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17 07:41      字数:4763
  暮田田倒有些愧疚,只觉得是自己的过错:沧岭教她喊娘,她一下子就学会了,怎么自己教她喊爹,却这么久都学不会?
  沈沧岭自然有些失望,却也不以为意,反过来安慰她:“不妨事的,孩子还这么小,哪里懂得许多?她喜欢我抱她喂她,次次见我都对我笑,我心里便十分欢喜了,这声‘爹’,她心里一定早已叫过无数遍了。”
  有一次沈沧岭从外面回来,径直就来暮田田房里,一进门就见她将一根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轻声,垂眼便看见小囡趴在她肩上,大概刚刚睡了过去。
  他快步走过来,帮她将小囡轻轻放在床上,用薄被盖好。
  俩人无声无息地站起,心心相印地也不叫下女,暮田田抬起双手,沈沧岭便心领神会地背过身去除下外套。暮田田将他的外套挂在墙边,一转身就直直撞在他怀里。
  暮田田呼吸一滞,眼前昏然一暗,便感到他的唇热烘烘地堵了上来。她方欲闭眼承受,脑子里却冷不丁一凛,那个镜头又闪出来了——
  他捉住她,突然一出手点了她的穴,令她僵立不动,而他从从容容地抱紧她,低头就覆住了她的唇!
  这个似真似幻的印象如同它在新婚之夜第一次出现时一般,令暮田田立时像是咬了只苍蝇,惊恐和恶心的感觉顿时轰散了所有缱绻柔情,她下意识地立即绷紧身体牙关紧闭,竭尽全力也只劝得自己没将他一把推开。
  沈沧岭乱着团呼吸正欲长驱直入,却发现暮田田的嘴怎么也不肯张开。他按捺着满心急切,耐心地在她的唇齿上舔了又舔,半晌未果,难以尽兴地睁眼,便看见她满眼戒备地直勾勾瞪着他,小小的脸上全是如临大敌的倔强。
  他不由苦笑一下,略略松开她,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田田,放松些,我不会伤害你的,嗯?”
  暮田田仍是紧张,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沈沧岭重新鼓足信心,抬手合上她的眼皮,手指缓缓滑落,温柔却坚决地启开她的唇。
  暮田田被动地将牙关咧开一条缝,立即感到陌生的男子气息和触感涌了进来,密密实实堵了满口。她不舒服地微微皱眉“唔”了一声,沈沧岭的身体突然一绷,一手握紧她的腰肢,另一手就急乱地向她胸前抓来!
  暮田田一把挡开他的手,惊惶地瞪大眼睛,只见他双目微眯,眼神迷乱,拥住她就往床边带——
  暮田田蓦然想起一个绝佳的理由,连忙低声喊道:“不要,小囡在这里……”
  沈沧岭当机立断,停在桌子边就将她俯身压下,双手颤抖着伸向她的衣领——
  暮田田终于忍耐不住,用力推开他,一翻身离开那张危险的桌子,慌忙向门口跑去。
  掩上门时,还听见沈沧岭苦苦压抑的低吼:“田田别走……”
  暮田田越发心慌意乱,像是身后追着个能将自己一口吞下的恶鬼。她慌不择路,只是低着头没命地跑,直到突然撞到一件什么物事,而后被弹开,却又马上被定住。
  她仓皇抬脸,看见沈寂涯双手握在自己肩头,目光里熊熊燃烧着火焰:“田田!”
  她霍然清醒,连忙退开一步离开他的掌握。沈寂涯也猛然省悟,急急地缩回手别开脸。
  旋即又侧过头来看她:“出什么事了?”
  暮田田回头望去,没见沈沧岭追来,提在胸口的一口气顿时一泄。
  这里是沈寂涯平常练功的院子,她上次来找他,才不过是一天以前。
  难道是因为这个地方同郁檀之间曲折到几乎无异于并不存在的联系,才令她在慌不择路之中本能地跑到了这里来?
  她摇摇头,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
  那次失败的接吻尝试之后,沈沧岭往后退了一步,再将暮田田抱在怀里时,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地亲吻她的脸颊。
  这样的程度她似乎还能接受,每次都静静地靠着他,嘴角抿着一丝赧然的浅笑,腮边娇红薄染,令他一时间热血沸腾,亦觉此生足矣。
  他们夫妻俩感情日笃的情形看在沈铭锴夫妇眼里,沈夫人心下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如何。然而随口一问就知道他们仍旧分居,沈夫人不忿之中便有了几分猜疑。
  这一晚沈沧岭回到自己卧室,刚刚躺到枕上,便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他起身再看,发现枕下露出一角书页,抽出来一看,不禁面红耳赤。
  那竟是一本秘传的春宫!
  沈沧岭又气又笑,跳着脚将刚才伺候过他更衣的婢女又叫了进来,指着书问:“这是谁让你放在这里的?”
  婢女脸红过耳,慌忙跪下,声若蚊蚋:“是、是夫人……”
  沈沧岭恍然大悟,益发羞恼:“娘难道是觉得我不会?”
  婢女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夫人说,大少爷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沈沧岭不耐烦,更有些急躁的好奇。
  再听婢女的语气,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奴婢本就是大少爷的人,愿、愿给大少爷填房……”
  沈沧岭哭笑不得,忙叫她起来,柔声慰道:“别怕,这是夫人多事,有你什么错?下去吧。”
  婢女也不知是如遇大赦还是心有不甘,福了福就往外走。
  沈沧岭又叫住她:“等等!”
  他找了块红布,将这书密密包起,递给婢女:“送到大少奶奶房里去,别的什么都别说,就说是夫人给我俩的。”
  婢女接过书,红着脸诺诺应声,逃也似地奔下去了。
  寿辰
  暮田田第二天早上刚起床,下面人就送了件东西来,说是夫人让送来给她和沈沧岭的。
  她拆开包布一看,脸霎时就红了,一把扔开,心里一时气恼:夫妻之事何等私密,婆婆怎的连这个也管到头上来了?若是看不下去,直接给你儿子收房纳妾不就得了吗?
  心里疙瘩了一会儿,脾气却又落了回去,想来到底是自己不对。
  这是在耗着什么呢?要么索性就一直像过去那样,冷了他的心断了他的念,也好让他休了自己另娶贤妻。
  现在这个样子,恋人有余夫妻未满,自己是自作自受,却平白耽误了他呀。
  可是除了自怨自艾之外,暮田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是自己成心犟着不肯与他圆房,实在是从心理到生理,双双不能。
  说到底还是心理问题吧,可恨现在又没有心理医生,找谁治去?
  暮田田怔怔地在窗前坐下,心神晃晃悠悠地越飘越远。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心理障碍呢?也许正如爹爹和沧岭所言,当初确是那个强人将我掳了去,而后强迫了我吧?我将他彻底忘了,那被强迫的印象却还根深蒂固,于是便莫名其妙地转移到了沧岭身上去,白白冤枉了他。
  大概真是这样的吧……
  日子如此别别扭扭的,过得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堪堪数月流水介过去,就到了暮田田的生辰了。
  头一年暮田田过生日时,挺着大腹便便,沈沧岭给她热热闹闹做了场寿,各种排场差不多都到了小辈做寿的极致,免不了就让沈夫人脸色不好看了:“她才多大?这么穷折腾就不怕折了她的福?”
  沈沧岭贵人多忘事,到了今年又大张旗鼓地张罗,只是经暮田田提醒后学了乖,不说是给自己媳妇儿做寿,只说家里久没热闹了,不如请个戏班子来唱一台戏,再摆上一天流水席同亲戚朋友们乐呵乐呵。
  沈夫人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奈何他不说出那真正的由头,自己便也抬不出责骂的理由。
  这天暮田田一大早起来,好几个婢女就捧着沈沧岭请人给她新做的衣服首饰进来,给她花枝招展地扮出了一袭盛妆。早晨吃的是细龙须下的长寿面,独独一根连绵不断,满满堆了一碗;饭后又上了摞得整整齐齐一盘水灵灵的寿桃,惹得婢女们吃吃直笑,纷纷打趣:“大少奶奶,大少爷这是盼你活到万万岁呢!”
  暮田田也笑:“我倒是在想,他是觉得我会有多短命啊!”
  沈寂涯也规规矩矩送了寿礼,是一柄镌着云纹的如意形发簪,木制的,虽不值钱,却也别致。
  暮田田欣喜地接过来就往发髻中插,一边对着镜子里的少年问:“哪儿买的?赶明儿我也上他家铺子逛逛去!”
  金黄色的铜镜中,少年的笑容波澜荡漾,像是飘在水面上一般:“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暮田田动作一滞,旋即又越发放大了脸上的笑容。她转过身来,冲他噘着嘴跺脚:“寂涯你就知道磕碜我!男孩子这般手巧,当真也值得如此炫耀么?”
  沈寂涯笑了笑,低下头:“是不值得,不过想讨嫂嫂欢喜罢了。”
  这天的午饭就摆了一长溜在院子里,饭菜一边上着,台上就敲敲打打地唱起来了。暮田田吃了一碗饭,就随沈沧岭抱着小囡去给亲友们看,正客套着,眼风一扫,看见自己房中的丫头忙忙跑来,远远望着,手里拿着包什么东西,像是有事找她,却又不便打扰。
  暮田田就把小囡放到沈沧岭怀里,笑道:“我过去看看下面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走到婢女身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油纸包:“这是门房送进来的,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给大少奶奶的寿礼,那人特特交待了,既为寿礼,则不可与他人分享。”
  暮田田一边问“什么东西”,一边三两下拆开纸包,见是四个圆乎乎的面饼,撩人的焦香像条调皮的小虫子,立马钻到人的鼻孔里兴风作浪,她都听见对面婢女喉管里的“咕咚”一声啦!
  “老公饼?”暮田田有些发懵,一时想不到会有谁给自己送这么一份如此朴实却如此精彩的寿礼。
  她回身看看满席亲友。沈沧岭虽然不敢同父母明说这天是要给暮田田做寿,同时却又怕委屈了妻子,所以通知亲友时都暗地里提点过了,这些人自然都带了礼品来,可哪个不是当面送上的?否则送了不被记认,这份人情岂不白做了?
  而自己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是没请到的呢?
  暮田田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郁檀。
  可是……他?
  暮田田暗自苦笑,对自己摇了摇头。
  一来,他并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二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沈府的人。
  怎么也不可能是他送的啊。
  冥思苦想了半天,暮田田始终毫无头绪,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把四个老公饼都吃完了。
  再看看婢女委屈的小馋猫脸,暮田田大为过意不去,自己还真是当仁不让啊!
  不过……送礼的人交待过的嘛,不可与他人分享啊。
  算了算了,管它是谁送的呢,就算是仇人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也毒不死,白白享用一顿美食,何乐而不为?
  这一日大寿做得兴尽而终,暮田田过后回想起来,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那一包四个满口余香的老公饼。
  而这天晚上,居然又梦见了郁檀。
  是一个真实到离奇的梦。她梦见她和郁檀两个人一起过生日——更确切地说,是郁檀给她过生日,他送了她老公饼,望着她惊喜的笑颜,缓缓开口道:“小丫头,你还不知道吧?老公饼不但是我们潞南的特产,而且是有讲究的。”
  暮田田好奇地追问:“什么讲究?”
  郁檀却只是望着她温和地笑,笑容慢慢漾开,看起来意味深长,而他眸中那柔柔绵绵的目光,仿佛马上就要化作看不见的藕丝,直缠到她心里去。
  她缠着他好说歹说软语哀求,好不容易他脸上的表情松动下来,转过来正要回答——
  突然就有个电灯泡插了进来!
  来者倒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黄大仙,那是他刚刚替褚老爷做完那桩以命换命的事,遇到了他们俩,把这件事讲给他们听。
  暮田田听入了神,一时竟把郁檀还没给她讲老公饼的讲究一事都给搁下了。而她听完褚老爷的事情之后特别惊讶,追问黄大仙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把褚老爷的命换给另外一个人?让那个人去替他有今生无下世?”
  她刚说完这句话,身旁的郁檀就转过来看着她,他的眼睛里蓦然凝结的哀伤如同冰封的海底,浓暗的墨黑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惊喘着醒转,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力的拳头紧紧捏成一团,疼痛发疯地膨胀,也许下一秒就要炸裂,血肉横飞!
  她知道梦里郁檀的哀伤从何而来。
  因为她的那句“有今生无下世”。
  这个说法本来是粤语里的,暮田田是当初跟着老妈听陈小春的老歌《献世》时学来的。
  想到这里,暮田田的脑子里依稀就开始有旋律回转。那首歌她本来没听过几遍,更从来没觉得自己学会过,可是就在这个深夜,每一句歌词都清晰而连贯地跳了出来,打在她的脑海里,一如打在银屏上的字幕——
  我没有胆挂念,你没有心见面,试问我可以去边?
  只要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