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
小秋 更新:2021-02-26 16:47 字数:4922
所聚,有分教:立竿见影,桨落船飞,迅速追上玉如意的花舫。
乾隆悄立船头,心逐前舟,但见满湖灯火渐灭,箫管和曲
子声却兀自未息,前面花舫中隐隐传出一声声若有若无的低
笑柔语。乾隆醺醺欲醉,忽然想起两句诗来:“侍儿扶起娇无
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两船渐近,花舫窗门开处,一团东西向乾隆掷来。白振一
惊,暗叫:“不好!”左手一招“降龙伏虎”,右手一招“擒狮搏
象”,这是他“金钩铁掌”大擒拿手中的成名绝枝,阵上夺枪,夜
战接镖,手到拿来,百不失一,但见他身如渊停岳峙,掌似电闪
雷震,果是武学大宗匠的风范,出手更不落空。众侍卫一见无
不暗暗喝彩。没料想触手柔软,原来不是暗器,忙递给皇帝。
乾隆接过一看,见是一块红色汗巾,四角交互打了结,打
开一看,包着一片糖藕,一枚百合。一喻佳偶,一示好合。乾隆
才高六斗,诗成八步,虽比当年曹子建少了两斗,多了一步,却
又如何不解得这风流含意?那汗巾又滑又香,拿在手里,不禁
神摇心荡。
不一会,花舫靠岸,火光中只见玉如意登上一辆小马车,
回过头来,向乾隆嫣然一笑,放下了车帷。马车旁本有两人高
执火把等候,这时抛去火把,在黑暗中隐没。和蠼校骸拔梗?br />
一下,慢走!”那马车并不理会,蹄声得得,缓缓向南而去。和?br />
叫道:“快找车。”但深夜湖边,却哪里去找车。
白振低声嘱咐了几句,瑞大林施展轻功,“七步追魂”、“八
步赶蟾”,不一刻已越过马车,回过身来喝命车夫慢走。不久褚
圆竟找到一辆车来,自是把坐车乘客赶出而强夺来的。乾隆上
了车,褚圆亲自御车,众侍卫和内侍跟随车后。前面马车缓缓
行走,褚圆抖擞精神,驾车紧跟。当年造父驾八骏而载周穆王
巡游天下,想来亦不过是这等威风。
白振见车子走向城中繁华之区,知道没事,放下了心,料
想今日皇上定要在这妓女家中过夜,但日前曾见她与红花会
的人物在一起,怕有阴谋诡计,不可不防,忙命瑞大林去加调
人手,赶来保护。
玉如意的车子走过几条大街,转入一条深巷,停在一对黑
漆双门之前,一名男子下车拍门。乾隆也走下车来。只听得呀
的一声,黑漆双门打开,走出一个老妈子来,掀起车帷,说道:
“小姐回来了,恭喜你啦!”玉如意走下车来,见乾隆站在一旁,
忙过去请安,笑道:“啊哟,东方老爷来啦。刚才真多谢你赏赐。
快请进去喝盅茶儿。”乾隆一笑进门。
褚圆抢在前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按剑柄,既防刺客
行凶犯驾,又防嫖客争风呷醋,敌踪一现,自当施展“达摩剑
法”,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回。好在他已改用铁链系裤,再
也不怕无尘长剑削断裤带了。
进门是个院子,扑鼻一阵花香,庭中树影婆娑,种着两株
桂花。这时八月天气,桂花开得正盛。乾隆随着玉如意走入一
间小厢房,红烛高烧,陈设倒也颇为雅致。白振在厢房中巡视
一周,细听床底床后都无奸人潜伏,背脊在墙上一靠,反手伸
指一弹,察知并无复壁暗门,这才放心退出。女仆上来摆下酒
肴。乾隆见八个碟子中盛着肴肉、醉鸡、皮蛋、肉松等宵夜酒
菜,比之宫中大鱼大肉,另有一番清雅风味。这时白振等都在
屋外巡视,房中只有和毯颍〗忠话冢龇俊?br />
女仆筛了两杯酒,乃是陈年女贞绍酒,稠稠的醇香异常。
玉如意先喝了一杯,媚笑道:“东方老爷,今儿怎么谢你才好?”
乾隆也举杯饮尽,笑道:“你先唱个曲儿吧,怎么谢法,待会儿
咱们慢慢商量。”
玉如意取过琵琶,轻拢慢捻,弹了起来,一开口“并刀如
水,吴盐胜雪”,唱的是周美成的一曲《少年游》。
乾隆一听大悦,心想当年宋徽宗道君皇帝夜幸名妓李师
师,两人吃了徽宗带来的橙子,李师师留他过夜,悄悄道:“外
面这样冷,霜浓马滑,都没甚么人在走啦,不如别去啦。”哪知
给躲在隔房的大词人周美成听见了,把这些话谱入新词。徽宗
虽然后来被金人掳去,但风流蕴藉,丹青蔚为一代宗师,是古
来皇帝中极有才情之人,论才情我二人差相彷佛,福泽自不可
同日而语,当下连叫:“不去啦,不去啦!”
皇帝在房里兴高采烈的喝酒听曲,白振等人在外面却忙
得不亦乐乎。这时革职留任、戴罪图功的浙江水陆提督李可秀
统率兵丁赶到,将巷子团团围住,他手下的总兵、副将、参将、
游击,把巷子每一家人家搜了个遍,就只剩下玉如意这堂子没
抄。白振带领了侍卫在屋顶巡逻,四周弓箭手、铁甲军围得密
密层层。古往今来,嫖院之人何止千万,却要算乾隆这次嫖得
最为规模宏大,当真是好威风,好煞气,于日后“十全武功”,不
遑多让焉。后人有“西江月”一首为证,词曰:
铁甲层层密布,刀枪闪闪生光,忠心赤胆保君皇,护主平
安上炕。
湖上选歌征色,帐中抱月眠香。刺嫖二客有谁防?屋顶金
钩铁掌。
众侍卫官兵忙碌半夜,直到天亮,幸得平安无事,鸡犬不
惊。到太阳上升,和那淖叩接袢缫夥客猓哟胺炖镆徽牛?br />
床前放着乾隆的靴子和一双绣花小鞋,帐子低垂,寂无人声,
伸了伸舌头,退了出来。哪知从卯时等到辰时,又等到巳时,始
终不见皇上起身,不由得着急起来,在窗外低呼:“老爷,要吃
早点了吗?”连叫数声,帐中声息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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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声音连叫两声:“老爷!”房里无人答应。和绷耍从植桓?br />
打门,忙出去和李可秀及白振商量。李可秀道:“咱们叫老鸨去
敲门,送早点进去,皇上不会怪罪。”白振道:“李军门此计大
妙。”
三人去找老鸨,哪知妓院中人竟然一个不见。三人大惊,
情知不妙,忙去拍玉如意房门,越敲越重,里面仍然毫无声息。
李可秀急道:“推进去吧!”白振双掌抵门,微一用力,喀喇一
声,门闩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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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和玉如意的踪影?登时惊得晕了过去。白振忙叫进众侍卫,
在妓院里里外外搜了一个遍,连每只箱子每只抽屉都打开来
细细瞧了,可是连半点线索也没有。众人又害怕又惊奇,整夜
防守得如此严密,连一只麻雀飞出去也逃不过众人眼睛,怎么
皇帝竟会失踪?白振又再检查各处墙壁,看有无复门机关,敲
打了半天,丝毫不见有可疑之处。不久御林军统领福康安和浙
江巡抚都接到密报赶到。众人聚在妓院之中,手足无措,魂不
附体,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正是:皇上不知何处去,此地空余象牙床。
那晚乾隆听玉如意唱了一会曲,喝了几杯酒,已有点把持
不定。玉如意媚笑道:“服侍老爷安息吧?”乾隆微笑点头。玉
如意替他宽去衣服鞋袜,扶到床上睡下,盖上了被,轻笑道:
“我出去一会,就回来陪你。”乾隆觉枕上被间甜香幽幽,颇涉
遐思,正迷迷糊糊间,听得床前微响,笑道:“你这刁钻古怪的
妮子,还不快来!”
帐子揭开,伸进一个头来,烛光下只见那人满脸麻皮,圆
睁怪眼,腮边浓髯,有如刺猬一般,与玉如意的花容月貌大不
相同。乾隆还道眼花,揉了揉眼睛,那人已把一柄明晃晃的匕
首指在他喉边,低喝:“丢他妈,你契弟皇帝,一出声,老子就是
一刀。”
乾隆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霎时间欲念全消,宛如一桶雪
水,从顶门上直灌下来。那人更不打话,摸出块手帕塞在他嘴
里,用床上被头把他一卷,便像个铺盖卷儿般提了出去。
乾隆无法叫喊,动弹不得,睁眼一片黑暗,只觉被人抬着,
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鼻中闻到一股泥土的霉臭潮湿之气,走了
一会,又觉向上升起,登时省悟,原来这批人是从地道中进来
的,因此侍卫官兵竟没能拦住。刚明白此节,只觉身子震动,车
轮声起,已给人放入马车,不知谋叛者何人,又不知要把自己
带到哪里?
车行良久,道路不平,震动加烈,似已出城,到了郊外。再
走好半天,车子停住,乾隆感到给人抬了出来,愈抬愈高,似乎
漫无止境,心中十分害怕,全身发抖,在被窝中几乎要哭了出
来。惶急之际,忽动诗兴,口占两句,诗云:“疑为因玉召,忽上
峤之高。”
被人抬着一步一步的向上,似是在攀援一座高峰,最后突
然一顿,给人放在地下。他不敢言语,静以待变,过了半晌竟没
人前来理睬。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稍稍推开,侧目外望,黑漆漆
的甚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远处似有波涛之声,凝神静听,又听
得风卷万松,夹着清越悠长的铜铃之声。风势越来越大,一阵
阵怒啸而过,似觉所处之地有点摇晃,更是害怕,推开被头,想
站起来看看,刚一动,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要性命的
就别动。”敢情监视着他的人守候已久,乾隆吓得不敢动弹。
如此挨了良久,心头思绪潮涌,风声渐止,天色微明,乾隆
看出所处之所是一间小室,但爬得这么高,难道这是高山之巅
的一所房屋?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一阵唏哩呼噜之声,细细
听去,原来是监守者正在吃面,听声音是两个人,大口咀嚼,吃
得十分香甜。他折腾了一夜,这时已感饥饿,面香一阵阵传来,
不觉食欲大起。
过了一会,两人面吃完了,一个人走过来,将满满一碗虾
仁鳝糊面放在他头边地下,相距约有五尺,碗中插了一双筷
子。乾隆寻思:“这是给我吃的么?”不过这两人既不说,肚中虽
饿,也不便开口寻问。只听一人道:“这碗面给你吃,里面可没
毒药。”乾隆大喜,坐起身来正要去拿,忽然身上一阵微凉,忙
又睡倒,缩进被里。原来昨夜玉如意服侍他安睡之时,已帮他
将上下衣服脱得精光,这时一丝不挂,怎能当着众人前钻出被
窝来拿面?
那人骂道:“他妈的,你怕毒,我吃给你看。”端起碗来,连
汤带面,吃了个干干净净。乾隆见这人满脸疤痕,容色严峻,甚
感惧怕,道:“我身上没穿衣,请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来。”他话中
虽加了个“请”字,但不脱呼来喝去的皇帝口吻。那人哼了一
声,道:“老子没空!”这人是鬼见愁十二郎石双英,一副神情,
无人不怕。
乾隆登时气往上冲,但想自己命在别人掌握之中,皇帝的
威严只得暂且收起,隔了半刻,说道:“你是红花会的么?我要
见你们姓陈的首领。”
石双英冷冷的道:“咱们文四哥给你折磨得遍身是伤。总
舵主在请医生给他治伤,没功夫见你,等文四哥的伤势痊愈了
再说。”乾隆暗想,等他伤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不由得暗暗
着急。只听得另一个喉音粗重、神态威猛的人道:“要是四哥的
伤治不好,归了天,那只好叫你抵命。”这人是铁塔杨成协,这
话倒非威吓,实是出自肺腑之言。乾隆无法搭腔,只得装作没
听见。
只听两人一吹一唱,谈了起来,痛骂满洲鞑子霸占汉人江
山,官吏土豪,欺压小民,说来句句怨毒,只把乾隆听得惊心动
魄。到了午间,孟健雄和安健刚师兄弟来接班,两人一面吃饭,
一面谈论官府拷打良民的诸般毒刑,甚么竹签插指甲、烙铁烧
屁股、夹棍、站笼,形容得淋漓尽致,最后孟健雄加上一句:“将
来咱们把这些贪官污吏抓来,也教他们尝尝这些滋味。”安健
刚道:“第一要抓贪官的头儿脑儿。插他的手指,烧他的屁股。”
这一天乾隆过得真是所谓度日如年,好容易挨到傍晚,换
班来的是常氏双侠。这对兄弟先是闷声不响的喝酒,后来酒意
三分,哥儿俩大谈江湖上对付仇家的诸般惨毒掌故。甚么黑虎
岗郝寨主当年失风被擒,后来去挖掉了捉拿他的赵知府的眼
珠;甚么山西的白马孙七为了替哥哥报仇,把仇人全家活埋;
甚么彰德府郑大胯子的师弟剪他边割他靴子,和他相好勾搭
上了,他在师弟全身割了九九八十一刀。乾隆又饿又怕,想掩
上耳朵不听,但话声总是一句一句传进耳来。兄弟俩兴致也真
好,一直谈到天明,“龟儿子”和“先人板板”,也不知骂了几千
百句。总算他们知道乾隆是总舵主的同胞兄弟,没辱及他的先
人。乾隆整夜不能合眼。常氏双侠形貌可怖,有如活鬼,灯下
看来,实令人不寒而栗。
次日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