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1-02-25 04:40      字数:5135
  野菊花沙哑的嗓音,是不再诉说的痛
  吃着土灶烧制的饭菜,有点焦的岁月
  越过粗糙的瓷碗,越过你脸上满足的笑容
  我看到倾斜的天空压在你肩上
  鱼儿还在逆水游着,游进洗衣石边的漩涡
  果实还在你胸前摇晃,无依无靠
  寻寻躲躲
  月光洋洋
  牛吃水秧
  半斤茶油
  照到天光
  ——儿时游戏中的歌谣
  从你开始,站在你周围的
  都飞奔而去,你拥有一切
  却跑得喘不过气
  像一个国王暴躁多疑
  在地图上,标出他们的背影
  而你确信的,都是些假象
  他们让你站在中心
  就是为了让你绕着无用的圈子
  你侥幸找到的,又反过来找你
  在角落里,你失去一切
  却抓住了自己,屏住呼吸
  世界在向你倒塌
  摆不脱那中心,你在被人找时
  又在找着那个找你盼人
  寻寻躲躲,你害怕被选定
  却又渴望被寻找
  结束时,假如你在场的话
  我们又会围成一圈
  拍打着灰尘,在地图上
  指出你在过的并不存在的位置
  打着灯笼去看戏
  去看一些意外
  灯光锁在房子里
  发出猫的尖叫
  脚逃跑
  无法五天的小老鼠
  急走慢走
  踏上了柔软的梦土
  举起夜的枝权
  开着比拳头大的灯笼花
  比我们还贪心的灯笼
  看见烟花,就扔掉路
  菊花开过又要梅花开
  不开了,心里就空荡荡
  要放一台戏进去
  来来往往小冤家
  躲在花脸后面
  咿咿呀呀  打打杀杀
  歌谣的影子(三首)
  ■  车前子
  梦  游
  迅速与青的家园
  我在梦游,被抽空的身体
  灌饱了墨水
  我是谁
  或许没有人看见
  我是谁当我枯枯地
  擦过
  :
  我的笔尖已写下
  终将难以辨认
  却无法忘怀的
  一首诗
  我会是谁
  游泳池内的哨子吹深
  在我之前的我
  之后的那个
  等着我说出
  谁会是我
  2001.1.13.夜
  草  桥
  船舱像屋檐下的八月。
  一般我是坐着的,不爱动,
  看别人说话。我的头不停地转换方向,
  我知道另外的事。
  怕人。当然最怕的还是狗。
  我到现在还是怕狗,
  它想咬我而没有咬到,怕就在这里。
  母亲穿什么样的衣服?
  外祖父抽着纸烟,什么牌子?
  他常常捏瘪烟盒,以为里面已没有了。
  有人背纤,为了什么?
  时过境迁,我才有可能完好如初。
  有的人一生只抽一种牌子的纸烟。
  忠贞不二的奢侈,从不离乡背井。
  我确实记不起被抱着。
  一座残破的石经幢。
  玩脏的孩子,不知害羞地跑来,
  向母亲讨糖吃。苦命的硬糖,
  要把粘人的糖纸剥干净。
  硬糖上全是指甲的剥痕,
  指甲上也有不少甜味。
  说不清哪年,但有这件事。
  再多也能吃完。
  痛苦被分享,就是过节。
  长期的牛角,在草桥头上。
  一支纸箭凿高白色的一小块。
  市面是女口止匕匮乏。
  我能想起的是出疹子,
  黄昏的小镇真红,
  她哄我明天一早就回家。
  一条蛋壳青的道路夹在耳朵上的铅笔,
  一个人在墙里他身后走着,一个人走在
  他前面,  纸箭的一小块白色,  奶糖似地诱人拐了个弯。  而我与脏孩子分吃掉硬糖,  总有结束时候,确实说不准年龄。
  2001.3.4.晚饭后抄改旧稿
  虚  惊
  白天的灯告诉我  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黑的鸭绒填满房间  他扛着铁铲奔跑  这从乡下来的神  高叫着我听不懂的话  远雷滚着汽油筒  三百辆自行车飞快地  骑到天上,害怕迟到  壮观的街景,由于  束手无策而变得  生机蓬勃。天亮啦
  2001.6.15.下午
  你的忙碌他的大风(组诗)
  ■  黄 梵
  忙  碌
  忙碌,是为了要更快地度过余生?  你把所有积蓄的慢都快要花光了  你刚写下一个词,就开始为它奔跑
  刚说出一句外语,就为出国想入非非
  忙到最后,连熟悉的字也不认识了
  听到诗歌,就说不行,因为它慢得
  几乎没有体温,慢得不受任何伤害
  树林永远学不会忙碌
  只有叶儿装装风的忙碌样子
  看到人群围着它们转,就头晕
  忙碌的时候,你的爱再也不会蠕动了
  这算不算一种特别的安慰?
  制花工
  人人都把妙龄
  比作春天
  那为妙龄动心的人啊
  在低语
  在摆弄一枝塑料花
  就像他为身边
  小姐的气息
  找一个难忘的比喻
  他凝神屏息
  等着塑料花也飘出香气
  等着打击温柔得像花蜜
  等着花的季节像孩子
  蹲在他的脚下
  他等得
  连自己都忘了
  等到生活的心病
  嚓一声剪断塑料花
  与春天的那点联系
  晚  情
  谁在认真对待清晨的每一种声音
  不肯退色的梦和牛奶一起沸腾
  露水还留在堤岸,和隔夜的心情
  等待一同加速风干
  看,飞蚊已把它的仁义飞散
  阳光,以及难以疏远对待的注目
  清晨是需要疾步的
  身体在疾步中丢失老迈
  仍在丢失的年龄、好奇与性急
  老年的亲密滑入了妥协的深渊
  一件件衣服丢在年龄的征途
  今晨,老女人为一件随便的衣服而激动
  大  风
  走在街上,你会看到成片的落花
  它们好像男人眼中成群跳舞的中年妇女
  一瞬间,风就改变了季节
  花们等着照最后一次镜子
  再没有花的发育,可以继续引诱你的想象了
  街上什么都在跌落啊,体面地跌落!
  你发现太阳老了,几乎瘫坐在西边那把椅子上
  你的生活被风掀开了小小的衣角
  整个下午狂暴的大风,让你享受到命运谷底的爱
  大风对花儿、枝叶、大树、甚至船员执行了死刑
  它把你留在街上奔走,仅仅幻想着死
  仅仅学着它不礼貌的风流样子
  这条又破又旧的街,快要装不下你的感慨了
  曾经火似的鲜花,现在血一样在地上挣扎
  像要把谁奋力送出昏暗……
  夜行火车
  雨像彻夜不歇的马蹄
  它敲打的褐色土地彻夜不醒
  一块褐土的皮肤上,一列火车正驰过
  我瞥见车窗的倩影,仿佛一根华丽的羽毛
  火车报答了做梦的皮肤
  景  点
  这条石坝街
  我走过无数遍
  游人指着新房子
  “哇,它有两百年!”
  他们以为这是一颗
  刚补过的
  清朝牙齿
  不知道这条街
  其实满口假牙
  他们的羡慕
  已经掺了假
  过  去
  过去挂在你松垮的嘴角
  它的不纯洁,离心如此近
  为了取悦谁,鲜花也要长成一个秘密
  更迟钝、更冷淡的秘密
  是你过去的荣誉,那尖针的命运
  还要把你不恭顺的倒刺全部挑出
  泪水啊,悄悄辨认着亲人
  那些已经忘却的名姓,谁也无法知道
  它们成了内心秘密的苦楚还是喜悦?
  再残酷、晦气的,关上门
  也平静得像个秘诀,用睡眠演练成堆的表情
  看惯了也就麻木了,心里更空阔
  还剩下多少个年头,就有多少颗尖利又整齐的
  牙齿
  在面前等你,足以让你的心病再次起伏
  足以让你把过去看作一位即将康复的天使
  诗抄(组诗)
  ■  子 川
  向北方
  所有车辆只朝着一个方向。  小车,大巴车,火车,  上世纪的小马车,独轮车,  甚至更早些时候李白骑过的马,杜甫的驴,  所有可能的交通工具,  从现在起,只有一个方向,  向北方。北方是水的上游,  我溯流而上!  气温一公里一公里地变低。  衣服一公里一公里地增厚。  心事一公里一公里地拉长。  没有一种速度可以衡量心情。  高速公路,特快列车,波音747,  所有速度都变得可疑,  惯性的力量,来自万有引力。  从江南的花树,到塞北的霜雪,  一瞬里走完——生的路。  向北方,向北方,  北方是黄河的源头,  我是长江!
  2003 9.6.凌晨
  火车终于启动
  流星掠过夜空。  思絮的碎片掠过脑海,  然后沉没。记忆是一个深潭,  无法捕捞。心之境  有一股寂寥之美,  仿佛凌晨徘徊湖畔。
  一切都已过去的时候,  太阳为谁升起?
  爱的希望,是惟一的希望。
  能感知的日子多么有限。  一个偶尔浮上水面的青藻,  被更多的潮水淹没。  经历了长时间的等待,  火车终于启动了。
  2003.8.17,凌晨
  凌晨四时
  灯光应当很柔和,
  还应当有一幅淡雅的窗帘,
  不太厚,窗外可以看见你的身影。
  我无法看见你。
  我看视窗。一切来自想象。
  一千里,一万里,还是更远?
  不懂数学,我计算不出我们的距离。
  坐标是凌晨四时。
  我刚醒来,你还没有睡去,
  不小的时间差。
  站台上,等一辆单向行驶的车,
  我没有离去的时候,你及时赶来。
  我们,一个早到,一个迟到,
  有点错位,却没有错过。
  2003.8.12.凌晨
  涸泽之鱼
  谁能体察涸泽之鱼的痛楚?
  子非鱼,被鱼的感觉拒之门外。
  仿佛恐高症患者在高处失足。
  难以想象的高处。坠落。
  无依无傍。下坠过程被无限拉长……
  像钻进母亲怀抱寻找母乳的小猫;
  夏日里被太阳晒蔫的嫩叶;
  辗转的夜,有关你的种种想象;
  这样一些感觉,与鱼无关。
  隐约之中我就是那条鱼,
  渴望中的鱼。相濡以抹始终是某种奢想。
  问哪里可以找到水、找到潮湿,
  一点点湿润的气息?
  纷乱的路线,像极我此时的心绪。
  我真的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我就是痛苦本身!
  是涸泽之鱼?
  或者,鱼之痛楚只是对我的拙劣复制!
  光阴的步履不动声色,
  催赶过客。
  2003.7.22.凌晨
  在藕乡的天空下(三首)
  ■  心 芳
  珍 藏
  我珍藏着一把挖藕的铁锹
  它说过泥,说过黑,嘴说烂,舌说短
  如今,它多像一个哑巴
  好多次,它对我嗫嚅着,却欲言又止
  我珍藏着那一抹铁锈,手上的,腿上的,脸上
  的,藕上的,铁锹上的……
  我已洗掉了多少铅华:赤橙黄绿青蓝紫
  只有这一抹锈色,抹不掉,洗不掉
  我知道它依然在我的血液里奔流
  我珍藏着一束干枯得发紫的莲蓬
  我已忘记了它的繁花似锦,振翅望飞
  我只记得它铁黑的缄默,望穿秋水
  多少个深夜,我与它深情相视,或对着它大
  喊
  只有我们知道,只有我们听见
  在荷丛间
  在荷丛间,光亮和阴影摇曳
  荷香缠绕又缠绕
  我或坐或站都是一支挺拔的荷
  淤泥和我同样高洁,又同样卑微
  风吹了又吹
  蜻蜓运来更大的寂静
  蜜蜂为何给我以幸福和安慰
  蝴蝶的翅膀一开一合,像是天堂的两扇门
  只有深埋的藕知道,看不见的藕丝
  连接着我和世界的隐秘
  风吹了又吹,荷丛间
  只剩下锈色。枯蓬里,铁黑的莲籽
  转动着眸子,将我打量又打量
  在藕乡的天空下
  在藕乡,世界就是荷叶外面的荷叶
  天空是一片更大的荷叶
  我是如此安详、盲目、幸福
  一朵荷花是一个天堂
  一个深埋的藕苫是一个天堂
  在阳光下或黑暗里
  我是如此安详、盲目、幸福
  看待一棵树(外一首)
  ■  柳 法
  我得像看待一个人一样
  去看待那棵树
  我不止一次听到
  它因抓不住最后一把叶子
  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