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5 04:24      字数:4805
  “我小时候,有个从小认识的男朋友,后来,从去年开始,大家约定做好朋友。”她轻快地说,同时眼睛转了一下,不知道在看哪里,然后飞快地回来。右手合着店里的音乐轻轻叩打褐红色的木头桌子,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修长漂亮。丝毫看不出伤心或者被抛弃的样子。
  “接下来会怎么样?不知道。”她好像是在问别人,然后自己飞快地回答。她舔舔嘴唇,对这个答案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但是,她笑出来:“我昨天去翻以前的东西,翻出来以前的信。我发现我们两年的六月七日,他写信给我,说:‘我们总是吵架,我很伤心。’Ha,但是现在,我真的已经想不起来,那一次,我们为什么吵架了。”
  她接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肆无忌惮,无所谓的笑容。
  座位那边的法国人看了过来,她随即回应一个眼神。理直气壮的,微微翘着下巴,眨一下眼睛,无辜的样子。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随即笑了。
  “最近有没有什么男人约会你?”我问。
  “上周六和一个意大利人约会,先出去吃东西,然后开车去郊外兜风,老男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老男生喜欢我,不过最近刚刚出现一个美国小男生,做模特的,大我两岁,很好玩……”她又开始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眼睛眯成月牙状。她从来都是笑得很过分的样子。
  “我自己都意外,我坚持了这么久。”她突然转折仿佛电视跳台,幽幽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现在我都觉得我都快老了,我居然有时候还会想他,真是奇怪。”她语气黯淡下去,带着一种绝望的天真坐在我对面。
  我不讲话坐在对面端详她。她总是这个样子,有的时候像个没有心事的孩子,可是下一秒,也许会突然沉默,然后整个人,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大家总是认为她多少有点奇怪。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有些事情,永远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和熙茜认识在Valentino的Party。南池子里面,帝王脚下老城墙里的派对,主办方亦请了很多娱乐明星,仪式开始后最红的那个明星上台致演讲辞,这个中年影帝以隐忍高贵沉默的气质打动过很多人内心柔软的一页,这是一个照旧的繁华光彩的
  夜晚,他低着头,被主办方介绍上台,配合这次商业出场行为。
  拿着香槟杯子的人群安静下来,全部抬头看红地毯上灯光下的他,也都是见过些场面的人,有几个女生,还是切切地往前靠近了几步。我靠后几步,把前面的位子留给她们,转身看见前院吧台前面没有什么人,于是走去那里。
  只有一个女生在那里,大家全部都在看明星,她自己在那里对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没有多少东西,三块简单的点心,她在那里对着点心指指点点,仿佛在策划一个很大的行动。
  她长头发,染成当下最流行的蓝黑色,很黑很茂密的长发,一张小而乖巧的鸭蛋脸,无懈可击的妆容。穿一条绿色的吊带裙子,裙子设计新颖,裙摆好像是被剪碎了一样,长长短短,一走路刚好露出修长白皙的腿的轮廓。
  大绿大红从来是美女穿的颜色,去派对最常见的事情之一就是放眼过去,满场的黑色晚礼服。
  我们的目光对接,她看见有人看她,突然就笑了,露出贝壳一样一颗一颗的牙齿。Hi,她自然和我打招呼,好像认识我很久一样。
  “我在想这三个甜点,哪个热量会少一点。”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常人眼中有异,她解释。她画很黑很黑的眼影,完全不用其他的任何颜色。眼睛一眨,黑夜中的她,散发着一种诡异神秘而明亮的光。
  “你今天晚上有喝了几杯?”我问她。
  “三杯香槟。”她回答。
  “那就不用选了。对你来讲,没什么区别了。”我笑了出来。
  “对哦。”她仿佛刚刚明白过来一样,又开始笑,“你说得对。”她自己点点头,随便拿了一块放进去嘴巴。把盘子递过来给我,“你也来一块。”
  我接过来,两个女生碰碰杯子。院子的一角是人头攒动星光闪耀,保镖和摄影记者用菲林不断打亮天空。院子的另外一个角落,两个女生站在一棵树下,对着对方微笑。
  “你相信算命吗?”她找出来一个话题。
  “有过一次,一个上海的八字大师,说我会一生不婚。但是老的时候,会有人陪我。”我回答她。
  “另外我还会有个私生子。好不好玩,也不知道谁那么幸运。”我笑笑把这次占卜奇遇告诉她,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我前天见了一个人,他说我命太硬,或许会有一次婚姻,但是估计不长久,她说我身边所有的男人,都是来了又去,络绎不绝。”她不以为然地说,一点不烦恼的样子。
  “我们两个半斤八两。”我笑。
  “准吗?你身边很多男生吗?”我问。
  她想一想的样子。“好像还真的不少哦。”她再次笑了, “不过我还在想我以前的男朋友,以前在一起八年啦。你哪,有没有男朋友?”
  我摇摇头。
  “在没有遇到正确的人之前,并不是说,我们不可以,和那些不正确的人一起出去哦。”她眨眨眼睛,及时行乐的样子。
  “你不像土生的中国女生。这边的女生,不会这样不看明星不去社交却藏在树下发呆对着蛋糕的”,我对她讲。“你看那边,人家都是从头到尾保持着优雅不露破绽的微笑”。
  “我生在英国,后来又去美国念书。但是我不喜欢伦敦。
  欧洲我还是最喜欢巴黎。常常周末坐火车过去玩。跳舞到天亮的,跳到脚太痛,然后拎着高跟鞋走路回去。”
  我笑了出来,以前的我们,哪一个不是这样的疯过。
  “去Etata的人太老了,吃点东西可以,10点之后最好离开。Buddbar做前半场不错,但是后半场要跳舞那里还是有点闷,之后有很多选择,但是最好去Man ray,因为早上4点钟出来,你可以去对面的餐厅喝牛肉汤,巴黎24小时开的法国餐厅,而且有真的好吃的,凌晨四点的巴黎那里是第一选。”我看着她,闭着眼睛背书一样地对她说。这是我们巴黎时候的娱乐路线图。每个曾经跳舞到天亮的女生,都会知道的路线。
  她拍着手跳了起来。“对哦对啊,天哪,好开心的,为什么我以前不认识你,我很少看到华人女生的,在那里。”
  “我也是。 ”我笑笑答她。因为有着同样的回忆,去过同样的地方,吃过同样的东西,甚至,也许还给过同一个服务生小费,两个人顿时亲近起来。
  “为什么来北京?”
  “北京很好啊,全世界都在说北京,如果哪一天报纸上没有中国的新闻,那一定是不正常的。每天都听啊听啊,就想,来看看也好了。再加上在那边住蛮久的,想想换一种生活也好,于是就坐飞机来了。”她回答。
  把盘子放在一边,两个人过去拿了一杯香槟,继续站在原地,零零碎碎,聊天说笑。
  “我有个女朋友,喜欢一个男生。女生晚上做完工,半夜买了夜宵去看男生。男生却不开门。小的时候听这个故事,只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女生不自爱太Cheap,男生不爱她,是应该的。大了之后,才明白,原来感情两字,缠绕太多的欲念和幻觉,太多的自我控制之外的举止和情绪,旁边的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我们都无权嘲笑。”她突然感悟。
  “恋爱时候你做过的最发疯的事情是什么?”我问她。
  “自己太小还在念书,但是太想和男朋友在一起了,于是离家出走去找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一年没有上学,和他在一起。”她大笑,“后来重归校园,补课补得很辛苦。”
  “你哪?”她问我。
  “我?”我低头想,“半夜跑步追汽车。”我突然想到了似的,“以前的事情,男朋友离开了,人家走的时候,我装作没事情的样子。车子启动五分钟之后,突然回光返照,鞋子也忘记穿了,跑去楼下,跑步追汽车。追了二十分钟之后,发现完全没有可能,然后站在马路中间发呆。”
  我们一起笑出声音,这个女子,我认识她的第一夜,彼此之间就感受到信任和亲切,我看着她,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这样的鲜活,肆无忌惮,轻佻美丽着。
  不为任何人烦恼,不为任何事情困惑牵绊,无畏的,天真的,依旧有着新鲜澎湃的热情和随时离开的勇气。饱满而纯洁的感情,还未受到任何损伤。
  夜色中此刻的她,和曾经的我一样,都是为爱而生的女子。
  爱情是女人一生的历史,而只是男人一生中的一段插曲 —史达尔
  女人之间的友谊
  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倘若没有恋爱,这个世界多么无趣。年少时候,从来都是把男人视为外星人,从心理到生理都对他们一窍不通。也曾非常骄傲地把女首相的话视为名言——我嫁的男人配不上我,和所有女人一样。
  女人从第一场恋爱开始真正感受了解男人,一路走来,修行到可以开班授课传道解惑,中间过程,不知道多少炮灰眼泪残痕。种种种种,又亲密又伤害。不可以想象这个世界没有对方,而对方却又总成为自己的心头痛喉中刺,哽在那里或者藏在角落,碰一下想一下就是无边的甜蜜辛酸眼泪。女人之间的友谊,就在于可以一起分享这些甜蜜辛酸眼泪,心头痛喉中刺。说女人的友谊,建立在谈论男人的基础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外企金领安妮果然开始和万森约会,空中飞人万森一个月在中国只呆五天。剩余的时间,全世界跑来跑去。
  “我确定他对我感兴趣。”她对我说。
  “我也确定。”我回答安妮。
  “但是他从来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他没有说过让你做他女朋友吗?”我问。
  “没有,我们不谈这些问题。”
  “拜托,一个月五天,也许他的女朋友全球范围分布,你不知道男人的理想之一就是一下飞机,就有一个当地情人在等待他吗?”
  “Who knows,我从来不问的。”她看着我,一点点无奈一点点骄傲,“但是他有说‘安妮,I like you’and kiss my cheek。”
  越喜欢越紧张的那个人,反而不随便约出来见面,在旁边打发时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并不清晰表态,而是高手推拳一样玩暧昧,看谁先掉下去。是说现在聪明人都流行这样的恋爱吗?
  那个站在你家的楼下,拿一束花等你等到深夜的少年,全部统统一去不复返。
  我不知道别人,但是我的女朋友安妮绝对是其中高手。有的时候我站在旁边看他们两个短信来短信去,彼此挑逗却又刻意疏远。她纵然一直在等他的短信,也从来不马上回复,一定要等时钟转过去两个钟头,然后再发出去那早已编排好的短信。
  一次万森要离开中国的前夜,她不安排任何节目,下班之后就整容待装,等待万森的约会。这等待一直持续到十二点。
  午夜时候万森的短信来了,说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她恨恨地回答:“ Too late。”
  事后她对我说,我最大的功力就是能忍。他不发给我不打给我不找我,我也不找他,我忍。忍到忍无可忍,吐血而亡,这个人就算了。
  我在旁边看得牙根都着急发痒,她安慰我:“没关系, Good things need time。好东西都需要时间。”
  “但是我也要承认,我也浪费了很多时间。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有很多次,都那样僵持着。大家谁也不挑明,就那样耗着,浪费了很多时间。”她转而说。
  “你可以问他啊,说,你有没有女朋友,或者,你喜不喜欢我。”我建议。
  她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笑着看着我:“你杀了我吧。打死我也不会说这种话的。”
  安妮就像一个幽雅名贵的明朝时代的瓷花瓶——当然她是个有用的花瓶——身为公司副总的她每日七点准时醒来,八点准时到公司,穿着讲究的套装,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工作琐事和爱情花絮。
  所有的事情都在控制范围,不会冒一点点的风险。她不会当众失态哭泣,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大笑。总而言之,我不能想象一个不优雅的安妮,我不能想象一个失去控制的安妮,她的感情生活,也这样含糊不清地但是绝对安全地进展着。
  熙茜是另外一个奇迹。我虽然第一次见她就大聊彼此命运、婚姻,但是我们并没有交换联络方式。
  第二次遇到她是在Inner affair。这是一个靠近德国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