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2-26 16:46      字数:4879
  青暗发芙蓉金针,打中蒋天寿手腕,鬼头刀落地,骆冰赶来送
  上一把飞刀把他打死。吴国栋背起韩春霖逃走。陆菲青放下
  了心,以为余骆二人难关已过,哪知张召重却闯了进来。
  李沅芷道:“昨晚抢我包袱的就是他,师父认得他吗?”陆
  菲青“唔”了一声,心下计算已定,低声道:“快去把他引开,越
  远越好。回来如不见我,明天你们自管上路,我随后赶来。”李
  沅芷还待要问,陆菲青道:“快去,迟了怕来不及,可得千万小
  心。”他知这徒儿诡计多端,师弟武艺虽强,但论聪明机变,却
  远远不及,料想她不会吃亏。而且她父亲是现任提督,万一被
  张召重捉到,也不敢难为于她。又知张召重心高气傲,不屑和
  妇女动手,要紧关头之时,李沅芷如露出女子面目,张召重必
  一笑而走。不出所算,张召重果然上当,但其实张召重如发暗
  器,或施杀手,李沅芷也早受伤,只因以为她是大师兄马真之
  徒,手下留了情,这倒非陆菲青始料之所及。
  陆菲青见张召重追出店门,微一凝思,提笔匆匆写了封
  信,放在怀内,走到文泰来店房门外,在门上轻敲两下。房里一
  个女人声音问道:“谁呀?”陆菲青道:“我是骆元通骆五爷的好
  朋友,有要事奉告。”里面并不答话,也不开门,当是在商量如
  何应付。这时吴国栋三人却慢慢走近,远远站着监视,见陆菲
  青站在门外,很是诧异。
  房门忽地打开,余鱼同站在门口,斯斯文文的道:“是哪一
  位前辈?”陆菲青低声道:“我是你师叔绵里针陆菲青。”余鱼同
  脸现迟疑,他确知有这一位师叔,为人侠义,可是从来没见过
  面,不知眼前老者是真是假,这时文泰来身受重伤,让陌生人
  进房安知他不存歹意。陆菲青低声道:“别做声,我教你相信,
  让开吧。”余鱼同疑心更甚,腿上踩桩拿劲,防他闯门,一面上
  上下下的打量。陆菲青突伸左手,向他肩上拍去。余鱼同一闪,
  陆菲青右掌翻处,已搁到他腋下,一个“懒扎衣”,轻轻把他推
  在一边。“懒扎衣”是武当长拳中起手第一式,左手撩起自己长
  衫,右手单鞭攻敌,出手锋锐而潇洒自如,原意是不必脱去长
  袍即可随手击敌,凡是本门中人,那是一定学过的入门第一
  课。余鱼同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一推,身不由主的退了几步,
  心中又惊又喜:“真是师叔到了。”
  余鱼同这一退,骆冰提起双刀便要上前。余鱼同向她做个
  手势,道:“且慢!”陆菲青双手向他们挥了几挥,示意退开,随
  即奔出房去,向吴国栋等叫道:“喂,喂,屋里的人都逃光啦,快
  来看!”
  吴国栋大吃一惊,冲进房去,韩春霖和冯辉紧跟在后。陆
  菲青最后进房,将三人出路堵死,随手关上了门。吴国栋见余
  鱼同等好端端都在房里,一惊更甚,忙叫。“快退!”韩春霖和冯
  辉待要转身,陆菲青双掌发劲,在两人后脑击落。两人脑骨破
  裂,登时毙命。
  吴国栋机警异常,见房门被堵,立即顿足飞身上炕,双手
  护住脑门,直向窗格撞去。文泰来睡在炕上,见他在自己头顶
  窜过,坐起身来,左掌挥出,喀喇一响,吴国栋右臂立断。吴国
  栋身形一晃,左足在墙上一撑,还是穿窗破格,逃了出去。脑后
  风生,骆冰飞刀出手,吴国栋跳出去时早防敌人暗器追袭,双
  脚只在地上一点,随即跃向左边,饶是如此,飞刀还是插入了
  他右肩,当下顾不得疼痛,拚命逃出客店。
  这一来,骆冰和余鱼同再无怀疑,一齐下拜。文泰来道:
  “老前辈,恕在下不能下来见礼。”陆菲青道:“好说,好说。这位
  和骆元通骆五爷是怎生称呼?”说时眼望骆冰。骆冰道:“那是
  先父。”陆菲青道:“元通老弟是我至交好友,想不到竟先我谢
  世。”言下不禁凄然。骆冰眼眶一红,忍住了眼泪。陆菲青问余
  鱼同道:“你是马师兄的徒弟了?师兄近来可好?”余鱼同道:
  “托师叔的福,师父身子安健。他老人家常常惦记师叔,说有十
  多年不见,不知师叔在何处贵干,总是放心不下。”陆菲青怃然
  道:“我也很想念你师父。你可知另一个师叔也找你来了。”余
  鱼同矍然一惊,道:“张召重张师叔?”陆菲青点点头。文泰来听
  得张召重的名字,微微一震,“呀”了一声。骆冰忙过去相扶,爱
  怜之情,见于颜色。余鱼同看得出神,痴想:“要是我有这样一
  个妻子,纵然身受重伤,那也是胜于登仙。”
  陆菲青道:“我这师弟自甘下流,真是我师门之耻,但他武
  功精纯,而且千里迢迢从北京西来,一定还有后援。现下文老
  弟身受重伤,我看眼前只有避他一避,然后我们再约好手,跟
  他一决雌雄。老夫如不能为师门清除败类,这几根老骨头也就
  不打算再留下来了。”话声虽低,却难掩心中愤慨之意。骆冰
  道:“我们一切听陆老伯吩咐。”说罢看了一下丈夫的脸色,文
  泰来点点头。
  陆菲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骆冰。骆冰接过一看,
  封皮上写着:“敬烦面陈铁胆庄周仲英老英雄”。骆冰喜道:“陆
  老伯,你跟周老英雄有交情?”陆菲青还没回答,文泰来先问:
  “哪一位周老英雄?”骆冰道:“周仲英!”文泰来道:“铁胆庄周
  老英雄在这里?”陆菲青道:“他世居铁胆庄,离此不过二三十
  里。我和周老英雄从没会过面,但神交已久,素知他肝胆照人,
  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子。我想请文老弟到他庄上去暂避一时,咱
  们分一个人去给贵会朋友报信,来接文老弟去养伤。”他见文
  泰来脸色有点迟疑,便问:“文老弟你意思怎样?”
  文泰来道:“前辈这个安排,本来再好不过,只是不瞒前辈
  说,小侄身上担着血海的干系。乾隆老儿不亲眼见到小侄丧
  命,他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铁胆庄周老英雄我们久仰大名,
  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交朋友再热心不过,那真是响当当的
  脚色。他与我们虽然非亲非故,小侄前去投奔,他碍于老前辈
  的面子,那是非收留不可,然而这一收留,只怕后患无穷。他在
  此安家立业,万一给官面上知道了,叫他受累,小侄心中可万
  分不安。”
  陆菲青道:“文老弟快别这么说,咱们江湖上讲的是‘义
  气’两字,为朋友两胁插刀,卖命尚且不惜,何况区区身家产
  业?咱们在这里遇到为难之事,不去找他,周老英雄将来要是
  知道了,反要怪咱们瞧他不起,眼中没他这一号人物。”文泰来
  道:“小侄这条命是甩出去了。鹰爪子再找来,我拚得一个是一
  个。前辈你不知道,小侄犯的事实在太大,愈是好朋友,愈是不
  能连累于他。”
  陆菲青道:“我说一个人,你一定知道,太极门的赵半山跟
  你怎样称呼?”文泰来道:“赵三哥,那是我们会里的三当家。”
  陆菲青道:“照呀!你们红花会干的是甚么事,我全不知情。可
  是赵半山赵贤弟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我们在屠龙帮时出
  生入死,真比亲兄弟还亲。他既是贵会中人,那么你们的事一
  定光明正大,我是信得过的。你犯了大事却又怎么了?最大不
  过杀官造反。嘿嘿?刚才我就杀了两个官府的走狗哪!”说着
  伸足在冯辉的尸体上踢了一脚。
  文泰来道:“小侄的事说来话长,过后只要小侄留得一口
  气在,再详详细细的禀告老前辈。这次乾隆老儿派了八名大内
  侍卫来兜捕我们夫妻。酒泉一战,小侄身负重伤,亏得你侄女
  两把飞刀多废了两个鹰爪,好容易才逃到这里,哪知御林军的
  张召重又跟着来啦。小侄终是一死,但乾隆老儿那见不得人的
  事,总要给他抖了出来,才死得甘心。”
  陆菲青琢磨这番说话,似乎他获知了皇帝的重大阴私,是
  以乾隆接二连三派出高手要杀他灭口。他虽在大难之中,却不
  愿去连累别人,正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英雄本色,心想如不激
  上一激,他一定不肯投铁胆庄去,便道:“文老弟,你不愿连累
  别人,那原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行径,只不过我想想有点可
  惜。”
  文泰来忙问:“可惜甚么?”陆菲青道:“你不愿去,我们三
  人能不能离开你?你身上有伤,动不得手,待会鹰爪子再来,我
  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要有我师弟在内,咱们有谁
  是他敌手?这里一位是你夫人,一个是你兄弟,老朽虽然不才,
  也还知道朋友义气比自己性命要紧。咱们一落败,谁能弃你而
  逃?老朽活了六十年,这条命算是捡来的,陪你老弟和他们拚
  了,并没甚么可惜,可惜是我这个师侄方当有为,你这位夫人
  青春年少,只因你要逞英雄好汉,唉,累得全都丧命于此。”
  文泰来听到这里,不由得满头大汗,陆菲青的话虽然有点
  偏激,可全入情入理。骆冰叫了一声“大哥”,拿出手帕,把他额
  上汗珠拭去,握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文泰来号称“奔雷手”,
  十五岁起浪荡江湖,手掌下不知击毙过多少神奸巨憝、凶徒恶
  霸,但这双杀人无算的巨掌被骆冰又温又软的手轻轻一握,正
  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再也不能坚执己见了,向陆菲青道:
  “前辈教训的是,刚才小侄是想岔了,前辈指点,唯命是从。”
  陆菲青将写给周仲英的信抽了出来。文泰来见信上先写
  了一些仰慕之言,再说有几位红花会的朋友遇到危难,请他照
  拂,信上没写文余等人的姓名。文泰来看后,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这一到铁胆庄,红花会又多了一位恩人了。”
  须知红花会有恩必酬,有仇必报。任何人对他们有恩,总
  要千方百计答谢才罢,若是结下了怨仇,也必大仇大报,小仇
  小报,决不放过。镇远镖局的人听到红花会的名头心存畏惧,
  就因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恩怨分明,实是得罪不得。
  陆菲青再问余鱼同,该到何处去报信求援,红花会后援何
  时可到。余鱼同道:“红花会十二位香主,除了这里的文四当家
  和骆十一当家,都已会集安西。大伙请少舵主总领会务,少舵
  主却一定不肯,说他年轻识浅,资望能力差得太远,非要二当
  家无尘道长当总舵主不可。无尘道长又哪里肯?现下僵在那
  里,只等四当家与十一当家一到,就开香堂推举总舵主。谁知
  他们两位竟在这里被困。大家正眼巴巴在等他们呢。”
  陆菲青喜道:“安西离此也不远,贵会好手大集。张召重再
  强,又怕他何来?”余鱼同向文泰来道:“少舵主派我去洛阳见
  韩家的掌门人,分说一件误会,那也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小弟
  先赶回安西报信,四哥你瞧怎么样?”他在会中位分远比文泰
  来为低,遇到疑难时按规矩要听上头的人吩咐。文泰来沉吟未
  答。陆菲青道:“我瞧这样,你们三人马上动身去铁胆庄,安顿
  好后,余贤侄就径赴洛阳。到安西报信的事就交给我去办。”
  文泰来不再多说,彼此是成名英雄,这样的事不必言谢,
  也非一声道谢所能报答,从怀中拿出一朵大红绒花,交给陆菲
  青道:“前辈到了安西,请把这朵花插在衣襟上,敝会自有人来
  接引。”骆冰将文泰来扶起。余鱼同把地下两具尸体提到炕上,
  用棉被蒙住。陆菲青打开门,大模大样的踱出来,上马向西疾
  驰而去。
  过了片刻,余鱼同手执金笛开路,骆冰一手撑了一根门
  闩,一手扶着文泰来走出房来。掌柜的和店伙连日见他们恶战
  杀人,胆都寒了,站得远远的哪敢走近。余鱼同将三两银子抛
  在柜上,说道:“这是房饭钱!我们房里有两件贵重物事存着,
  谁敢进房去,少了东西回来跟你算帐。”掌柜的连声答应,大气
  也不敢出。店伙把三人的马牵来,双手不住发抖。文泰来两足
  不能踏镫,左手在马鞍上一按,一借力,轻轻飞身上马。余鱼同
  赞道:“四哥好俊功夫!”骆冰嫣然一笑,上马提缰,三骑连辔往
  东。
  余鱼同在镇头问明了去铁胆庄的途径,三人放马向东南
  方奔去,一口气走出十五六里地,一问行人,知道过去不远就
  到。骆冰暗暗欣慰,心知只要一到铁胆庄,丈夫就是救下来了。
  铁胆庄周仲英威名远震,在西北黑白两道无人不敬,天大的事
  也担当得起,只消缓得一口气,红花会大援便到,鹰爪子便来
  千军万马,也总有法子对付。
  一路上乱石长草,颇为荒凉。忽听马蹄声急,迎面奔来三
  乘马。马上两个是精壮汉子,另一人身材甚是魁伟,白须如银,
  脸色红润,左手呛啷啷的弄着两个大铁胆。交错而过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