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25 04:41      字数:5087
  这马屁也拍得太早了点吧。我尴尬地笑。
  “不过,”那女官语气一转,“小姐就是性子太随和了。”
  “随和不好吗?”
  那四十多岁的女官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小姐待人亲切随和,是咱们做奴婢的福气。可是将来后宫里会有其他多位娘娘贵人,哪个不是出身高贵,哪个又不是想着出人投地。宫里人事繁杂,管理起来,可不是靠好脾气就行了的,那必须得有威仪才行。小姐可别舍不得做恶人,让别的娘娘骑到头上来。”
  我讪笑。
  又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小姐也别怕,咱们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看得多了。只要能抓住陛下的心,后宫就是你的。那陆家,”她压低声音,“陆家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小姐你将来可要比陆小姐先生下儿子才是……”
  “停!”我啼笑皆非,“别扯得没边际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女官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哎呀!小姐您为后,陆小姐为妃,可是王爷和陆元帅说定了的。还有李家的大小姐……”年长的女官猛地拍了她一下,她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勉强笑了笑,挥手让她们退下。
  那晚萧暄回来得比预计的早,也没让人通报,走进来正好抓到我在偷吃鸡。
  我笑嘻嘻站起来,把手在身上蹭了蹭,“回来啦?”
  “回来了。”萧暄瞅着我笑,“正看到小狐狸在偷鸡吃。”
  我走过去帮他脱下披风,“傍晚起了北风,老太监告诉我说明天还要更冷。”
  萧暄温热的手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明天还得出门一趟,看看皇陵和城外百姓。希望不要下雪。”
  我想起一个人来,“很久没有宋先生的消息了。”
  萧暄在桌子边坐下,“上次那件事后,他消沉了几日。后来虽然恢复了,但是我看他比以往阴沉了许多。子敬满腔抱负,一直严于律己,全身心扑在公事上。我同他多年知交,也希望他生活里能有个伴。只是我看挺难的。”
  我想起云香,一时也很落寞。
  萧暄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身说:“她不过是求仁得仁。”
  我别过头去,“如果你当初没有那样逼她,她或许不会死。”
  萧暄收回手,“她做了那样的事,很难逃一死。即使是我,也不能维护她什么。而且你觉得对于她来说,活着就更好?”
  我不悦:“你早就可以告诉我的。”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同子敬商量后,觉得你一旦知情,必定劝服云香,救她母亲。”
  “这不是很好?”
  “可是这样我们也失去一条线索……”
  “于是你们只想着利用她!”我怒,拍案而起。
  萧暄竭力解释:“小华,战场上搏的是命!他们不仁我们就不义,一枚棋子他们用来,我们也可以反用……”
  “云香是你们的棋子,可是她是我的姐妹!”
  “可是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萧暄亦站了起来,“你只有一个云香,我却有百万士兵。”
  我心凉了半截。
  也是。他们对云香这个小丫头,不过当一枚棋子用罢了。若不是因为我,云香的下场还不定多惨呢。
  我说:“她……她是个人。她有良心的。她一直挣扎得很痛苦。本来我们是可以给她机会让她解脱的……”
  “小华,我是一军统帅,我考虑的是多数人的利益。救了她一个,我们失去机会误导赵方,就有可能让更多的士兵失去生命。你可以恨我逼死云香,但是我不后悔这样做!”
  萧暄神情严肃,语气决绝。
  我别过脸去,不想看他,“她居然自尽……”
  萧暄咄咄逼人,“宋子敬不会原谅欺骗过自己的人,郑文浩和她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你同她的友谊也不可能再继续。她一个女人要背负数千条命债,永远活在愧疚和恐惧中。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值得继续?”
  他说的有道理,云香自己也明白,所以她偷了我的毒。
  萧暄语气放软道:“别说这些了好吗?这些日子来,我从来没有一天不被这些事烦扰。我现在只想和你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什么杂事都不提,什么旁人都不想,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我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我被动地被萧暄拉过去坐下,握着筷子无聊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萧暄看在眼里,叹息着,给我夹来一块排骨,“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看着他殷切的目光,终于顺从地张开口。
  “……让我进去……王爷!”外面突然传来模糊的吵闹声。
  还没到口的排骨落进碗里。萧暄愠怒道:“外面怎么了?”
  “王爷,陆家有人求见。”越风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答复。
  “怎么又是陆家!”萧暄厌烦懊恼的情绪崭露无疑,“有什么事明天说,把人打发走!”
  “王爷!王爷!”那个凄厉的女声倒是越来越响,我们想不听到都难,“王爷,我们家小姐现在都已经神智模糊了!将军不在,奴婢斗胆拿了小姐的腰牌闯进宫来。奴婢请王爷去看看小姐吧!”
  “这么严重?”萧暄站起来,“昨天看着不是还好好的?”
  “小姐傍晚开始发热,晚上都已经很重了,可是她不让我们告诉你。”
  萧暄为难地转过头来看我。
  我无动于衷地伸筷子夹菜吃。
  萧暄犹豫间,陆家丫鬟已经快哭成泪人,不知情的还当她家小姐已经咽气了呢!
  我吃着炒腰花,默然地看着他们两个。
  萧暄终于说:“小华,你看看怎么办?”
  这话就如一点星火掉到浇了油的干草堆上。
  我冷笑:“我能做什么?陆家可不放心我去给他们宝贝女儿看病呢。不过也许你不同,你人一去,陆颖之就立刻生龙活虎了。”
  “小华……”萧暄辩解。
  我继续嘲讽:“还记得当年我给柳小姐开的医方吗?王爷照着做一副,保管药到病除!”
  萧暄急切地想要握住我的手,我敏捷地抽开,狠狠瞪住他。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陆颖之这三天两头的插手插脚,到底有完没完?哄着她笼络住陆家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我没必要一味容忍她。王爷你呢?你是要她还是要我,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奉陪了!”
  “小华!”
  我躲开萧暄伸出来的手,一把拉开房门。
  冰冷彻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我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院子里一个丫鬟正被侍卫抓住,看到我,她停止了挣扎,将怨恨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冷漠一笑,忽略萧暄追过来的脚步,跑了出去。外面是狭长的宫道,昏暗的宫灯在风在摇晃,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除了风声外的其他声音。我在这迷宫一样的地方奔跑着,几乎是盲目的,寻找着。那不是萧暄,不是出口,那是一个我也不知道的东西,是我心里缺失的一块。
  夜晚的皇宫那么深幽那么大,我的面前有数不清的道路和入口,转来转去,却始终被高墙围绕着。我被冷风吹得手脚都失去了知觉,终于停在一个道路的尽头。
  那里有一扇大门紧闭,只点了一盏宫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让我看到门上脱落的红漆和生锈的大锁。
  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宫门如一张血盆大口拉伸着向我扑过来,要将我吞没。我惊慌地连连后退,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
  “小华——”萧暄奔过来将我抱住,厚重暖和的披风裹住了我。
  “怎么了?摔着了?你说话啊!”他焦急失措地抱住我,摸着我的脸和手,不停地问。
  我漠然地别过脸,看向那扇门,“那是哪里?”
  “是哪里?”萧暄也不知道。
  一个太监答道:“回王爷,门那边就是冷宫了。”
  “都跑到这么远了。”萧暄把我抱紧,轻笑道,“你动作可真快,我差点追不上。宫里又大又复杂,以后安生待着别乱跑了。”
  我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的……让你很为难……”
  萧暄忽然把脸埋在我颈项里,叹息着说:“没事!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你不要离开我身边了!真的不要了!”
  我感受着他身上传递来的火热的温度,闭上了眼睛。
  那夜,萧暄亲自将我送回谢府,然后驱车离开。我转身回去问门房:“王爷走的哪个方向?”
  “往西去了。”
  回宫是往北,他还是去陆家了。
  造化有多弄人,你在当时永远都不清楚。那时候看着平静,回头看其实暗流汹涌;那时候觉得隽永,回头看发觉其实已经淡然。那时候你以为可以永远把持住的事,往往会擦身而过;而那时候你想念的刻骨铭心,回忆起时已成过眼云烟。
  东齐京都永远留给我深沉压抑的印象,大概也是缘自我的这些经历吧。在我自己定义里,早就已经给她笼罩上了一层蓝灰色,忧郁得像是总不放晴的天空。快乐不过是天空里绚烂一瞬的花火,却在我视网膜里留下了永恒的艳丽色彩。
  歌尽桃花 第三卷 征途篇 第54章
  我再次见到陆颖之,是在数日后的先帝葬礼之上。
  先帝龙御上宾,满朝文武及家眷都要护送灵柩至皇陵。女人们不能进皇陵,就只有等在冰天雪地外。
  我同谢夫人坐在轿子里,厚衣重裹,又有暖炉在手,倒不觉得冷。今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轻风和煦,我们可以听到很远处的皇陵里传来的礼炮声。那些炮声和号角声在这片寂静的山谷里反复回响良久,就像故人离去前的踯躅徘徊犹豫不决。晴空下,我们可以看到极远处群山之颠上的皑皑白雪折射着刺眼的日光,风从山脊上刮过来,岁月冲刷大地。
  隔壁不知道是哪家的马车,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女子咳嗽的声音。丫鬟焦急地劝那女子喝点水。
  我的医生本能使然,冲着那边喊:“你家主子是伤的肺,不是喉咙,喝水没用的。这里天冷干燥,还是将她送到暖和潮湿的地方比较好。”
  隔壁静了片刻,一个熟悉但是气弱的女声响起:“可是谢小姐?”
  陆颖之?
  我掀起窗帘,看到对面半米远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孔。她看来的确伤得不轻。
  我俩尴尬冷场,谢夫人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突然不对,对我说:“小华,你医术好,不如去给陆小姐看看?”
  老娘啊,整个皇宫的太医现在都围着她打转,有必要还多我一个吗?
  可是她这么一说,我骑虎难下,只好出马去给自己的情敌看病。
  陆颖之的确是伤了肺,倒不是很严重,只是现在天气冷又干燥,她的伤好得慢。我给她开了消炎润肺的药。
  陆颖之原本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子,身着白麻孝服的她看上去柔弱无力尽显小女子娇态。她气息不稳地同我说:“谢姑娘这份恩情,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报答。”
  我心道:很好报答,离我男人远一点便是。
  陆颖之做了个手势,丫鬟捧来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谢姑娘,我知道你视金银珠宝如粪土……”
  谁说的?我明明很爱钱的啊!
  “所以这匣子里的东西,并不是那些世俗之物。”陆颖之笑道,“姑娘为王爷的毒劳神伤力,颖之看在眼里,十分敬佩感慨,顾倾所有之力,找到了这两样东西,希望能对姑娘有所帮助。”
  匣子缓缓打开,一阵馥郁的芳香溢了出来,令人顿觉得心脾舒畅,神清气爽。
  我眼前一亮。匣子里深色丝绒布上,放着两样东西。一个是一朵花,花瓣重重叠叠,似有百层多,片片晶莹温润,仿佛是由汉白玉雕刻而成,刚才闻到的芳香就是它散发出来的。另外一样东西是块黛绿色圆石,半个巴掌大,光洁圆润,石面上纹路深浅不一,缠缠绕绕,呈现诡异的颜色。
  我呢喃:“碧血珀,和醒灵花。”
  陆颖之点头笑道:“谢小姐果真一眼就认了出来,真是见多识广。颖之佩服。”
  我其实从来没见过这两样东西。我会认得,是因为书里记载这两样东西举世珍贵,万般难求。一个结在深山老林里最阴暗潮湿之处,一个开放在温暖明媚最清净纯洁的地方。特别是这醒灵花,格外娇贵,采摘之人若不是心灵纯净者,它被摘下来会立刻枯萎。
  “我们特意在当地找了一个六岁的小尼姑去摘的这朵醒灵花。这匣子与丝绒布,也都是佛前供奉过的,纯净且有灵气。于是千里运送,才可以保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