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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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网 更新:2021-02-26 17:30 字数:4852
马尔科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卡尼相信这些。他是自己操作了不少交易,而且都挣到了钱。他也经受住了大阪交易所的压力。但是除了能接住飞来的橄榄球之外,他实在不知道卡尼还看到了他的什么本能。
“你怀疑我吗,马尔科姆?”
马尔科姆没有马上回答。他倒不是不信任卡尼,卡尼也没什么理由要对他撒谎。在卡尼的世界里,他微不足道,不过就是卡尼雇来到大阪敲键盘的橄榄球手,一个得到了他帮助的普林斯顿大学校友。卡尼把他带到了日本,教会了他一点儿东西。即便他们就此友好地分手,马尔科姆也还得感谢他在很多方面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尽管在今天之前,卡尼还从未向他许诺过一笔财富。
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怀疑。他清楚自己来自何方,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有雄心壮志,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一直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一个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他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所在。而且他几乎同样肯定地知道,他不会有天醒来突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迪恩·卡尼。他倒是更害怕有天醒来发现自己是约瑟夫·杰特。
“我肯定你已经知道了所有关于我的传言,对吧,马尔科姆?关于被谋杀的前妻,我和日本黑帮的联系,还有易装癖。”
“还有吸血鬼。”马尔科姆补充道。
“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吸血鬼。我喜欢。它们有那么一点儿高贵,不是吗?而且很有东京味道。不过,真实的情况是,我在底特律郊外长大。12岁那年父母在交通事故中去世,所以我被哥哥带大,但19岁的时候他吸毒过量死了。我进普林斯顿大学是因为高中统考的分数,还有我写了一份申请文章让他们为我感到难过。从没有人给过我什么,但是我很有野心,而且我决心要让自己过不平凡的生活。我来到亚洲是因为我看到了这里的机会。我按我的梦想生活,马尔科姆,伟大的美国梦。只不过我的美国梦发生在日本。”
马尔科姆看着卡尼啜饮着香槟。他一直都以为卡尼生在富贵人家。他得意的笑,优雅的表现,修饰过的指甲,说话的方式——他看着就像一个富家公子,每年春假结束后会有司机开车送他回学校。他会在汉普顿避暑,在瑞士度过冬天。他从没猜到卡尼竟然会和他一样,或者至少是和他从同样的背景开始的,只不过卡尼已经发展得很高很高。但是如果卡尼是从和他一样的地方开始的话,那么他马尔科姆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达到一样的高度呢?这个梦想到底是在可以实现的范围之内,还是会和橄榄球一样遥不可及呢?
“你知道人们怎么说吗?”马尔科姆说,此时他的紧张已经被一种新的抱负所取代,一种近乎幸福的感觉。“战利品归属于吸血鬼。我喜欢你这个版本的美国梦,它远胜于白栅栏房子加容纳两车的车库。”
卡尼喝完了杯里的香槟,开始倒下一杯。
“我不知道什么栅栏篱笆,”他回答说,“不过你看到楼下车库里的法拉利了吗?”
马尔科姆点点头。卡尼冲他咧嘴一笑,举起了酒杯。
“它们都是我的。”
10 大阪
马尔科姆高中校队的教练曾经把这种时刻称为“晕眩”:也就是说在这种时刻,理性思维让位给了本能,身体完全根据生理本能对刺激做出反应。正是这种时刻能把职业运动员与业余爱好者区分开,把从内心就是一个运动员的人和只是周末玩玩的人区分开。晕眩是一种无法控制的东西,它是动物性的、内在的,而且完全是不能被教会的。它就是那种造就人群中的英雄和球员中的巨星的短暂瞬间。马尔科姆其实生来就具有这种东西,但是他对它没有控制。当“晕眩”来袭的时候,马尔科姆就会做出反应,不管他是在大学橄榄球场里面,身边围着上万尖叫着的球迷;还是在大阪的一座公园里,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奇的日本路人和一伙来自欧洲或是美国的交易人面前。
东京,现在大阪(7)
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就像一枚导弹一样,全速朝着对方两名队员撞去。他的肩膀最先撞击到了目标,位置很低而且不违反规则,当下只听见一声肌肉发达的躯体和肌肉不太发达的躯体碰撞的闷响。被他撞到的对手向后转身180度。马尔科姆自己也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失重过程,现在他的胳膊紧紧搂着对方的腰部,然后两人一同急速倒向地面,一堆暗红的泥土在他们撞到地面的时候飞溅起来。马尔科姆感觉到了碰撞在他骨骼之间的回响,也听到了对手沉重和痛苦的喘息,于是赶紧松开了手。这时公园那头马尔科姆的队友聚集的地方传来了喝彩和掌声,而近处对方球员所在处则是一片哀叹之声。
马尔科姆缓缓站起来。他往下看看依然仰躺在泥土里的对手,发现他原本飘逸的金黄发卷现在贴在前额,手里却依然紧紧抱着皮球。马尔科姆咧嘴笑了,然后向他伸出手。巴林公司大阪分部的特迪·希尔斯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撞得漂亮。”他夸赞着,英国口音从他难看至极的牙齿缝隙之间挤了出来。他右边脸颊上还粘着草,身上白色的牛津汗衫大部分都被泥污覆盖,黑色的裤子看来膝盖以下都撕破了。马尔科姆没打算撞得那么重,不过希尔斯应该也没太大事。希尔斯的队友早上一直都在争论着七人制的英式橄榄球和美式橄榄球之间的区别,叫嚣着英国球员要凶悍很多。今天的橄榄球挑战赛就是他们的提议,跟马尔科姆没有关系。马尔科姆的队友还曾经试图跟他们解释他过去打球时的辉煌,但是他们一点儿听不进去。因为他们那只英式橄榄球队打遍全城无敌手,击败过荷兰人、一伙来访的澳大利亚人,还有从东京来的他们的同事。
不过很快这些人都带着羞愧离开赛场回到了己方板凳席,于是场地中央只留下了他们的队长和马尔科姆。马尔科姆也不想再听更多的关于凶悍程度的评论了,他已经几乎把对方所有人都撞倒在地,希尔斯是最后一个。
“抱歉弄坏了你的裤子,”马尔科姆边把英国人拉起来边致歉,“你接得很漂亮,而且确实把球给拿住了。我们一起倒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把球丢掉呢。”
“事实上,我觉得我更像是把脑袋丢掉了,球就别说了。你可真是个野小子。”
马尔科姆笑了。希尔斯比他要高出整整一头,但体重可能得轻20磅。尽管现在满身是泥,但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婚礼蛋糕上的塑料小人,而不是英式橄榄球队员或是交易员。他招牌式的金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小辫,苍白的皮肤现在看着不那么白了,高高突起的脸颊也因为猛烈的碰撞显得通红。
希尔斯伸出一只胳膊搭在马尔科姆肩上,拿他当拐杖扶着走到了英国队板凳席那边。那其实不是什么真的板凳,不过是一排倒放着的空木箱子,英国队拿它们装来了好几箱啤酒,两队中场的时候把酒都分了。马尔科姆暗想,这其实是挺不错的一伙人,尽管他们打球时都挺硬。
他们走到了边线附近,希尔斯重重地坐倒在一个箱子上,指着对面的箱子示意马尔科姆坐下。另外有几个英国队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表示祝贺,还有人递给了他一瓶冰凉的啤酒。而在场地另一边,他的美国同事们正用脱去短裤拿屁股冲着英国队的方式庆祝着胜利。马尔科姆很轻松地在那六七个带着红晕的肉球堆里认出了阿卡里棕黑的臀部。
“很诱人。”希尔斯评价道,然后转过头来不再去看这让他难堪的一幕。他轻轻拍了拍马尔科姆的膝盖,然后说:“我想现在告诉你,你得到这份工作可能有点儿奇怪。”
马尔科姆实在无法抑止住开心的微笑。约瑟夫·杰特的3亿5千万事件已经过去四个星期了。尽管基德公司大阪分部仍然正常开着,但是由于卡尼和比尔离职去为他们的基金筹集资金,马尔科姆现在也是在不带薪地休假。他活过了这段时间,是因为卡尼为他支付着租金和饮食开销,这是他没有要求也没有预想到的,也是他欠卡尼的又一笔债。他不喜欢这份施舍,但是这至少可以让他安心,并且集中注意力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他找寻了相当一段时间,也和阿卡里进行了交谈,然后把巴林公司定为了他的第一选择。阿卡里在约瑟夫·杰特离职的当天上午就被巴林公司录取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对方已经关注他有一段时间了,而他在得到这份新工作后做的头几件事情之一,就是把马尔科姆的简历放在了特迪·希尔斯的桌上。
“太棒了。”马尔科姆的兴奋溢于言表。现在,他很后悔刚才最后一球时把希尔斯重重地撞倒在泥潭里。如果他早知道这人会是他的新上司,他或许还是会撞他一下,但肯定没这么狠。
“你的哥们儿阿卡里过去几周干得一直很不错,所以我们确信你也可以很好地融入我们之中。今天晚上会有一个不错的欢迎活动。”
此时,马尔科姆已经开始在头脑中构思回公寓以后要写给母亲的信。开始休假后的那个晚上他和母亲通了电话,当时她无法掩饰她的担心,不过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巴林是声望最好的银行之一,是英国历史最长、地位最显赫的银行。马尔科姆虽然还只是一个初级玩家,但是至少他不需要灰溜溜地回家了。至少现在还不用。
“我什么时候开工?”他问。
“明天早上。8点整。而且明天下午你得开始和我们橄榄球队一起训练。如果你能教我们像你那样冲撞的话,我们会成为巴林公司的骄傲。”
希尔斯冲他眨着眼,而马尔科姆这会儿却有点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被雇用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电脑方面的技能还是在球场上的能力。不过,他很快想明白其实他并不在乎。
东京,现在大阪(8)
这是一幢两层的无电梯建筑物,跟基德公司的楼一样,它也是灰色的,方方正正的,不过内部的设计没有那么实用,加入了浓厚纯正的英国气息。到处都是橡木书柜,大厅和走廊铺着东方韵味的地毯,里面的房间和接待处贴着油画。这些画大部分都是头发斑白的老者的肖像,尽管画作上没有标签说明,但马尔科姆猜想这些都是银行创始的元老,在这里护佑着这间古老的银行。他琢磨着这些古板顽固的人是生活在一个已经过去的时代中的,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他和阿卡里这两个美国佬,看着他们坐在这间30英尺见方、布满了用人造板分隔开的小间的大厅之中;不知道他们是会冲着这两个年轻的牛仔微笑,欢迎他们加入到巴林的传统中;还是会眉头紧锁地盯着他们,想象着他们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约瑟夫·杰特。
不管是为什么被雇来这里,马尔科姆的新工作与他在基德公司的并没有很大分别。他还是通过大阪交易所操作交易,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东京的交易人买卖日经股票。只不过现在他有了一部电话和一个通话盒,同时还接收来自伦敦、香港和新加坡的指令。巴林公司的职员要远多于基德公司——近年来他们已经发展成为大阪最大的证券经纪公司。不过很多职员的主要任务都是处理小额股票或是接待客户。公司一共有20名员工,包括马尔科姆和阿卡里,但是只有五个人做交易员的工作,以金发的特迪·希尔斯为首。希尔斯的小间旁边坐的是詹姆斯·科利尔,他今年29岁,体型魁伟,是曼联足球队的忠实拥护者。他根本不在乎交易员有一套非正式的制服——白衬衫加黑长裤,而是整天穿着曼联的红黑队服。科利尔旁边是“野兽般的”汉克·比阿持利斯。他是一个保守的、过早谢顶的年轻男人,讲话永远都是一个词,好像多说一点儿就会犯错误一样。斯蒂芬·道林和布赖恩·昌西刚刚从伦敦调过来,两人都是刚从牛津大学毕业,一脸病态的苍白,好像都没有适应亚洲这边的生活。现在天气开始变暖,湿度开始上升,马尔科姆在想不知道他俩还能支撑多久。
办公室经理只知道姓巴里斯特,个子很高,跟阿卡里差不多,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和稀疏的棕色头发。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从来不会不打领带或是不穿外套,在交易厅后面踱来踱去的时候总是拿着一个记事板。他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比大部分交易员都要年长,而且他有个习惯就是在说话的时候轻敲嘴唇,好像是用手工办法让语言更流畅。他的步态和语调让马尔科姆想起了他在普林斯顿的几个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