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2-26 16:47      字数:4889
  不是红花会下的手,又是何人?……”
  他话未说完,章进喝道:“你师兄贪财卖命,死了也没甚么
  可惜。我们红花会要是杀了他,难道不敢认账?老子老实跟你
  说,这个人,我们没杀。不过你找不到人报仇,就算是老子杀的
  好了。老子生平杀的人难道还少了?多一个他奶奶的焦文期,
  又有甚么相干?”韩文冲斜眼看他,心中将信将疑。无尘冷笑
  道:“我们红花会众当家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几时骗过人
  来?你不信他话,就是瞧我不起。嘿嘿,你瞧我不起,胆子不小
  哇!”
  纷乱中陆菲青突然高叫:“焦文期是我所杀。我不是红花
  会的,这事可跟红花会全无干系。”众人都是一楞。陆菲青站起
  身来,将当年焦文期怎样黑夜寻仇、怎样以三攻一、怎样狠施
  毒手、怎样命丧荒山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骂
  焦文期不要脸,杀得好。韩文冲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陆菲青道:“韩爷要给师哥报仇,现下动手也无不可。这事
  与红花会无关,他们要是帮了我一拳一脚,就是瞧我不起。”转
  头向骆冰道:“文四奶奶,韩爷的兵刃还了给他吧。”
  骆冰取出铁琵琶,交给陆菲青。陆菲青接了过来,说道:
  “韩五娘当年首创铁琵琶门,名闻江湖,也算得是女中豪杰。唉
  ……”言下不胜感慨,一面说一面双手暗运内劲。铁琵琶肚腹
  中空,被他一按,登时变成一块扁平的铁板。他又道:“焦文期
  既受陈府之托,寻访公子,便须忠于所事,怎地使了人家钱财,
  却来寻我老头子的晦气?咱们武林中人,就算不能舍身报国,
  和满虏鞑子拚个死活,也当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武当派内功
  非同小可,口中说话,双手已将铁板卷成个铁筒,捏了几下,变
  成根铁棍,又道:“至不济,也当洁身自好,隐居山林,做个安分
  良民。陆某生平最痛恨的是朝廷鹰犬、保镖护院的走狗,仗着
  有一点武艺,助纣为虐,欺压良民。这种人要是给我遇上了,哼
  哼,陆某决计放他们不过。”说到这里声色俱厉,手中的铁棍也
  已变成了一个铁环。
  这番话把韩文冲只听得怦然心动。他自恃武功精深,一向
  自高自大,哪知这番出来连栽筋斗,在骆冰、章进、心砚等人手
  下受挫,还觉得是对方使用诡计,此刻眼见陆菲青言谈之间,
  将他仗以成名的独门兵器弯弯捏捏,如弄湿泥,如搓软面,不
  由得又惊又怕,再想焦文期的武功与自己只在伯仲之间,他与
  这老者为敌,自是非死不可。
  蒋四根眼见陆菲青弄得有趣,童心顿起,接过铁环,双手
  一拉,又变成铁棍,自己拿了一端,另一端伸到杨成协面前。杨
  成协伸手握住,笑道:“比比力气?”蒋四根点点头,两人用力一
  拉,各不相下,铁棍却越拉越长。众人哈哈大笑。陈家洛怕二
  人分出输赢,伤了和气,笑道:“两位哥哥力气一样大,这铁琵
  琶给我吧。”众人听他仍管这东西叫作铁琵琶,都笑了起来。
  陈家洛接过铁棍,笑道:“道长、周老前辈、常五哥,你们三
  位一边。赵三哥、常六哥,我们三个一边,咱们来练个功夫。”周
  仲英等都笑嘻嘻的走拢,三个一边,站在铁棍两端,各伸单掌
  相叠,抵住铁棍。陈家洛笑道:“他们两个把铁棍拉长了,咱们
  把它缩短。一、二、三!”六人一齐用力,这六人内劲加在一起,
  实是当世难得一见,铁棍渐粗渐短,旁观众人彩声雷动。
  韩文冲骇然变色,心道:“罢了,罢了,这真叫天外有天,人
  上有人。姓韩的今日若是留得命在,明天回乡耕田去了。”
  陈家洛笑道:“好了。”周仲英等五人一笑停手。陈家洛道:
  “弄坏了韩兄的兵刃,很是抱歉,请勿见怪。”韩文冲满头大汗
  哪里还答得出话来?陈家洛道:“在下奉劝韩兄一句,不知肯接
  纳否?”韩文冲道:“请说。”
  陈家洛道:“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令师兄命丧荒山,是
  他自取其祸,怨不得陆老前辈。韩兄便看在下薄面,和陆老前
  辈揭过这层过节,大家交个朋友如何?”韩文冲心中早存怯意,
  哪敢还和陆菲青动手?但被对方如此一吓,就此低头,未免显
  得太过没种,一时沉吟不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陈家洛道:
  “焦三爷此事,其实由我身上而起。在下这里写封信给家兄,就
  说焦三爷已寻到我,不过我不肯回家。焦三爷在途中遭受意外
  逝世,请家兄将赏格抚恤,付给焦三爷家属。”韩文冲踌躇未
  答。
  陈家洛双眉一扬,说道:“韩爷倘若定要报仇,就由在下接
  接韩家门的铁琵琶手。”随手一掷,那根铁棍直插入沙土之中,
  霎时间没得影踪全无。
  韩文冲心中一寒,哪里还敢多言?说道:“一切全凭公子吩
  咐。”陈家洛道:“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叫心砚取出文
  房四宝,笔走龙蛇,写了一封书信。
  韩文冲接了,说道:“王总镖头本来吩咐兄弟帮手送一支
  镖到北京,抵京后,再护送一批御赐的珍宝到江南贵府。今日
  见了各位神技,兄弟这一点点庄稼把式,真算得是班门弄斧。
  公子府上的珍宝,又有谁敢动一根毫毛?这就告辞。”
  陈家洛道:“韩兄预备护送的物品,原来是舍下的?”韩文
  冲道:“镖局来给我送信的趟子手说,皇上对公子府上天恩浩
  荡,过不几个月,就赏下一批金珠宝贝,现下积得多了,要送往
  江南老宅,府上叫我们镖局护送。兄弟今日栽在这里,哪里还
  有面目在武林中混饭吃?安顿了焦师兄的家属之后,回家种田
  打猎,决不再到江湖上来丢人现眼了。”
  陈家洛道:“韩兄肯听陆老前辈的金玉良言,真是再好不
  过。在下索性交交你这位朋友。心砚,你把镇远镖局的各位请
  进来。”心砚应声出去,将钱正伦等一干人都带了进来。韩文冲
  和各人一见,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道:“冲着韩兄的面子,这几位朋友你都带去吧。不
  过以后再要见到他们不干好事,可休怪我们手下无情。”韩文
  冲给陈家洛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显功夫,套交情,不由得脸如
  死灰,哑口无言。见陈家洛再也不提“还马”二字,又哪敢出口
  索讨?陈家洛道:“我们先走一步,谷位请在此休息一日,明日
  再动身吧。”红花会群雄上马动身,一干镖师官差呆在当地,做
  声不得。
  群雄走出一程路,陆菲青对陈家洛道:“陈当家的,镖行这
  些小子们留在后面,小徒不久就会和他们遇着。他们吃了亏没
  处报仇,说不定会找上小徒,我想迟走一步,照应一下,随后赶
  来。”陈家洛道:“陆老前辈请便,最好和令贤徒同来,我们好多
  得一臂之力。”陆菲青笑道:“这个人就会闯祸淘气,哪里帮得
  了甚么忙?”拱了拱手,掉转马头,向来路而去。陈家洛不及向
  陆菲青问他徒弟之事,心下老大纳闷。
  余鱼同奉命侦查文泰来的踪迹,沿路暗访,未得线索,不
  一日到得凉州。凉州民丰物阜,是甘肃省一个大郡。他住下客
  店,踱到南街积翠楼上自斟自饮,感叹身世,想起骆冰声音笑
  貌,思潮起伏,这番相思明明无望,万万不该,然而总是剑斩不
  断,笛吹不散,见满壁都是某某到此一游的字句,诗兴忽起,命
  店小二取来笔砚,在壁上题诗一首:
  “百战江湖一笛横,风雷侠烈死生轻。鸳鸯有耦春蚕苦,白
  马鞍边笑靥生。”
  下面写了“千古第一丧心病狂有情无义人题”,自伤对骆
  冰有情,自恨对文泰来无义。
  酒入愁肠,更增郁闷,吟哦了一会,正要会帐下楼,忽然楼
  梯声响,上来了两人,余鱼同眼尖,见当先一人曾经见过,忙把
  头转开,才一回头,猛然想起,那是在铁胆庄交过手的官差。幸
  喜那人和同伴谈得起劲,没见到他。
  两人拣了靠窗一个座头坐下,正在他桌旁。余鱼同伏在桌
  上,假装醉酒。
  听那两人谈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只听得一人道:“瑞大
  哥,你们这番拿到点子,真是奇功一件,皇上不知会赏甚么给
  你。”那姓瑞的道:“赏甚么我也不想了,只求太太平平将点子
  送到杭州,也就罢了。我们八个侍卫一齐出京,只剩下我一人
  回去。肃州这一战,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想起
  来,还是汗毛凛凛。”另一人道:“现在你们跟张大人在一起,决
  失不了手。”那姓瑞的道:“话是不错,不过这一来,功劳都是御
  林军的了,咱们御前侍卫还有甚么面子?老朱,这点子干么不
  送北京,送到杭州去做甚么?”那姓朱的低声道:“我姊姊是史
  大学士府里的人,你是知道的了。她悄悄跟我说,皇上要到江
  南去。将点子送到杭州,看来皇上要亲自审问。”那姓瑞的唔了
  一声,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们六个人巴巴从京里赶来,就是
  为了下这道圣旨?”那姓朱的道:“还做你们帮手啊?江南红花
  会的势力大,咱们不可不特别小心。”
  余鱼同听到这里,暗叫惭愧,真是侥幸,若不是碰巧听见,
  他们把四哥改道送到江南,大伙却扑北京去救,岂非误了大
  事?
  又听那姓朱的侍卫道:“瑞大哥,这点子到底犯了甚么事,
  皇上要亲自御审?”那姓瑞的道:“这个我们怎么知道?上头交
  待下来,要是抓不到他,大伙回去全是革职查办的处分,脑袋
  保得牢保不牢,还得走着瞧呢。嘿,你道御前侍卫这碗饭好吃
  的吗?”那姓朱的笑道:“现在瑞大哥立了大功,我来敬你三
  杯。”两人欢呼饮酒,后来谈呀谈的就谈到女人身上了,甚么北
  方女人小脚伶仃,江南女人皮色白腻。酒醉饭饱之后,姓瑞的
  会钞下楼,见余鱼同伏在桌上,笑骂:“读书人有个屁用,三杯
  落肚,就成了条醉虫,爬不起来。”
  余鱼同等他们下楼,忙掷了五钱银子在桌,跟出酒楼,远
  远在人丛中盯着,见两人进了凉州府衙门,半天不见出来,料
  想就在府衙之中宿歇。
  回到店房,闭目养神,天一黑,便换上一套黑色短打,腰插
  金笛,悄悄跳出窗去,径奔府衙。他绕到后院,越墙而进,只见
  四下黑沉沉地,东厢厅窗中却透着光亮,蹑足走近,厅中有人
  说话,伸指沾了点唾沫,轻轻在窗纸上湿了个洞,往里一张,不
  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厅里坐满了人,张召重居中而坐,两旁都是侍卫和公
  差,一个人反背站着,突然间厉声大骂,听声音正是文泰来。
  余鱼同知道厅里都是好手,不敢再看,伏身静听,只听得
  文泰来骂道:“你们这批给鞑子做走狗的奴才,文大爷落在你
  们手中,自有人给我报仇。瞧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有甚
  么下场。”一人阴森森的道:“好,你骂的痛快!你是奔雷手,我
  的手掌没你厉害,今日却要教你尝尝我手掌滋味。”
  余鱼同一听不好,心想:“四哥要受辱。他是四嫂最敬爱之
  人,岂能受宵小之侮?”忙在破孔中一张,只见一个身材瘦长、
  穿一身青布长袍的中年男子,举掌走向文泰来,脸色狰狞,不
  住冷笑。文泰来双手被缚,动弹不得,急怒交作,牙齿咬得格格
  直响。那人正待手掌下落,余鱼同金笛刺破窗纸,一吐气,金笛
  中一枝短剑笔疾飞而去,正插在那人左眼之中。那人非别,乃
  辰州言家拳掌门人言伯乾是也。
  他眼眶中箭,剧痛倒地,厅中一阵大乱,余鱼同一箭又射
  中一名侍卫的右颊,抬腿踢开厅门,直窜进去,喝道:“鹰爪子
  别动,红花会救人来啦!”挺笛点中站在文泰来身旁官差的穴
  道,从绑腿上拔出匕首,割断文泰来手脚上绳索。
  张召重只道敌人大举来犯,也不理会文余二人,站起身
  来,拔剑在厅门一站,内阻逃犯,外挡救兵。
  文泰来手一脱绑,精神大振,但见一名御前侍卫和身扑
  上,身子一侧,左手反背一掌,正中那人右胁,喀喇一声,打断
  了二根肋骨。余人为他威势所慑,一时都不敢走拢。余鱼同道:
  “四哥,咱们冲!”文泰来道:“大伙都来了吗?”余鱼同低声道:
  “他们还没到,就是小弟一人。”文泰来一点头,他右臂和腿上
  重伤未愈,右臂靠在余鱼同身上,并肩向厅门走去。四五名侍
  卫一涌而上,余鱼同挥金笛挡住。
  两人走到厅口,张召重踏上一步,喝道:“给我留下。”长剑
  向文泰来小腹上刺来。文泰来脚下不便,退避不及,以攻为守,
  左手食中两指疾如流星,直取敌人双眼。张召重回剑一挡,赞
  了一声:“好!”两人身手奇快,转瞬拆了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