得!”
暮田田想了想,问道:“这王府里应该有什么秘道之类的吧?你知道在哪儿吗?我可以将那些人拖上一拖,你们趁这时间偷偷逃走。”
谭仲苏点点头:“那口井下面其实就是地道,通往城外,却不知此事有几人知道。”
暮田田忙说:“事到如今,就算是搏命也得赌上一把了,咱们就走那条地道!”
这边正商量着,外面蒙拔山已经没了耐性,见里面没有回音,生怕谭仲苏逃了,迫不及待地命人抬出撞木来,开始攻门。
谭府里的下人们吓得乱作一团,暮田田忙对谭仲苏道:“你带着他们先走,我在这里布置一番,马上就来同你们会合!”
谭仲苏急忙拉住她:“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再说你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布置?”
暮田田对他傲然一笑,可不知为何,这抹笑落在他眼里,却品咂出一缕凄怆与决绝。
“我固然不会武功,可你忘了么?我是伏魔神女,我可以搬请厉鬼相助!你们快走,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反而不好作法了!”
谭仲苏仍觉不妥,不禁犹豫,暮田田急得将他狠狠一推,厉声大吼:“快走!若是不听我的,咱们就只有统统死在这里!”
谭仲苏再也拗不过她,只得深深望了她一眼,带着一众下人径往后院奔去。
暮田田大大松了口气,转回身来,收了突然涌至眼眶的泪水,沉下一口气,开始作法。
她找到府中的纯阴之位——坤位,就地盘腿坐下,摆好打坐的姿势,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数出八张,咬破指尖,用血在上面写下八个不同的字。
就在她写字的同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叠符纸原本都是一般冥钱的赭黄色,然而随着字符在上面一笔一画完成,这些纸的颜色也逐渐改变,最后变成赤橙黄绿青蓝紫并纯白,统共八种颜色。
暮田田扬手一散,那些符纸便直直地飞扑开去,正正命中王府院墙上的八个方位,各踞一隅。
而一旦贴定,那上面的血字便发出了荧荧的银光——
那队正抬着粗重的撞木击打府门的官兵忽然觉得眼前时空陡转,定睛再看,发现自己居然正漂在一片黑茫茫的大海上。海上正起着可怕的风暴,天昏地暗之中惊涛骇浪如同山崩地陷,一道道狰狞的闪电有若粗壮的臂膀不断撕裂阴沉沉的天空,如果不是有这段木头紧紧抱在怀里,他们势必早已葬身海底!
他们全都忘了自己刚才明明是在奉长官之命围攻一座府邸,从脑到心都认定自己原本是乘坐在一艘大船之上,后来船体被猛烈的风暴扯碎,整船人都落入冰冷的海水。
举目四顾,他们肝胆俱裂地发现原来自己是最幸运的一队人,因为有这段浮木救生,而同船的其他人都已经溺水而死,此时一个个翻着白惨惨的肚皮漂在水面上,如同一片片鬼影般的人皮。
突然,那些溺死的尸体中,有一具动了动,抬手划着水,向浮木靠近了一点。
有一个兵士语调天真地问了一句:“哎?怎么人淹死了还会游泳?”
另一个人啐了他一声:“切!淹死了当然不会游泳,除非是水鬼!”
这句“水鬼”甫一出口,所有人都毛骨悚然地发现,那具动了一下的浮尸突然睁开眼睛,目光中淬着利刃般的恶毒和刻骨的仇恨,猛地一下像头敏捷的水生动物般朝他们直扎了过来!
水鬼诈尸霎时间化作一场可怕的瘟疫,迅速传及整片僵尸遍布的海域!兵士们绝望地惨叫着,拼命划水想要逃开,无奈四面八方都是扑腾而来的水鬼,况且怒海肆虐,岂容他们逃脱?那些水鬼一个个披头散发,面部焦黑,明明是溺水而亡,却又像遭受过烈火焚烧一般面部扭曲,变形的五官挤作一团,无从分辨,只有一双双暴突而出的眼睛和嘴唇下尖利的牙齿清晰可见。它们抓住这些可怜的兵士拼命往下拖,被齿噬爪挠的剧痛迅速从双腿蔓延上来,侵入血脉的尸毒奇寒入骨,手臂很快就失去了力量,再强烈的求生欲望也无法令他们抱牢那段救命的木头,只能无声呼号着,眼睁睁看自己向殉葬场一般尸骨堆积成山的海底无能力为地沉下去……
——
蒙拔山下令让一队士兵抬着撞木去攻开府门,不料他们才撞了几下,突然之间就像中了邪一般,齐刷刷凝定身形,然后一手死命抱住那段木头,腾出另一只手来在空气中发疯般地挥动,每个人都目眦迸裂,口中哑哑哭喊,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求生。那根撞木何等沉重,他们本来是需要每个人都用双手才举得动的,如今突然撤开一只手,撞木就理所当然地狠狠砸在地面上,将每个人的一条腿都轧得血肉模糊,而他们瘫倒在地上,浑然不觉腿伤,继续挥着手哭爹喊娘。
而一派垂死挣扎般的哀嚎声中,突然有一个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哎?怎么人淹死了还会游泳?”
旁观者一听这话,都大骇不解,此时又听另一个人回答他:“切!淹死了当然不会游泳,除非是水鬼!”
蒙拔山和带兵的官将到了此刻才总算明白过来,这些人怕是被魇住啦!
他们如梦初醒,赶紧喝令身后呆若木鸡的士兵:“快快,快把他们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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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拔山和官府将领齐喝出声,一语吼醒梦中人。那些眼睁睁看着同伴中邪的士兵们虽然心生怯意,无奈军令如山,也只得硬着头皮冲过去拉他们。谁知他们一靠近,那些压在巨木下的人就惊叫得益发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