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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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热线 更新:2021-02-25 04:33 字数:4758
甘地家族属于班尼亚种姓,最初出身好像是做小本生意的。然而,从我的祖父开始,已连续三代担任卡提阿瓦许多邦国的首相(卡提阿瓦是印度西端一个小的半岛,划分有不少的印度联邦,其中心在拉杰科特)。我的祖父乌云昌德·甘地,别名奥塔·甘地,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政治上的种种纷扰使他被迫离开了波尔班达;在那里他曾为当地土邦王公的首相。后来他避难于朱那加特,在那儿他以左手向当地的军政长官致敬。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不恭,他回答说:“我的右手已经发誓尽忠于波尔班达了。”
奥塔·甘地在结发妻子去世后又续弦。他的第一个妻子生了四个儿子,第二个妻子又生了两个。我在童年时,从来没有想到、而且也不晓得奥塔·甘地这些儿子原来不是一母所生的。这六个弟兄当中,第五个名叫卡朗玛香·甘地,别名卡巴·甘地;第六个名为都希达斯·甘地。他们兄弟俩先后当过波尔班达的首相。卡巴·甘地就是我的父亲。他原在王府法庭当过法官。现在这种法庭已经不存在了,然而在当时却是一个调处酋长及其族人之间纠纷的很有势力的机构。他还陆续在拉杰科特和樊康纳当过一个时期的首相。他去世的时候已经辞去了拉杰科特的首相且退隐了。
卡巴·甘地一共结了四次婚,每次续弦都是因为前妻去世。他在前两次结婚中生了两个女儿。他最后一任妻子普特丽白生育了一女三男,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我的父亲为人耿直侠义、慷慨大方,热爱宗族,只是性情有些急躁。他还多情善感,从某种程度上说,似乎有点纵情肉欲,年过四十时,还开始了第四次婚姻生活。但是他却是一个清廉自守的人,并且在家庭内外都公正无私,因此享有盛誉。他对本邦忠心耿耿,这一点远近闻名。有一次,一个英国总督派驻的助理政治监督官在谈到拉杰科特的王公时口气轻蔑,他立即挺身而出,对那监督官奋起攻击。监督官因此恼羞成怒,要求卡巴·甘地向他道歉。我的父亲严词拒绝,因此被扣留了好几个小时。但是因为卡巴·甘地毫无屈从之意,那个监督官只好把他放了。
我的父亲从来没有聚敛金钱的野心,所以只留给我们有限的财产。他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最多只能说是读到古遮拉特文五年级的水平,更没有学过历史地理,然而他却在生活实践中获得了丰富的经验,这些经验有助于他解决最繁难的问题,并有能力领导众人。他没有受过多少宗教训练,但是他从在寺院的参拜中及聆听印度教经文的讲解时获得了这种修养。在他暮年时,他听从我们家族一个修行颇深的婆罗门的劝告,开始念起纪达经来,而且每天祷告的时候,总要高声朗诵几段。
我的母亲给我印象最深刻之处是她的圣洁。她是一个虔诚笃行的宗教徒;从来没有一次是不做祷告就进食的。她每天必到哈维立——毗湿奴神庙去参拜。在我依稀遥远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遗忘奉行宗教的斋戒,从来没有错过为期4个月的禁食期。她有时许下最不易奉行的善愿,但她始终是毫不懈怠地谨奉遵行。甚至有病的时候,她也并不以为是一个充足的理由而托故放弃。我还记得,有一次她正在履行一个特别的断食善愿这种善愿的特点在于每日的食量随月亮的盈亏而增减时,突然病倒了,可她却不许病魔中断她禁食的善愿。甚至于连续两次或三次禁食,对她来说也是不足为奇的常事。在4个月的禁食期中,每日只吃一顿,在她已成为一种习惯了。她对这还不满意,甚至有时在这段时期内,每隔一两天竟有一天整日绝食。还有一次,也是在4个月的禁食期间,她许愿看不见太阳不吃任何东西。在那段时期,我们一群小孩子总是翘首望着天空,等候太阳一出现就去报告我们的母亲。众所周知,在多雨的季节里,太阳是不轻易露面的,有时整整一天也看不见太阳。我记得有好几天,我们看见太阳突然出现了,急忙跑去告诉她。于是她就要走出屋外亲眼看一下太阳,但是等她出来后,那捉摸不定的太阳又隐没不见了,因此她仍旧必须守斋戒不能吃饭,但是她心平气和地说:“这没什么要紧,神不允许我在今天吃饭。”于是她又重新进屋整理家务了。
我母亲有丰富的常识,有一种很稳重的判断力。她关心熟悉国家大事、政治局势,连宫廷里的贵妇们也很推崇她的才智。我年幼的时候经常跟着她出去,从童年时就获得了出入宫廷的特权。我现在还记得她和本邦王公的寡母多次生动的谈话的场景。这就是我的父母。1869年10月2日我诞生在波尔班达,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后进入当地的小学接受启蒙教育。我克服了很多困难才学会了乘法口诀。在这段时期中所发生的事情,我现在还能记起来的,就只剩下我和别的孩子一起戏谑我们的教师的顽皮行为了。这件事实似乎可以证明,在那时我的智力一定是比较迟钝的,记忆力也不算好。
第1部·求学英国童年时代
在我大约7岁的时候,我的父亲离开波尔班达到拉杰科特去做王府法庭的法官。我即被送到拉杰科特的一所小学去读书,现在我对于当时的情景还记得很清楚,比如我记得许多教过我的老师的姓名以及他们的性格特点。关于我在这里的学习情况,也像在波尔班达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记载下来的。大概我当时只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学生罢了。后来我又转学到郊外的另一所小学,12岁时又升入一所公立中学。在我的记忆中,在这段短暂的学生生活期间,我从来没有对我的师长或是我的同学说过一句谎话。那时我总是很害羞,常常避开别人,喜欢一个人独处,我的惟一伴侣是我的书本和功课。准时上学,一放学就跑回家——这就是我每天的习惯。我像脱逃一般跑回去,为了避免和别人讲话,害怕有人取笑嘲弄我。
中学一年级的一次考试中,发生了一件我认为值得在这里叙述的事情。一位督学齐尔斯先生到我所在的中学来视察。他出了5个词让我们默写,来测验我们是否拼写正确。其中一个词是“汤锅”,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正确拼法,把它拼错了。老师用脚尖碰了我一下,向我作暗示,可是我却没明白他的意思。我哪能想到他原来是要我去抄袭邻座的一个同学写在石板上的拼法,我只知道老师的责任是监督、防止我们抄袭的。这次测验的结果是,除了我一个人以外,别的学生都没有把这个词拼错。看来只有我是愚笨的。后来这位老师指责我,可是没有用,我仍不免使他失望。“抄袭”这种行为是我永远也学不会、也不愿意学的。可是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我并没有减少我对师长的敬意。我是生来看不见长者的缺点的。后来我又发现我的老师还犯有其他的过失,可是我对他仍然十分尊敬。因为我已经学会了遵从长者的吩咐,而不判断他们行为的是与非。
这个时期还有两件事情也时常留在我的记忆中。我平常并不喜欢阅读课外读物。每天的功课我必做完,因为我害怕受到老师的谴责。所以我虽然做了功课,但经常是心不在焉。这样在繁重的功课之外,我自然没有心思去阅读课外读物了。可是,有一天,我偶然看到了我父亲买来的一本书,上面记载了表现斯罗梵纳孝行的戏曲,我读得津津有味,受益颇大。正好在那段时期,我们家来了一队巡回演皮影戏的人。他们所演的影戏当中,有一幕剧情,表现斯罗梵纳肩负背带,驮着他那双目失明的父母去朝圣的情景。这本书和这个景象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迹。我对自己说,“这是应当效法的榜样。”斯罗梵纳死去的时候,他的父母悲痛哀号的一幕剧情,至今还历历如在我眼前。这一段可歌可泣的戏曲使我深受感动,我曾用父亲买给我的手风琴演奏过这一段曲子。
还有一出戏也曾深深影响了我。也在这一段时期里,我经父亲许可去看某剧团演出一场名为“哈立斯昌德罗”的戏。这次的表演把我迷住了,我认为它是百看不厌的。这出戏老是萦绕在我心中,我也曾多次独自扮演过哈立斯昌德罗。我日夜这样自问:“为什么世界上的人类不都像哈立斯昌德罗那么诚实呢?”从这部戏中,我受到激励和鼓舞的一个思想就是,我要学习哈立斯昌德罗的精神,追求真理,为了真理可以经受一切考验。我当时完全相信哈立斯昌德罗的故事是真实的。每当我一想起这个故事,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动得流泪。今天我据常识判断,哈立斯昌德罗大概不是历史上的一个真实人物。但是,从我个人感情来说,哈立斯昌德罗和斯罗梵纳都是活生生的现实人物;我相信,如果今天我重读这两本读物或重看这两场剧目,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深受感动。
第1部·求学英国童婚印象
我明白若是我自命为真理的崇拜者,就不能回避这一段经历;既便我不希望讲述这段事实,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叙述中我将饮下无数杯痛悔的苦酒。我必须先把我在13岁就结婚的事实在这里作一个详细的报告,这是一种沉痛的责任。今天当我看到我所监护的、和我当时年岁相仿的孩子们,想到我自己当年的结婚,我不能不为自己感到悲伤、为他们没有遭到与我同样的命运而感到庆幸。像我这样荒唐的童婚,我看不到有任何道德的论据可以说得过去。
请读者不要误解,我说的是我的结婚事件而不是订婚。因为在卡提阿瓦,关于订婚和结婚,有两种不同的仪式。订婚是男女双方的父母预先许下的婚约,并不是不可解除的。男的死了,女的用不着守寡。这仅仅是父母之间的一种协议,并不必取得儿女的同意,有时连本人也不知道。我好像曾经订过三次婚,虽然我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举行过仪式。我后来听说挑选给我的两个少女都先后死了,因此我猜测我有过三次订婚。在我脑海中还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我第三次订婚是在7岁那年。这也是人家后来告诉过我,我才知道的。我在这一章里要叙述的不是关于订婚的事情,而是在我记忆中极为清晰的我结婚的经过。
我们兄弟三人,大哥早就结婚了。我的父母决定要比我大两三岁的我的二哥,还有一个大概比我大一岁的堂哥和我自己三人在同一天举行婚礼。他们这样做并不是为我们的幸福着想,也不是出于我们的愿望,而只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方便和节省罢了。
在印度,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了办好一场婚礼,男女双方的父母有的为之倾家荡产。他们浪费金钱和时间,往往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购置衣物、购买首饰、备办酒席。男女双方还各自在仪式和膳食等方面争奇斗胜,看看谁家的样数多而出色。女人们不管有没有好嗓子都要引吭高歌,以致声嘶力竭,甚至因此得病。仪式上的喧闹之盛往往吵得邻居不得安宁。而邻居们对其视若常事,即使耳闻那些喧嚣噪闹的声浪、看到扬天的灰尘垃圾和喜宴后一片狼藉的残物,也总是处之泰然,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如法炮制回敬他们的邻居。
我们的家长认为我们三人的婚礼同时举行,可以减少由这些令人头痛的繁文缛节所带来的麻烦,而且可以节省金钱,同时显示排场。因为一次花钱,就算弄得铺张一些,总比三次开销合算。我的父亲和伯父年纪都已经很大了,我们又都是最小的孩子,也许他们希望在未死以前参与这样一种最后的家庭喜事。出于上述种种考虑,他们就作了这个三婚并举的决定,于是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大家在几个月前就忙碌着开始准备工作了。
正是由于看到家人忙碌备办的情形,我们才开始知道我们即将光临的婚礼。我当时对于结婚这件事所有的想像,无非是衣着华丽,敲锣打鼓,仪仗游行,丰盛的酒席,并多了一个可以共同游玩的陌生女孩子,如此而已。至于生理上的欲望是后来才有的。我准备隐秘我的羞事,我想除了一些似乎值得公开的若干事实外,别的我就不谈了。这些以后再说。而且这些情节和我写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并没有多大关系。
就这样,我和我的二哥被从拉杰科特送回波尔班达。最后演出以前的准备工作还有一些有趣的事——例如在我们周身涂抹上姜黄膏——然而我必须从略不赘了。
我的父亲虽位至首相,但也是国家的奴仆,而且颇得本邦王公的宠信。因此他直等到将近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才得到王公的准假。王公特地派了一辆专程的双马车送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