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
竹水冷 更新:2021-02-17 07:41 字数:4734
暮田田也连忙对他们俩道歉。她和谭仲苏暗暗握紧了双手,俩人都拼命按捺着几乎冲口而出的惊讶,暮田田对谭仲苏附耳说了句话,谭仲苏便笑道:“好好好,为夫陪你便是!”
说着,他们俩携手站起来,暮田田低头红着脸,谭仲苏则对雷氏夫妇拱手道:“二位请随意,我们出去一下。”
这副情形,见者一定都能领会到,是暮田田内急了,于是谭仲苏陪她去解手。
他们俩钻出岩洞,又走开了十多步,才站定说话。
“哇!刚才她叫他什么来着?师父?原来他们俩是师徒啊!怪不得要私奔呢!师徒相爱,绝对礼法不容啊!不过他是她的什么师父呢?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肯定更知道他们俩身上都没有武功吧?
可是那女子——刚才她师父叫她解语是吧?——这个解语这么漂亮,怎么会是个弱智女孩呢?通常先天弱智的人容貌也会有异于常人,何况她既然从师学艺,应该本来是好好的呀!难道是因为他们俩相爱受到阻挠,她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不会是被人伤了才变成这样的吧?好可怜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也太奇怪了!他们身上的气息明明就是凡人,绝非妖鬼,而且看解语这么胆小怯懦,她师父看起来也没什么本事,再加上他们刚才的反应,他们俩——至少这个做师父的肯定是知道这山中狐精的事的,怎么还敢跑到这儿来呢?
哎呀,对了!我刚见到他们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现在总算想起来了:他们怎么上得了这座雪山的呢?这巴陵戒原若非雨天入内,不是只能在原地兜圈子的吗?咱们之前都靠近不了这里,难道他们也破了这其中的结界?”
暮田田已经憋了半天了,一有机会说话就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口气说了出来。
谭仲苏浓眉一轩:“你说他们身上并无妖鬼之气?可为什么……我无法感知他们的前世呢?”
暮田田“啊?”了一声:“还有这么邪门儿的事啊?你也无法感知我的前世,而我是……难不成他们也是……不对呀,他们身上如果有仙气,我一样也是能知道的啊!可他们真的就是凡胎肉体,真的!”
谭仲苏沉吟着点头:“此事果然蹊跷!不过……今晚若无意外,那狐精自当现身,到时候不怕这俩人不露出底细!”
是晚,他们四人就在这山洞里,对着一堆扑拉燃烧的火,两个男人靠在石壁上,他们的妻子各自缩在他们怀里,闭目安睡。
洞里只有这一方被火光笼住,其余地方黑压压一片,望过去仿佛深不可测,亦不知是否潜藏着什么东西。
四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柴草焚烧时发出的哔哔剥剥的爆裂声。
午夜时分,暮田田忽然睁眼,向洞口瞟了一下,心里惊疑不定。
果然有东西来了!
可是……怎么回事?不是妖气啊……
洞口漆黑一片,在火光的干扰下,原本被外面的白雪映成一片幽蓝的夜色也变得深沉如墨。
暮田田又看了一眼雷公子和解语,见他们依旧紧紧相拥,仿佛都正在梦乡里沉沉酣眠,只是雷公子的眉心隐隐有细纹起伏,似乎就连在睡梦中也无法放下满腹无人知晓的忧虑。
暮田田翻开谭仲苏的掌心,用指尖在那里无声地划动:厉鬼来袭!
谭仲苏仍然紧闭双眼,看起来好梦正醇。
但他的食指马上就在暮田田手心飞快地回了一句:按兵不动,别把来替咱们试探的帮手吓跑了!
暮田田扣住他的手指,轻轻地上下摇了摇,表示自己明白。
她继续敛着身上神息,静待这不速之客的来临。
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解语开始不安地扭动,动作越来越激烈;雷公子先还是软语温存地轻声安慰,很快就按不住,不断唤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里的焦急也越来越浓重。
暮田田和谭仲苏开始还只用耳朵听,直待到时机成熟,才装出一副刚被惊醒的模样,揉着眼坐起来问这是怎么了。
雷公子显然已经束手无策、忧心忡忡,也顾不得许多,应话时语气里一片慌乱:“内子不知做了什么恶梦,怎生叫也叫不醒……这、这可如何是好!”
再看解语,只见她双目圆睁,目光却是涣散的,仔细望进去,会发现她的瞳孔急剧收缩,眼白远远多于眼黑,好不骇人!
突然,她口中“嗬嗬”的喘息连缀成字,嘶喊出言时竟是不似人声的粗重沙哑:“别追我!我没有啊,我不知道啊!”
别人不明所以,暮田田却一眼就瞧见了她此时目中所见。
此时的解语正觉得自己独自行走在一条长长的幽暗恍若墓道的路上,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双脚步声。那双脚步声每响起一下就会激起一串彼此应和重叠的回音,这回音仿佛具有着某种在蚕蛹中蠢蠢欲醒的生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因而更显可怖的邪恶力量,似乎随时都要破茧而出!
她吓坏了,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却只见漆黑一片,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就紧紧追在咫尺之外,说不定下一步就要扑上来了!
黑暗和未知都是恐惧的根源,解语害怕得气血翻涌,没命地狂奔起来,一颗心扑扑乱跳着仿佛正紧张地准备着,一旦危险来袭就从喉咙里直蹦出来,化作极度充血的脆弱拳头击向对方,与敌人同归于尽。
不知跑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快要断掉了、再不停下来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此时前方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幕中突然升起一轮巨大的黑色月亮,大约是被天狗全然吞入腹内,暗影比泻出的光更清晰分明,看上去就如同发散开来的是一圈黑光,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恐怖,却又似带着某种邪魅,迫得人明明不敢看,却又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借着这几乎不能给眼睛提供任何帮助的暗芒,她再度回头,终于看见了身后跟着的究竟是什么!
只见是一具无头的身躯,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它那双瘦骨嶙峋恍若鸡爪般的手僵直着向她伸过来,肚腹里发出一串凄惨到能教人一闻之下便神智错乱的哭嚎:“我的头!我的头啊!快把我的头还给我呀!我痛啊,痛——啊——”
暮田田装作帮雷公子扶住解语的样子,一手悄悄按在她的后心,给她缓缓输入一股护心神力。当初自己那全世界第一怕鬼的老妈被迫独自去见某女鬼之前,老爸就是给她这么一股护心神力以担保她不会心脏病发作而死的。
解语现在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可既然那些厉鬼是冲着她来的,暮田田必须静观其变,否则很可能就搞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雷公子紧紧搂住妻子,看她在剧烈的痉挛中嘴角开始溢出白沫,急得快要发疯。暮田田提点了一句:“哎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不会是中了什么邪魔歪道了吧?”
雷公子全身一震,脸色霎时惨白一片。
他神情绝望地仰起脸,大声喝道:“你们究竟是谁?别再折磨解语了,都冲着我来!”
他话音方落,暮田田突然感到有一股强烈的仙气冲体而来,那个闹事的厉鬼立马遁地疾逃。
与此同时,解语喷出一口白沫,刚才如同被埋入死灰的尸首般的脸色迅速复原。这自然是因为有暮田田照顾着她,否则被吓过这么一次,少不得要大病一场,不死也疯。
只见她面色微红,靠在雷公子怀里余喘微微,像头受惊的小鹿,可怜巴巴地问道:“怎么了?”
雷公子尚未及答话,却见从洞口延入一团瑞光。四人扭头望去,见是一位裙袖飘举的仙女,风姿秀美,如同青云出岫,令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这仙女入至洞内,举目一扫,掠过暮田田和谭仲苏时微微一讶,却无心停留,径直转到雷公子和解语身上,这才松了口气:“刚才这里是不是有鬼魂作恶?幸亏你叫了那一声,否则我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这里来哩!”
四人中的三人都有些愕然,只有心智如孩童般的解语满面惊喜,第一个叫了出来:“惊梦姑姑!”
暮田田和谭仲苏对视暗惊:原来这解语先前总挂在嘴边念叨的惊梦姑姑竟是个仙子!
这么说来,这解语和雷公子亦当不是凡人了,可他们身上为何毫无仙气?难道是像暮田田一样,故意敛了气息?
可这也说不过去呀,刚才解语被恶鬼所困,命悬一线,此时只要一露出仙气,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为什么雷公子却只知道心疼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相可以很残忍
惊梦向前踏了一步,而解语迅速挣脱雷公子的怀抱,欢快地蹿到了她怀里去:“惊梦姑姑,是你来啦!你怎么好长一阵子都没来看解语啦?是不是跟郎君吵架了?”
她回过头来,好奇中又带着些责怪地瞪着雷公子:“郎君,是不是你惹惊梦姑姑生气了?”
雷公子似乎有些尴尬,而惊梦望着一脸纯真的解语,语调温柔,目光里却蕴着一股子凌厉的寒冽:“解语,你叫我姑姑,却叫我兄长郎君,不知羞么?”
暮田田和谭仲苏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他们本来就打算尽量隐形以便对方在不设防中尽快露出端倪,此时更是恨不得像刚才那只厉鬼一样马上遁地回避了:这一家三口……怎么是这种关系啊!
解语心智不全,自然不能理解惊梦这句话中的严厉与讥讽,于是雷公子快步走上前去,将解语护回怀中:“惊梦,你这是干什么?”
惊梦一双妙目哀哀楚楚地望着他:“哥哥,你这是何苦呢?居然擅自跳下谪仙崖,真把爹娘伤心透了!他们是为了你好,才请了厉鬼来对付解语……”
“原来是他们!”雷公子怒不可遏,气冲冲地打断了她,“你们真以为就算把解语害死了我就会跟你们回去么?你回去告诉他们,若解语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随她去了!”
“哥!你怎么这么糊涂?”惊梦急得眼泪都汪了出来,“求你了,哥,跟我回去吧!跳下谪仙台十二个时辰以内重返天庭,便能恢复神力,也就不会教别人知道了。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吧!”
“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我的解语,我们俩再也不分开了,除非你们能让解语跟我一起回去,并允我们结为夫妻!”雷公子的回答斩钉截铁。
暮田田和谭仲苏已经听出个大概来了:原来这个雷公子真是个神仙哩!他是今天才刚从谪仙崖跳下来变成凡人的,怪不得从他身上觉察不出半点仙气,怪不得他能出现在这巴陵戒原的中心地带。说起来,神仙从天上去任何地方应该就跟暮田田从地府去任何地方一样吧,可以随心所欲。
惊梦着急又忧伤,咬着唇狠狠地跺了跺脚:“可这巴陵戒原之内结界何等厉害,你们怎么出得去?别人迟早会找到这儿来的!若果陛下大怒,誓要将你们抓回去,你们就算神力在身,亦在劫难逃,何况此时已是两个凡胎肉体,又能逃到哪里去?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追兵,你们在这不毛之地又能熬多久?”
暮田田连忙偷偷拉着谭仲苏往墙角的暗影里缩了缩。这位惊梦仙女不知是目中无人还是对正在处理的事情太过专注,从始至终就几乎没怎么注意到他们俩。嗯,保持这个状态就最好了,可千万别让她注意到这两个不知怎么出现在这巴陵戒原中心的人啊,虽然她应该跟沈家没什么关系,可暮田田也不想招惹麻烦,特别是不想让对方查问出自己是暮家的孩子来,到底她也是天庭那一边的啊。
惊梦提出的显然正是雷公子和解语的困境所在,对这一点,雷公子应该是早就料到了,而且他似乎早就有了打算,当下傲然答道:“就算困死在这里,也是我和解语死在一起,总好过此后无边无涯永无终期的相思悔恨!他们若肯给我们个痛快,我泫溟还对他们感激不尽呢!”
至此,暮田田和谭仲苏才终于知道了这雷公子的名字叫泫溟。这兄妹俩的对话把他们听得越来越心惊,摒着声气听他往下续道:“我和解语已天涯两隔了数百年,解语亦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我欠她太多,早就有心以命相偿,又不忍留她孤苦伶仃无人照料地活在这世上,便也只好带她走了……”
惊梦见泫溟如此固执,劝他看来是没用的了,只得转向解语,从她那里寻找突破口:“解语,你这傻丫头,你真的爱我哥哥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可是你杀父杀母的仇人!你和他之间原该不共戴天,你却以身相许、执迷不悟,自己不觉得可耻吗?将来你以何面目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啊?!”
暮田田和谭仲苏差点就惊呼出声:什么情况?怎么泫溟又变成身负解语的血海深仇了?
惊梦走向解语,毫不留情地直望到她那双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