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25 04:41      字数:5111
  我说:“我要把她带走。”
  宋子敬似乎还在梦里没醒,瞪着眼睛一言不发。
  我径自招来两个小兵,将云香带回了家。
  她既然都已经以死谢罪了,那应该可以入土为安。
  我和桐儿为她换了色彩鲜艳的衣裙,给她梳洗打扮。她平静躺着,就和睡着一样,施过粉的脸还是红润的,只是手已经冰冷惨白。
  海棠她们也都来了,在一旁看着,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云香到底是奸细,到底害死了人。她们同我交情再深,这条原则都是不可动摇的。
  我一直哭个不停,为云香入殓的时候,才终于停了眼泪。只是心里疼得很,压抑而扭曲,是怎么都舒解不了的。
  云香为她做的事付出了代价,那她遭受的痛苦,谁又能来赔偿她呢?
  我坐在她身边,趴在床上,觉得力气流失殆尽,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外面突然响起女孩子们的惊呼叫骂声。
  桐儿惊慌地跑进来,叫道:“小姐,是王爷派了人来,把院子围起来了,还要把闲等人等赶走。”
  我略为思索,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裙子。
  “围了院子?”
  桐儿焦虑不安道:“就是因为云香小姐刺杀王爷一事。他们连小姐您也怀疑上了。”
  我问:“来了多少人?带兵的是谁?”
  “是越侍卫。”
  我推门出去,外面果真寒光闪闪,盔甲重重,火把连成一片。士兵已经将我这个小小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越风正率领着燕军部下,同另外一阵人剑拔弩张,僵持在门口。
  “陈中将,”越风语气十分严厉,“末将是奉王爷之命,查封刺客所住院落,并且将相关人等收押待审。你阻我办差,就是抵抗王爷的命令!”
  对方将领亦理直气壮道:“越侍卫,在下也是奉了陆元帅之命前来捉拿刺客同党。你不将人交出来,莫非你要包庇那奸细不成?”
  好毒的口气!
  越风从容不迫,回道:“末将这里,只有嫌疑之人,没有刺客同党。恕末将交不出陈中将要的人!”
  对方被顶回去,火冒三丈,“在下要提的医师阿敏,刺客之姐,就是同党!”
  越风慢条斯理地问:“哦?两个时辰前王爷被刺,这连堂都没过,审也没审,你们就知道谁是刺客同党了?莫非陆元帅早有所查?”
  那陈中将被堵得哑口无言。陆元帅若是没查,那就没资格提我,若是有查,那又怎么不保护王爷让他遇刺?不论他怎么回答,都已经被绕了进去。
  越风冷笑,把手一挥,手下立刻将我的小院子团团围住。
  “在下奉王爷之命,调查这次刺杀事件,封锁嫌疑人居住之处。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进出。闲杂人等,”他加重语气,“不可靠近院子两丈以内!”
  “你!”陈中将气得满面通红。他的下属生怕他做出过激行为,急忙拉住他,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陈中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虽然还极其不甘,可是越风理由充分,态度强硬,他也没奈何。最后只好忿忿地带着陆家军掉头离去。
  越风转过身来,看到我,立刻行礼。
  我很不自在,赶紧回他一礼,“越侍卫无须如此客气。”
  越风却一本正经道:“局势逼人,才不得不让小姐在这里呆一阵子。还请小姐不要埋怨王爷,他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撇撇嘴,“当然。当然。”
  陆家。
  陆颖之伤了后心,我亲眼看到,那是重伤。陆家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云香已死,拿死人无用,那么,我还活着。而且,我还阻挡在陆颖之的皇后之路前面。
  陆家会花这么大力气来对付我,恐怕已经知道我是谢昭华了,是谢家人。
  当事情牵扯到一个家族,那影响就彻底不同了。
  陆颖之命倒是救回来了,不过要落下心口疼的宿疾,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
  外面突然响起了骚乱声,有人在大声呵斥着什么,然后门被猛地一脚踢开了。
  我们跑出去,看到脸色苍白的郑文浩踉跄着走进来。
  我为云香守灵。为了保存她的遗体,房间里也没生火。我们不能出去,只好找来白蜡烛,然后自己剪纸钱。剪一点,烧一点,在这烟灰轻扬的光线里,一点一点回忆过往。
  她造成的影响这么大,可是她的一生却是那么渺小。
  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女,派去伺候白痴小姐,遇到我,带她离开谢家,带她接触到大千世界,让她有机会接近她心里爱恋的人。她的存在一直很微弱,她即使出声说话也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她。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些事出自她手,不相信最后拼着全身力气刺杀萧暄的人是她。
  即便是我,也不过当她是个软弱无能需要照顾的妹妹。朝夕相处几年下来,我察觉她的为难了吗?如果我有足够关心她,我至少应该发觉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而不是到最后的时刻才知道由别人告诉我一切真相。
  而我若能早点发现,为她做点什么。比如营救她母亲,比如帮着她向萧暄坦白,比如……那么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我就不会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疼得厉害,懊恼、后悔、遗憾、自责,交织在一起,烧灼着,化成泪水滚落下来。既是为云香悲痛,又是为萧暄冷酷的政治手腕而心寒。
  就这样一直到后半夜,外面忽然起了轻微的骚动。桐儿打探回来告诉我:“营里有变,越侍卫接到令,立刻上马走了。”
  这半夜的,会出什么事?
  我也是三日后才知道,就是这天晚上,郑文浩谁都没有告知,调拨了一支郑家精英兵,偷偷潜入京师,刺杀赵谦。严峻惨烈,九死一生,全凭云香悄悄给他的一份赵家地图,找到老巢,亲手砍下赵谦的头,提了回来。
  歌尽桃花 第三卷 征途篇 第52章
  赵谦一死,京城大乱。
  次日天刚明,萧暄率领大军逼至城门下。正待下令撞门,城门却微颤颤由里而开。那满头银丝的禁城老太监,正是皇上身边禁宫大总管,燕王幼时大伴,李顺昌。
  李公公满面老泪,颤抖着跪倒在萧暄马前,率领着身后百官、内侍,恭迎燕王入京勤王。
  我一直被陆家软禁在城外营地,无人问津,而且收不到一点外界的消息。桐儿是萧暄派到我身边来的人,他们对她也一样辞严色厉,不卖面子。海棠她们多次想来见我,都被拦了下来。后来官员调动,她们不得不随医疗队去了他处。
  我很镇定地待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天一日比一日冷,萧暄进京第五天,下起了雪。
  寂静压抑的小院里,落雪堆积,一夜过去,大地换妆。我站在院子里,回想起两年前在谢家院子里玩雪的情景。
  那时我真的无忧无虑,还以为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里有父母朋友,还有一个我暗恋的男人。现在我站在这里,孤寂无援,曾经以为是永远的姐妹的人,冰冷地躺着;曾经以为彻底属于我的男人,其实能给我的实在有限。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桐儿领了饭菜回来,脸拉得老长。
  “这也太不像话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她忿忿。
  “怎么了?”
  “小姐你看看这饭菜!越侍卫一起,他们就越来越过分了!我看啊,我们不等被陆家害死,就先被王爷的人饿死了!”
  两道素菜,几个豆饼,一碗已经凉了的清汤。
  “大冷天的,不由分说把咱们关起来,还给我们吃这种东西!王爷怎么派了这种人来?”
  “算了。”我笑着接过饭菜,“以前打仗的时候,士兵们恐怕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可是……”
  “我也不愿意。只是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我们现在可是奸细同伙,没关大牢就已经不错了。“
  桐儿气得脸发红,“王爷也真是,说关起来就关起来,这么多天都不过问一下。即使是审犯人,也要过堂的吧?”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低声说:“男人,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抢先派人来保护住我,就已经和陆家闹僵,若再急着为我洗刷冤屈,只有给两方关系雪上加霜。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此事放一下,等待热度过去,尘埃停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
  “有陆小姐的消息吗?”我问。
  桐儿说:“我听看守我们的士兵说,陆颖之命倒是救回来了,不过要落下心口疼的宿疾,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
  外面突然响起了骚乱声,有人在大声呵斥着什么,然后门被猛地一脚踢开了。
  我们跑出去,看到脸色苍白的郑文浩踉跄着走进来。
  我等了他六天了,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看得出来,他能来并不容易。
  他一步步走过来,“云香……在哪里?”
  我叹了一口气,和桐儿扶着他进了屋。
  虽然做了防腐措施,可是屋里的气味并不是很好闻。郑文浩两眼赤红,身体颤抖,跪在床前,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把脑袋埋进手里哭了起来。
  我说:“我希望你能将她下葬。还有,她的母亲……”
  “她娘……”郑文浩抬起头来说,“她娘,已经去世有大半年了……说是痨病……”
  已经去世了?
  我颓废地坐在一旁,半晌才产:“也好……她们母女俩,在地下也可以团聚了。”
  郑文浩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我要带她走。敏姑娘,你也随我出去吧。”
  我摇头,“算了。我还是听王爷吩咐吧。”
  郑文浩一听我提就来气,“姐夫还不是给陆老头子逼的!仗持着自己手握兵权,又有拥立大功,就想掌控姐夫。他做梦!”
  “拥立?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郑文浩说:“姐夫进宫见到了皇上最后一面,皇上当着众大臣的面,把位传给了姐夫。敏姑娘,现在,姐夫正在准备大丧和登基之事,忙得焦头烂额,陆怀民这老贼赶紧乘机为自己捞权,巩固势力。姐夫看在眼里,可是一时也没有办法。”
  我幽幽说:“他就要登基做皇帝了啊。”
  虽然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私下也常把此事挂在嘴边。可是真的等到原本身边亲近的人摇身变做九五之尊,站在万众之上,才发觉距离是可以在一夕之间拉得那么远。
  郑文浩气愤道:“陆小姐一下发热一下气短,三天两头出状况,陆老头子最爱当着众人对着姐夫掉眼泪抹鼻涕,说自己夫人去得早,只有一个女儿,又说愿意献出身家以求姐夫照顾好陆颖之。姐夫拉不下面子,想拒绝也不能。”
  桐儿咳了一声,郑文浩闭上了嘴。
  我忍不住冷笑道:“陆老头空口白话做文章,也没见他真把全部身家献出来!”
  郑文浩气道:“他当然不过是说说!没了兵权,陆家父女就什么都不是,又拿什么来要挟姐夫?”
  兵权。
  我没有吭声。
  东军百万雄师,就算有三分之一死忠陆家,就可以叫这片江山再度来个颠覆。北辽袖手旁观,是因为押准了萧暄不败,而不是卖我救他们太后的面子。如果看着这边两败俱伤,我赌一两银子他们隔日就挥兵南侵。
  郑文浩抱起云香,大步走了出去。越风不知道何时赶了回来,见他这架势,衡量片刻,还是挥手遣退了士兵,放他离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默默同云香道别。
  越风护送我们回房。屋里没有火炉,只有一盏煤油灯,饭菜都还摆在桌上没有收。
  我把手一摊,“没有茶水,也就不招待你了。”
  结果越风把脸一板,转身走了出去。
  不至于吧,不就是一杯茶!
  “怎么回事?”越风在外面厉声训人,“怎么连个火都没有,给的又是什么饭菜?”
  “越侍卫,是属下们不服气。那女人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难道还能在这里吃香喝辣?”
  “荒唐!”越风怒,“道听途说,胡思妄测!”
  “可是外面都这么说……”
  “你们是王爷的兵,别人怎么传,你们干吗跟着信?”
  “可是她若没有嫌疑,王爷干吗把她圈禁起来?”
  我听了半天,忍不住走出去,问:“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那些士兵们这下反而呐口无言了。
  我问:“那是不是全军将士也都认为我也是奸细,呼吁要惩治我?”
  越风很尴尬,斟字酌句地说:“外面的确有很多不利于姑娘的……传言。请姑娘不用担心,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