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1-02-26 17:28      字数:4820
  “好吧。”我说,“你现在在学校吗?我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
  “课间,我在小卖部。”他说。
  我说:“对我说些热情的话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爱你,快点过来吧。”
  我笑了起来,“真好。下午见。”
  “对了,你叫什么?”我问。
  “玻璃。”
  挂了电话,我洗了把脸。看清现在的时间,十点半。
  我幻想他的样子,想起那天去学校找他时那种湿淋淋的感觉。但愿他是个头发很短,目光迷离,有一点呆,隐藏在自己幻觉后面起舞的男孩,穿着整洁的翻领的白色T恤衫。下午在方舟书店见到他和G时,我才发现他和我幻想得几乎完全一样。
  “你好春树。”他说你可以管我叫玻璃。我们班同学都这么叫我。他们说我是同性恋。我发现他有一张日本人的脸,他的眼神像玻璃(真正的玻璃!)一样透明无邪,或许,还有一丝玻璃般痴呆的感觉。不过并不明显。他的头发很短很柔顺,穿着干净的宝蓝色牛仔裤和长袖白色T恤。我在想这是怎么回事?我难道会有另一双眼睛,会预示地知道一些事情吗?
  我们在书店呆了大约一个钟头。他们抽了几支烟,玻璃说他正在上高三。他并不太爱说话,多数时间是在和G相互凝视和谈笑。她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想着他们不平凡的友谊(G告诉过她,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我在那抽着烟,白开水不时和我贫两句,别别扭扭地坐着。玻璃友好地抚摸着我的脚腕,以表示对我沉默的无言理解。
  天很快暗了下来,我们骑到长安街,玻璃告别我们向前骑去。
  “玻璃喜欢我吗?”我有些忧心忡忡地问。
  G迅速地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地地说:“喜欢吧。”他安慰我说他那个人就那样,他的沉默是他的性格,以后慢慢接触就会互相了解。
  G有时候会陪我去华联的CK香水柜台,自从我知道那个杂志的两个男人是用CK香水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也会用这个牌子的。我总是请售货员小姐给我喷一点在身上。因为现在我还买不起。那个小姐后来就和我熟了,每次我们去时她都会主动地走过来,说“来了?”然后给我试用香水。我就带一身CK的味道回家。
  我给李岩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可以借给我一把贝司,让我周日去拿。那天我和G说好了约在百盛见。他穿一件古里古怪的白大褂,上面画着无政府主义的标识。我们还到楼上逛了一圈,看了一眼匡威新出的帆布鞋。我们赶到李岩那里时发现大家都在,包括李岩乐队的所有成员和张浩、曲元新。“这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G。”我向大家介绍G,李岩看他身上背着的琴,很关切地问他“也玩乐队吗”。G说他有一支乐队,现在在上高一等等。
  小海终于知道了我们谈恋爱的事。今天我和G去一个酒吧玩。李岩他们在那里唱歌。刚开始我和G分别坐在两只椅子上,四目相对,柔情脉脉,最后终于坐在了一起——他抱着我。中场休息时大家问我们现在是不是在交朋友,还说以后G要是欺负我他们就为我做主。嘻嘻哈哈说了好多,我敏感地看了一眼小海,他正低着头,灯光照在他脸上,形成一片精致的阴影。他发现我在看着他,脸上攸地浮起一个笑容。
  今天在台上弹琴时他一直低着头,他的寂寞的长发,干净的牛仔裤,匡威鞋子,都像是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我开始在G的怀抱里坐立不安。我想问小海,你在想什么?你爱我吗?为什么总是不表达?为什么压抑自己?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地爱他,以致于不愿意让他难过。我在这样幸福与痛苦中挣扎,大脑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我被这种爱和欲望的情感所折服了。我在小海走近吧台喝矿泉水时走近他:“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他很快地反应过来:“当然了。还有G。”
  我仿佛已认识他很久了,而他的面容就像浸在水中一样美丽模糊,他的举止永远是温和而不过分的,有着欧洲绅士般优雅的暧昧。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小海对我很关心但并不亲切,确切地说他的性格中有一种东西使他想和任何人隔离。怎么说呢,他的身上有一种混和的冰水一般的气质,冰凉是冰凉的,却有水一般的温柔。有时我很想和他接近,像对亲密的朋友一样,善感并有同情心的医生一样,我爱他,崇拜他,但总有一种东西把我从他身边推走,尽管他并没有明确表现过什么,要不然,我会多么热情地喜欢他!
  他爱我,是的,他爱我,那偶尔流露出的热切的眼神,那温和体贴的话语,以前我们在酒吧玩得太晚后,他经常邀请我住在他家里,那是一幢大大的三居室,他的父母住在同一座楼的楼上,偶尔才到楼下去,所以那里就显得很自由迷人。我有时住大屋,有时睡在他的房间的单人床上,金鱼缸里的金鱼在“咕咕”地吐气,空调在散发着甜蜜地“嗡嗡”声,小海会对我说“早点儿睡吧。”第二天再用自行车把我带到地铁站坐车。
  惟一的一次,我们聊到他以前的女朋友的话题上,他说女孩应该陪,而他却因为练琴而没有时间。和女孩分手后,他也很后悔,但……
  “你知道该怎么珍惜吗?”他以少有的姿态问我。
  窗外的天色已变得昏黄,从窗口垂下绿色的藤蔓,暗红色的垂地窗帘伴随着微风慢慢晃动,我闻着窗外潮湿的气味,说:“我记得我曾看过一本漫画,里面有一句话说:只要活着,就可以见面,可以说‘我爱你’,所以我们要认真生活。”
  “……其实,分手,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爱得不够。”
  “啊……”他不向我表白,是因为爱我爱得不够吗?我觉得有点晕,我不想再想了。有几次他无意中流露出的温情使我感动(我猜是无意,他很会克制自己)。有一年秋天的时候,我们去北大玩,在未名湖边,他问我,如果可以选择,是选择什么时候。我说童年。他说他还是选现在吧,要不然也认识不了你了。还有一回他对我说:“我发现一种方便面的吃法很有意思。”然后把我拉到屋里,在地上铺了两张报纸,说:“我们坐在地上吃吧。”
  曾经有多少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们几个朋友到他的家弹琴,聊天,曾经互相倾诉过多少次的理想,一起去看演出,他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一直是他身边永远长不大的小妹妹,永远纯洁、天真。就让这一切都随梦而去,花落无痕。
  3。我爱五道口
  我和G约着去看3月31日“嚎叫”的一场演出,那天是我第二次在嚎叫看演出。从那以后,嚎叫的名字改成了“橡树”。我们快乐的大本营没了。所以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那天晚上简直太好玩了。人很多,熙熙攘攘,看到许多熟人,还有一些老去方舟的朋友,还有日本人足立,他指着一个酷肖他的男人说:“这是我哥哥,足立拓男。”
  我对G说到时候让他扶着我点,其实是想和他显得亲密点儿。他答应着,还是正正经经地站在那里。演出开始了,气氛特别热烈,我和他们一起撞,撞得满头大汗。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幸福,他们不得不把我带到前台,要我坐在音箱上休息一下,要不然就会晕倒。其实我哪有那么脆弱啊。我们出去喝水,双耳轰鸣不已。是足立请我们喝的矿泉水,因为买完票后我们手里都没钱了。
  “真好玩。”我坐在地上,心满意足地喝水,一边把裤子拉到膝盖以上。小腿上有一块撞青了的伤。在灯光下,我高兴地发现自己的小腿还不算太粗。G瞥了我一眼,问:“没事吧?”
  没事儿。
  我太喜欢五道口了,这里五分钟左右便有一辆卡车呼啸而过。紫予说五道口和学院路这一带每一刻都可以变成令人怀旧的一部分,想想令人悲哀。怀念使昨日与梦境一样拙劣地分辨不清。比如我是否在一个冬天看见“农业工程大学”外那条荒凉的河?所有柔软的情绪在黄昏散步后,黄昏给怀旧找到一个布景,但“我的孩子,你终要一路遗洒还一路回头吗?”我问自己。
  回去时比较搞笑的一幕出现了,我们推着车,突然,我的腿抽筋了,我大叫着:“G,我的腿动不了了!”他赶快停下车,扶着我的胳膊说:“快!把腿尽量抬高点儿。”一路上意犹未尽,但还是在聊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永远都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后来我们骑到长安商场时停了下来。我们回家的方向是相反的。他东我西。
  “坐一会儿吗?”G开口道。
  “好吧。”我们把车推进街心花园里,在长椅上坐下。
  “今天的星星挺多的。”
  “是啊……”
  ……
  “你想什么呢?”我问他。
  “我想什么时候在嚎叫演上一场可就太牛逼了。”
  “那就多努力吧,以后一定成的。”
  ……
  “你还在想什么?”我又问,把他的手轻轻地拉过来,握在手心里。
  “我……”他想说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吻了我。我感到非常享受。然后我们兴高采烈地坐着,说着话。一直聊到差不多三四点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才回家。
  “回家给我打电话噢。”
  “是。”我笑着说,然后飞快地向家中骑去。
  第二天我、G和玻璃约好去大兴玩。他们曾经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初中时期,同住在一所大院里,情同手足。我们是坐大巴去的,我晕车,就一直躺在G的怀里,他抱着我。下车以后我缓了大概五分钟才稍微舒服一点儿。我一手拉着玻璃一手拉着G,G的脸色在前四十分钟内非常不好看。我们去逛了逛大兴的商场,很像90年代初的构造,还去他们原来初中的学校看了一下,最逗的是中午吃饭时我要了一盘水果沙拉,结果端上来后我对那个老板娘兼服务员说你们还是干脆给我上两桔子苹果什么的让我削皮吃了得了,钱我照付。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能朝朝暮暮。”穿过天桥时我有点儿莫名其妙地对他说。我总是这样,在莫名其妙的场合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着边际的思想。没有什么意义。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4。CK香水
  我们偷偷地溜进他的屋子,心跳得厉害。一开始,我们上网聊了会儿天,说了几句“这里怎么都是白痴”,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G还弹了一会儿琴,然后他说,我们去洗澡吧。一……起……洗?那怎么不可以。他说。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浴室,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家的厨房是和浴室连在一起的。我们互相背对着对方脱下衣服,然后转过身以后只敢看对方的脸。水有些时断时续,G说平房里的水都这样。洗了一会儿,他温柔地说:“我帮你涂浴液吧。”一股从来没有有过的激动心情驱使我转过身看着他瘦并且孩子般的身体,互相搂抱在一起。
  回到床上时我们开始小声地聊天,看漫画,我放上一盘Cure,适合在夜里听充满幻想与质感的音乐,温暖的音乐,适合这样的春天的夜晚,这样的一刻值千金。
  我们静静地躺着,抚摸着对方的手。他轻轻地吻我的眼睛和嘴唇。
  “我想……我想要你……”
  “嗯,你说什么?……成啊。”我不在意地说。
  “我,想要你,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地说。
  我一下子愣住了。一个人的?他的?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属于”谁,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于是我艰难地,结结巴巴地把我真实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我们把闹钟时间订在凌晨四点半。这样可以趁G的父母没醒之前悄悄地溜出去。其实我们睡时就已经快到二点了。
  清晨,他静静地抚摸着我年轻而光滑的身体,脊背,天真的脸,绿色的秀发和脚。我装着还没醒,安静地躺着。我觉得非常非常幸福。然后我醒了,我们溜出门去。薄雾笼罩着凌晨的北京,北京还没有醒。
  我们来到长安商场的街心花园等麦当劳开门。“今天咱们去商场吧,你不是喜欢粉红色的胭脂吗?我给你买。”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钱是他从中午的饭费里省下来的。
  我们拉着手走进华联商厦,觉得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顺眼,那么和善。我们照例走到CK香水柜台旁,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这次是拉着手进的。“嗨,我……我们现在挺好的。”我高兴地对那个售货员小姐说,她笑意盎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们。“是这样,我们已经陷入爱河。”我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