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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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火 更新:2021-02-26 16:45 字数:4736
分立之局数百年,且中原故家遗族,相率南渡,与其地固有之风土民习相结合,粲然成一新文化,与北地对峙,凡百皆然,而佛教亦其例也。江南佛教教理的开展,以优婆塞支谦为首功。谦旧名越,字恭明,本月支人,其大父以汉灵帝世率种人数百归化,故为中国人焉。谦十三岁学梵书,通文国语,孙权时避地归吴,译《维摩诘》、《首楞严》、《法句》、《本起》等二十七经,其文最流便晓畅,然喜杂采老庄理解以入佛典,在译界中实自为风气(梁启超原注:僧睿著《思益梵天所问经序》云:“恭明前译,颇丽其辞,仍迷其旨,是使宏标乖于谬文,至味淡于华艳。”道安著《摩诃钵罗若波罗蜜钞经序》云:“叉罗、支越,斫凿之巧者也。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矣。”(《出三藏集记》卷八引)观此可知支谦流之译风。)。吾固尝言之矣,江淮间人好谈玄,自西汉时已见端,及晋南渡,而斯风大■,盖以中原才慧之民,入江左清淑之地,发挥固有之地方思想,而蜕化之以外来之名理,“中国的佛教”,实自兹发育,而支谦则最足为其初期之代表也。
有一现象宜特别注意者,则东晋宋齐梁约二百余年间,北地多高僧,而南地多名居士也。此其间,江左僧侣,欲求能媲美北方之道安、法显、智严、宝云、法勇辈者,虽一无有,慧远、慧睿辈,皆北产也。而导士中之有功大教者乃辈出。夫支谦则固一导士矣,其尤著者,若与慧远手创莲社之彭城刘程之,若注《安般经》之会稽谢敷,若著《喻道论》之会稽孙绰,若以三礼大家而归心净土之南昌雷次宗,若著《神不灭论》之南阳宗炳,若对宋文帝问而护法有功之庐江何尚之,及其子何点、何胤,若著《持达性论》之琅琊颜延之,若再治南本《涅磐》之阳夏谢灵运,若难张融《门论》之汝南周■,若创造雕刻艺术之会稽戴逵,若作《灭惑论》之东莞刘勰,若作《心王铭》为禅宗开祖之义乌傅翕,若注《法华经》之南阳刘虬,若驳顾欢《夷夏论》之摄山明休烈,皆于佛教所造至深而所裨至大,然而皆在家白衣也。除弘教外,其文学及他种事业,皆足以传于后。若是者,求诸北地,亦虽一无有也。(?)最奇特者,佐梁元帝翦除凶逆之荆山居士陆法和,拥军数万,开府数州,然自幼至老,严守戒律,其部曲皆呼为弟子也。其余为王导、庾亮、周■、谢鲲、桓彝、王■、王珉、许询、谢安、郗超、王羲之、王坦之、王恭、王谧、荡汪、殷觊、王■、习凿齿、陶潜辈,或执政有声,或高文擅誉,然皆与佛教有甚深之因缘。至如齐竟陵王萧子良,梁昭明太子萧统,皆以帝王胤胄,覃精教理,斐然有所述作。若梁武帝之舍身临讲,又众所共知矣(梁启超原注:所举诸居士之事迹及著述,参看清彭际清《居士传》、梁僧佑《弘明集》、唐道宣《广弘明集》,及《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南史各本传。)。要之,此二百余年间南朝之佛教,殆已成“社会化”——为上流士夫思潮之中心,其势力乃在缁徒上,而其发展方向,全属名理的,其宗教色彩乃甚淡,故仪式的出家,反不甚以为重也。其所为相率趋于此途者,则亦政治上、社会上种种环境有以促之。刘遗民(即程之)答慧远云:“晋室无磐石之固,物情有累卵之危,吾何为哉?”(《居士传》本传)此语可代表当时士大夫之心理,盖贤智之士,本已浸淫于老庄之虚无思想,而所遭值之时势,又常迫之使有托而逃,其闻此极高尚幽邃之出世的教义,不自知其移我情,有固然也。然因此与印度之原始佛教,已生根本之差违。消极的精神,遂为我佛教界之主要原素矣。
佛教教理在中国之发展佛教教理在中国之发展(4)
南朝僧侣第一人,端推慧远。远,固北人(雁门楼烦人,俗姓贾),为道安大弟子。生于晋成帝咸和八年,卒于晋安帝义熙十二年(西纪三三三——四一六)。其卒年即法显归自印度之年也。彼其一生,略与东晋相终始。安分遣弟子弘法四方,远遂渡江而南,与其徒四十余人偕,初止江陵,欲诣罗浮。过庐山,乐其幽静,栖焉。历史上有名之东林寺,其遗迹也。远宅庐三十余年,未尝出山一步。而东林为佛界中心,殆与长安之逍遥园中分天下,宰辅若王谧、刘裕,方镇若桓伊、陶侃、殷仲堪,篡贼若桓玄,海盗若卢循,咸入山或赍书致敬,远悉以平等相视。晋安帝过山下,或讽远迎谒,远称疾不行,帝手书问讯焉。罗什在秦,译《大智度论》成,秦主姚兴,亲致远书,乞作序以为重(序今存见《出三藏集记》卷十一)。其为南北物望所宗,类如此。远未尝一为权贵屈,然并非厌事绝俗遇法门重要问题发生,常以积极的精神赴之。初庾冰欲强沙门致敬王者,朝臣多反对,乃寝。桓玄辅政,重提前议,远贻书责玄,更著《沙门不敬王者论》五篇,发挥释尊平等精神,促僧侣人格上之自觉,玄敬惮,卒从其议(梁启超原注:远此文见《弘明集》,藏中亦有单本。)。罗什甫入关,远即致书通好,尽遣其高等弟子往就学。什译《十诵律》,因暗诵人死,中辍,远物色他人,介绍之续其业。什门排摈觉贤,远为和解。凡此之类,足见其对外活动不厌不倦。远遣弟子法领、法净留学印度,大获梵本,其遐举益在法显之先也。远在庐山置般若台译经,实私立译场之创始者。远集同志百二十三人结白莲社,修念佛三昧,为此方净土宗之初祖。综其一生事业,不让乃师道安,而南部开宗之功,抑艰瘁矣。
吾前文曾有“什门排摈觉贤”一语,觉贤非他,即创译《华严》之人也。兹事于吾国大乘思潮之分派,有绝大消息,今宜稍详述之。读者当已熟知佛灭后印度之伟教,常为空有两宗对峙之形势矣。又知大乘之空有两宗,以龙树、世亲为代表矣。又知鸠摩罗什为龙树空宗之嫡传矣,而觉贤盖即介绍世亲有宗入中国之第一人也。觉贤梵名为佛驮跋陀罗,迦维罗卫人,与释尊同族属,学于■宾,似尝隶萨婆多部(梁启超原注:《出三藏记集》中之萨婆多部目录,列有“长安城内齐公寺萨婆多部佛驮跋陀”,即觉贤也。据此,似贤实为“有部”中人物,彼久居■宾,渊源亦宜接近。然案其问答语及其所传禅法,则固不能纯指为“有部”系统也。要之,“有部”教义与龙树派之空宗的大乘极相远,而与世亲派之有宗的大乘反接近,此不可不知者。)。师佛大先,精于禅法(梁启超原注:佛大先者,萨婆多部目录所称第五十二祖。《达磨多罗禅经》所称第四十九祖也。其人为“有部”大师,而于禅宗极有关系者。觉贤有功于佛教界,实在其传禅法,译经抑余事耳,当于禅宗章别论之。)。智严西行求法,归时礼请东来。以姚秦时至长安,正罗什万流仰镜之时也。贤初见什,即不餍其望,“秦太子泓欲闻贤说法,乃要命群僧集论东宫,什与贤数番往复。什问曰:‘法云何空?’答曰:‘众微成色,色无自性,故唯色常空。’又问:‘既以极微破色空,复云何破一微?’答曰:‘群师或破析一微,我意谓不尔。’又问:‘微是常耶?’答曰:‘以一微故众微空,以众微故一微空。’时宝云译出此语,不解其意,道俗咸谓贤之所计,微尘是常。余日,长安学僧复请更释,贤曰:‘夫法不自生,缘会故生。缘一微故有众微,微无自性,则为空矣。宁可言不破一微,常而不空乎?’……”(《梁高僧传》卷二本传) 观此问答,便知什、贤两人学说,其出发点确有不同,什盖偏于消极的、玄想的,贤则偏于积极的、科学的也。以什公之大慧虚怀,自不至于无诤中起诤想,然其门下主奴之见,固所不免。什受姚兴所馈伎女,“自尔以来,不住僧坊,别立廨舍,供给丰盈。”(什本传语)贤笃修净业,戒律谨严,同为外国大师,未免相形见绌。又当时诸僧“往来宫阙,盛修人事,惟贤守静,不与众同……四方乐靖者,并闻风而至”(贤本传语)。似此众浊独清,理宜见嫉,什门老宿僧佑道恒辈,乃借薄物细故,横相排摈,几兴大狱(其排贤口实不值征引,读者欲知,可看本传)。本传云:“大被谤黩,将有不测之祸,于是徒众,或藏名潜去,或逾墙夜走,半日之中,众散殆尽。”当时事情之重大,可以想见。贤遭摈,恬不为意,率弟子智严、宝云等四十余人,飘然南下。慧远特遣弟子昙邕入关,为之和解。然贤竟不复北归,与远相依于庐山。其后乃于建康道场寺创译远弟子法领所得《华严》,今六十卷本是也。法显所得《僧祗律》,亦由贤传译。自余译述,尚十数种,华严宗风之阐播,实造端于是。然则贤之见摈南渡,抑大有造于我佛界矣。
要之,罗什以前,我佛教界殆绝无所谓派别观念,自罗什至而大小乘界线分明矣。自觉贤至而大乘中又分派焉。同时促助分化之力者,尚有昙无谶之译《涅磐》。盖《华严》之“事理无碍”《涅磐》之“有常有我”,非直小乘家指为离经畔道,即大乘空宗派亦几掩耳却走矣。故什门高弟道生精析《涅磐》,倡“阐提成佛”之论,旋即为侪辈所摈,愤而南
下(粱启超原注:《梁高僧传》卷七《竺道生传》:生著“《佛性当有论》……等,笼罩旧说,妙有渊旨,而守文之徒,多生嫌嫉,与夺之声,纷然总起。又六卷《泥洹》(即《涅磐》)先至京都,生剖析经理,洞入幽微,乃说一阐提人皆得成佛。于是大本未传,孤明先发,独见忤众。于是旧学以为邪说,讥愤滋甚,遂显大众,摈而遣之……(生)投迹庐山,……众咸共敬服,后《涅磐》大本至南京,果称阐提悉有佛性,与前所说合若符契。”读此可见长安旧侣之若何专制,与夫创立新说之若何忤俗,又可见远公之在庐山,实为当时佛教徒保留一自由之天地也。)。吾侪将此事与觉贤事比而观之,足想见当什门上座,大有学阀专制气象,即同门有持异义者,亦不能相容。虽然,自兹以往,佛教界遂非复空宗嫡派之所能垄断,有力之新派,句出萌达矣。
佛教心理学浅测佛教心理学浅测(1)(图)
天女鲜花图 刘松年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图中天女手捧花蓝,边舞边散,对面菩萨神情安逸,微笑观看,周围几位罗汉则已被天女的舞姿所吸引,面露欣赏之色。图中除了菩萨头戴宝冠,身披璎珞,保持了传统的造型特点以外,其余形象都似由凡尘中人脱胎而来,具有写实生动的效果。图中布局疏密有致、离合有序。线条或刚或柔,表现出衣衫的不同质感。
(从学理上解释“五蕴毕空”义)
六月三日为心理学会讲演
一
诸君!我对于心理学和佛教都没有深造研究,今日拈出这一个题目在此讲演,实在大胆。好在本会是讨论学问机关,虽然见解没有成熟,也不妨提出来作共同讨论的资料。我确信研究佛学,应该从经典中所说的心理学入手,我确信研究心理学,应该以佛教教理为重要研究品。但我先要声明,我不过正在开始研究中,我的工作百分未得一二。我虽自信我的研究途径不错,我不敢说我的研究结果是对。今天讲演,是想把个人很幼稚的意见来请教诸君和海内佛学大家,所以标题叫做“浅测”。
二
倘若有人问佛教经典全藏八千卷,能用一句话包括他吗?我便一点不迟疑答道:“无我、我所。”再省略也可以仅答两个字:“无我。”因为“我”既无,“我所”不消说也无了。怎样才能理会得这“无我”境界呢?我们为措词便利起见,可以说有两条路:一是证,二是学。“证”是纯用直观,摆落言诠,炯然见出“无我”的圆相,若搀入丝毫理智作用,便不对了。“学”是从学理上说明“我”之所以无,用理智去破除不正当的理智。学佛的最后成就,自然在“证”,所以“有学”这个名词,在佛门中专指未得上乘果的人而言,但佛教并不排斥学,若果排斥学,那么,何必说法呢?我们从“证”的方面看,佛教自然是超科学的,若从“学”的方面看,用科学方法研究佛理,并无过咎。
佛家所说的叫做“法”。倘若有人问我:“法”是什么?这便一点不迟疑答道:“就是心理学。”不信,试看小乘俱舍家说的七十五法,大乘瑜伽家说的百法,除却说明心理现象外,更有何话?试看所谓五蕴,所谓十二因缘,所谓十二处、十八界,所谓八识,哪一门子不是心理学?又如四圣谛、八正道等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