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来了？”
  莫野的脸沉了下来，当初两个叔叔对他几乎是不闻不问，在爷爷死后更是强行要卖老宅，还拿自己当包袱一样推来推去。正是这些原因，使得他对两个叔叔的感情极为淡薄，甚至隐隐有些恨他们。
  莫野没有给好脸色，但他的婶婶似乎毫不知觉似的，又伸手从门外拉进一个人来，正是莫野的大叔。大叔脸上有着几分尴尬，向莫野点了点头：“小野，最近还好吧。”
  看到这个显得比实际上的年龄还要苍老的大叔，莫野心中隐隐有些同情。当初他娶了一位小官的女儿为妻，却没有想到这位女儿别的没学到倒把父亲的官威学得个十成十。当了近二十年的气管炎，这样的日子，也亏得他能挺过来。
  “唔……”
  隐约猜到了大叔一家人来的用意，莫野轻轻皱了一下眉。自从上次江南速食危机之后，他莫野作为江南省最年轻的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几乎成了江南省家喻户晓的人物。依着大婶那个性格，得知这个情况后必然会将她自己以前对自己不好之处全部忘掉，而将以前曾资助过自己上学替自己付过生活费之事全都翻出来。
  想到这里，莫野甚至有些奇怪他们来得为何这样晚了。
  虽然对这家人没有什么好感，但出于礼貌考虑，兰婷还是招呼他们坐了下来。
  “小野，本来我们早就要来看你，可是你大叔这人你知道的，就是蠢，没脑子，总说你忙，要等你有空才行。”一屁股坐在莫野身边之后，婶婶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莫野早就了解她，听她说着半真不假的话儿，倒能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来。想必是在得知自己就是江南速食的第一时间，婶婶便在叔叔耳边吹过枕边风吧，但是叔叔那时还觉得没脸见自己，所以迟迟没有来。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尴尬的事情渐渐被淡忘，而想沾光占便宜的心理占了上风，他们便来看自己了。
  人，还真是一种有趣的动物。
  “小野啊，你可真是有出息，当初我就说了，你吃了那么多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哪象你这蠢叔叔，什么狗屁本事都没有，就连打麻将，都从来是只输不赢……”
  “呵呵……”莫野干笑起来，他的眼中闪着不耐烦的光芒，偏偏这个长舌妇没有停嘴的意思，在他面前不断地数落着他大叔的不是，全然不顾这是在晚辈面前批评自己的丈夫。莫野的大叔目光游移不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次低声反驳辩解，都被大婶那凶悍的目光瞪了回去。
  “小野，现在厂子不景气，也不知道啥时你大叔能上岗。你生意做得那么大，看看能不能为大叔安排个合式的位子？”
  绕了半天，大婶终于找了个机会说出了自己的本意。
  “哦？”莫野瞄了大婶一眼，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了起来，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德性的亲戚！
  但是莫野也明白大婶之所以敢来的原因。她可以不要脸，但她料想自己不可以不要脸，只要能实现目标，不要脸算得了什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莫野脸上泛起了苦笑，他总算有些理解大叔叔脸上的尴尬了。
  “那么，你认为什么样的职位比较合适呢？”
  莫野的话让大婶眼中的金光闪得更亮了，她似乎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钞票，但她嘴巴上还要装出为莫野考虑：“小野，我们当亲戚的不会为难你，绝对没有那么贪心。最近江南速食的生意扩张得很快，你随便挑一个省让你大叔管管吧，你叔身体不太好，太北的太西的地方就不必了，最好是和我们江南省气候啊什么的差不多的地方，象上海呀浙江啊……”
  “上海不错，大城市，而且有很多大商店……”莫野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嘴。
  “是，是，如果能让你大叔到上海去，那看昌阳的那些女人谁还敢看不起我……”婶婶一时嘴快，说出这句话后脸上终于微微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小野，你知道，我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瞎了眼，嫁给了你大叔，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上海啊北京啊这样的大城市里住，如果不是你，我这个梦想就实现不了了……”
  “好象，我还没有同意把上海交给你们吧。”莫野终于不想再与她绕圈子了，他干脆地说道：“江南速食的每一个关键地区关键部门的负责人，都只有拥有足够能力的人才允许担任，不是随便哪一个就可以上的。”
  “什么？”
  婶婶原本象菊花一样绽开的笑脸一刹那间凝固，接着象破碎的冰雕一样垮了下来，她的眉毛拧在一起，脸上的表情让莫野觉得可笑。
  真是有趣的表情，人的脸能迅速表现出这么复杂的情感变化，实在是有趣啊。
  “你是什么意思，耍我们是不是，刚刚说好了让你叔叔去上海的，一转眼就变卦！”
  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也敢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莫野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他哼了一声，随着他的哼声，婶婶颤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又变了。
  “呵呵……小野，别怪婶婶说话急了些，你知道你婶婶就这个急脾气。我是太想去上海了……如果不能去上海，那你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可以安排你叔叔？”
  “刚才我没说清楚，我再说一遍，江南速食的每一个岗位每一个职务，都只有拥有足够能力的人才允许担任，不是随便哪个就可以上的。如果大叔，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完全可以去应聘江南速食的总经理。”莫野有意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视着大婶，在他表现出来的压力下，大婶本来想发怒，却又咽了下去，露出一脸可怜样来。
  “小野……你都成亿万富翁了，总不能让你大叔没饭吃吧……”
  莫野淡淡地说道：“这个嘛，现在的社会，只要肯劳动，绝不会出现没饭吃的情况。”
  “可是你莫聪弟弟读书要钱，家里应酬要钱……”
  莫野又插了一句：“还有你们打麻将要钱，对不对？”
  “你……”
  终于无法忍受莫野的轻蔑，婶婶仅有的那一点自尊暴发了，她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莫野：“小野，你不要太过分，你当初哪有什么钱来开这个江南速食，还不是你爷爷留下的钱！你一个人独吞了你爷爷的财产，靠这个发了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难怪你父母都死得早！”
  莫野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沉不住气了，自己还以为可以多玩一会儿呢。他看了在旁边怒发冲冠的兰婷一眼，冷冷说道：“你出去，我叔和莫聪留下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他们，至于你，我这个‘灾星’怕害了你！”
  正文　七十五、风云急
  莫野虽然将大婶赶出了住处，却留住了大叔与堂弟。
  本来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大叔是要坚决离开的，但莫野一句话打动了他：“你的自尊，比莫聪的前途更重要么？”
  莫聪是他大叔的全部精神寄托，这孩子虽然比不上莫野懂事，但也还算聪明。莫野大叔娶了那样一个河东悍狮，早就将这一辈子看透了，但这个孩子让他还让他保有一丝希望。他的所作所为，包括对不起莫野的那些事情，为的无非是让莫聪有个好些的条件。
  可怜天气父母心，为了孩子，父母们总是愿意做任何事情。
  大叔带走了莫野给莫聪的一张十万元的存折，本来莫野想把莫聪弄到简氏光荣学校去，但看到莫聪的样子似乎不太愿意，莫野也就没有勉强。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在大叔他们回昌阳的第二天，二叔二婶也跑来了，他们一来就是指着莫野破口大骂，说他独吞祖父遗产，又说他从小就又偷又骗，还威胁说莫野如果不老老实实将江南速食的股份分给他们，他们就要去法院告他。
  莫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想动手痛打他们一顿，闹到最后，还是小区的保安把他们架走。但这个时候已经让莫野狼狈不堪，更让他觉得对过的是，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就是江南速食的董事长，来拜访的人就突然多了起来。
  这些人既有来拉赞助的，也有来求援的，还有记者跑来采访——一直到暑假结束，莫野都没有安静下来，让他不得不考虑是否换房子。
  他个人生活给搅得乱七八糟，但江南速食的转轨却有条不紊。沈强手下用各种手段打听来的消息证实，安北广场小区的开发项目确实在筹划中，相当多的企业都对此感兴趣。
  从官方的渠道得到的消息，也证明安北广场小区确实有利可图，出于建设花园城市的考虑，安昌市有意将安北广场小区建成一个模范样板区，对其非常重视。
  所有的信息都证明这个项目有利可图，因此在新一次董事会上时，郭佳也改变了意见，同意与蒋阳合作。在九月十八日那天，经过“激烈”地竞标，由蒋阳与江南投资基金合资的安北建筑开发公司拿到了安北广场的主体合同。
  莫野不知道为什么组织方会挑上“九一八”这样一个日子来搞竞标，大概是为了“就要发”的谐音吧，但是组织者怎么没有想到，同样在这样的一个九月一十八日，中国曾经受过怎么样的苦难！
  紧接着，工程的前期准备工作就开始了。因为出乎他们意料地得到了安北广场小区主体工程的合同，他们原先定下的一亿五千万的预算就不够了，为了保住这份合同，经过协商之后，江南集团与蒋阳按照一比二的比例又加投了三亿资金进去。这样，整个江南集团投到这个项目的资金就有一亿五千万之多，再加上施同已经招集了一批人马开始他的计算机工作室、斯皮尔伯格开始拍摄《复仇者》，莫野发现自己能动用的流动资金开始有些佶倨了。
  不过，这种大投入是值得的，安北广场小区的一期工程预计一年半后就可以完工，到时便能从市政府结到款项，仅第一期工程结到款项便足以让他的资金周转过来。建筑业的利润之高，让计算中的郭佳不停地吸气，他也从这个项目的反对者变成了最坚定积极的支持者。
  但是，当其他工作都准备就绪之后，出现了一个谁都意思不到的问题。
  就是征地。安北广场小区原本征的是近郊农民的地，按照农村地价，一期工程的全部征地费用不会超过一亿元人民币。而且起初在与农民协调时，农民同意了安北建筑开发公司的征地补偿费，但当准备正式签合同时，绝大多数农民都不认帐，认为先前的协议是村干部未经授权而私自进行的非法行为，协议没有任何法律效律。
  他们强硬地要求，如果要征地，必须按他们的条件给付征地款。郭佳在一番计算之后发现，如果按他们的条件给付征地款，那就意味着他们将分文不赚，一亿多元的资金将全部被套在这个项目上而没有任何收益。
  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在与农民们多次交涉未果之后，蒋阳要求沈强带人去吓唬农民。但是，在这吓唬过程中发生了冲突，不知怎的，一个农民便被打伤，双方激烈争斗起，最后导致二死十一伤。
  当莫野接到沈强发来的短信时，他正在课堂上，心中一阵狂跳之后，他立刻向老师请假跑到了外头。
  “强子，你立刻派人去扣住蒋阳，不要让他跑了。”一面吩咐，莫野的脑子一便猛转，他渐渐觉得当初郭佳的怀疑才是正确的，自己急于扩张，结果反而欲速不达。他紧接着打电话给郭佳：“郭佳，当初你的怀疑是对的，现在你赶紧带钱去村子，先将死伤者家属稳住，一百万以内的赔偿，你直接拍板。”
  郭佳问了一句道：“是总共一百万还是……”
  “死者一人一百万以内。”莫野坚决地说道，这种事情在生意过程中难免出现，以前农民处于劣势一方，财大气粗者随便拿出三五万便将他们打发了事，但自己手上不能如此。自己深知平民百姓的苦处，即便是拿出一百万赔偿，一条人命也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而失去了。
  这与被他杀死的人不同，那些人杀掉是罪有应得，而这些农民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却无论如何不至于死。
  “志强，你立刻活动一下，看看公安局能不能压住这事情，需要赔钱我们就照赔……”
  吩咐了自己这几员大将之后，莫野长长吁了口气，开始重新分析这件事情。先是蒋阳回来提出合作，接着在与海天实业的竞争中胜出顺利拿到这个项目，再然后发现投入资金不足而增加投入，后来是农民不承认补偿协议，最后引发冲突——事情的经过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莫野隐隐还是觉得不对，觉得自己似乎在决策上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老大，蒋阳跑了，昨天晚上就跑了，谁都不知道他到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