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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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 更新:2021-02-25 04:13 字数:4937
所以台风稍减人们就穿着雨衣套着水靴有的还打着赤脚迫不及待地聚集在渔港边。晃来晃去满岸是灯。人群中有人喊叫有人哭泣;一些性急的不等天亮就划船下海;企图赶去收拾残局;抢回点老本。
袁传杰骂娘;说:“妈的;妈的!”
这时他才打电话;找此地副县长林和明。时已午夜;林和明却未懈怠;手机还开着;没有违背上级要求;有事一打便通。
“你在哪儿?”袁传杰问。
林和明说他在东屿湾。如几天前他向袁传杰保证的一样;台风未到;他就亲自率队到东屿湾坐镇指挥。这一次台风虽然是在南边登陆;对东屿湾一带的影响还是很大;灾情相当严重;尤其是海上网箱养殖户损失惨重。台风中;县乡村各级领导干部坚守在第一线;带领群众抗灾;齐斌市长顶风冒雨视察现场;做出重要指示;亲自组织指挥;给干部群众极大鼓舞。现在台风影响已经减弱;各级领导干部依然毫不松懈;坚守岗位;务必落实齐市长指示;夺得抗灾全胜。
“袁副市长有什么重要指示?”林和明问。
袁传杰冷笑。
“你真敢啊。”他说;“马上来东屿湾。我在这里。”
“袁;袁;袁;”电话那头声音一下子变了;“我是;我是。”
“该有的人一个人都没有!”袁传杰厉声道;“你这里出事了!”
林和明叫;他说不会的;他都安排好了;没有问题的。
“住嘴!”
袁传杰挂了电话。
袁传杰和刘志华在海湾边紧急调度;十几分钟后水上派出所的警员奉命赶到;镇上干部亦来到现场;海湾边的局面逐渐得到控制。袁传杰追问情况;得知台风到来时林和明确实在东屿湾;陪同齐斌市长视察各防灾环节。齐市长走后不久他才离开。林和明离开后;当地各方面干部觉得台风过了;情况已经缓和;没事了;一个跟一个接踵而去;睡觉的上床;吃消夜的进店;受命值班的数人聚到镇政府办公楼;点起蜡烛围坐打牌;都没想到会有个袁传杰一头扑了过来。
袁传杰怒不可遏;他骂夸夸其谈;骂玩忽职守;说这能受得住吗?受得住吗?
这时有一个电话打到了袁传杰的手机上;却是齐斌;市长亲自打的电话。
“老袁在哪里?东屿湾?”
袁传杰忍着气;低下声说是的;顺道路过看看;情况不太好。
“你在那里就近指挥。”齐斌即下命令;“我让他们书记县长马上赶到。”
市长怎么会知道袁传杰的行踪?原来是林和明给他打了电话。齐斌说;林和明正在处理一件事情;比较重要;刚才专门打电话向他请示。从抗灾全局考虑;他同意了。林和明暂不返回东屿湾。
“你全权处理。”齐斌说;“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袁传杰一声不吭。
放下电话后刘志华问袁副市长有什么事情?袁传杰很失常;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唯表情沮丧。刚才还在发火;忽然没了;话也没了。
后来了解;当时林和明确实回不了东屿湾;因为他已经跑得够远了。差不多在袁传杰从市区赶往东屿湾那个时间;林和明从东屿湾启程;经国道上高速;顶风冒雨直奔省城。林和明到省城做什么事呢?上省电视台;急送本市市长齐斌在第一线指挥抗击台风的新闻画面。市主要领导深入抗灾一线;本市新闻媒体尤其是电视台肯定要跟随纪录并报道的;县里的电视台不用说更得到场。当晚齐斌亲临东屿湾;于大风大雨中视察;做重要指示;记者们很卖力;拍了大量画面;很有冲击力;极感人。齐斌一走;林和明即吩咐本县电视台的记者紧急编辑画面;报送省台;务必赶上省台的早间新闻节目。林和明说这一回特地让县台记者拿新买的新式数字摄像机拍;比市台记者的机器好;效果格外突出;栩栩如生;特别感人;得想办法让省台用咱们这些画面。
“市长肯定高兴。”他说。
为确保这条新闻及时发出;林和明用自己的车;亲自带记者连夜赶往省城。
林和明担任副县长前;在该县一个山区乡任乡书记;提拔时颇有些争议。这人年轻;聪明;会来事;很能干;但是名声不佳;有议论称他就是嘴功好;还有拍功强。这类干部比较占便宜;总是“小林不错”;领导有印象;比较得宠;容易脱颖而出。就这样他上了;当副县长;主管安全。
但是东屿湾出了事情:台风刚过;风浪不定;有几条冒险出港的木船失踪于夜海;船上载员多人;具体数目不详。
袁传杰说过;怕的不是天气不对头;是人不对头。他有先见之明。
五
陈江南说;这辆一路哗哗叫唤的旧普桑轿车里一定有位贵人;逢凶化吉。他自己当然不是;也许是司机小苏?否则肯定就是袁先生了。
陈江南以此自嘲;也表现出他的意外与惊讶。那一路果然有趣;从昌吉动身起;一行人所到之处没有不发警报的。北疆洪水;处处告急;这种时候;除固执如袁传杰者才不言放弃。谁想每到一处都一样;似乎山穷水尽了;终于还是柳暗花明。
这天在布尔津吃午饭时;当地电视台播发的通知对袁传杰打击沉重。跟一路道听途说不同;当地旅游部门通过电视台发布的权威信息无法漠视;喀纳斯断路已无可争辩。这种情况下;调头往回走应当是最合理的;但是袁传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以一种对该通告充耳不闻的鸵鸟方式应对;不松口;不放弃。
于是动身;直驶喀纳斯。大家嘴上没说;心里都很清楚;这一走大概属于安慰性质;走到哪儿算哪儿;肯定到不了头的。情况比他们料想的还要糟糕:刚出城他们就遭遇了交通滞留;在一个水毁路段等了近一个小时。末了前边传来消息;说公路部门正在全力抢修道路;但是情况比较严重;路基都破坏了;工程量不小;这个地段至少得到晚间才可望通行。那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撤退。
他们在布尔津住了一夜。这一夜不在原先的行程计划里;陈江南说这就是“不可抗因素”。日程无法执行;时间拖延;游客很失望;费用还得算;不是谁的错;老天爷负责。他们住的旅社设施略差;陈江南说咱们这是临时安排;不能要求太高;对付一下吧。袁传杰说就这样;反正一晚上。
陈江南问:“袁先生还去视察灾情吗?”
袁传杰说今晚免了;不去。
陈江南笑;说昨晚真冷。其实冷不怕;只怕袁先生失足落水;掉到克兰河里。
原来昨晚阿勒泰夜幕里时隐时现的黑影不是别人;就是他。旧日刑警跟踪有术。
当晚袁传杰一直待在房间里;哪都没去。第二天早晨陈江南跑过来打门;袁传杰早就起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江南说:“袁先生看通告了吗?电视台正在播呢。”
袁传杰说还是昨天那个。
陈江南说此路不通;怎么办?已经耽误一天了;袁先生可以再耽误几天?
袁传杰说走吧。
往哪走呢?继续向前。袁传杰咬紧牙关;还是上喀纳斯;绝不后退。吃过饭他们上车;沿昨天退回的道路前行。到昨天滞留的地点一看;路已经抢修起来;车缓缓可过。他们的普桑穿过那段路;转上通往喀纳斯的岔路口;立刻感觉到情况异常:岔道口处很平坦;视界开阔。举目四望;一条路竟不见一车来去。
陈江南说都停了。
袁传杰绷着脸不发话。小苏方向盘一打;硬着头皮独自开上空荡荡的公路。
从路口到喀纳斯还有百余公里。走了十数公里;他们在一个上坡地段碰到了第一辆车;是从对面开过来的;货车。陈江南让小苏把车停在路旁;推门下车;站在路旁打手势;请货车停下。他向货车司机打听情况;司机说;前边盘山公路塌方了;正在抢修;车辆改道;走一条临时便道;转上一条旧路;有数公里长;坡度大;路况极差。
“小车不行。”司机看着他们的桑塔纳摇头;“底盘过不去。”
袁传杰说:“走。”
他们上山;走了十余公里;果然到了货车司机说的那个临时便道。一路闷声不语的袁传杰忽然指着前方说:“看。”
有一辆小车正在前方便道上艰难打转;缓缓而下。
袁传杰情绪大振。他给驾驶员小苏打气;做思想鼓动;如发布抗击台风动员。他说谁讲过不了?他们能行;小苏你也行。人家的车有四个轮子;咱们也一个不缺。
他们驶上便道。曲曲弯弯;高高低低;到处坑洼;遍地泥泞;满路车辙;这种路几乎是没法开的。小苏屏息静气;左打右旋;硬是开着车冲了上去。
他们跟上边下来的小车交会时;那车已经陷在泥地里动弹不得。
后来途中;类似险境还有三四处;居然一一闯过;无一沦陷。这一段路果然受灾严重;一些山间路段几乎被泥石流淹没;有巨石横压路中;只小车可以绕行石侧;从路坡冒险闪过。所有毁坏险段都有公路部门人员机械抢修道路;所幸他们没有禁止零星车辆通行;袁传杰一行得以侥幸一一历险而过。
午后时分;历经艰难;他们终于到达喀纳斯景区入口。冒险宣告结束;此刻已经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止袁传杰走向喀纳斯水怪。陈江南便说车上必有贵人;逢凶化吉;一边自嘲;一边由衷的惊讶。
这时太阳出来了;喀纳斯景区林木葱郁;阳光下格外明净。
根据景区管理规定;所有外来车辆必须停在入口停车场;进入景区人员一律换乘景区交通车。他们换了车。袁传杰居然在景区交通车上睡着了。从布尔津到喀纳斯;一路险情不断;有的地方只容车过;乘客得下车步行;袁传杰没找到机会睡觉。换乘景区交通车后;就那么二三十分钟时间;袁传杰一闭眼睛就睡了过去。
到站时陈江南把他摇醒。袁传杰把身边的提包一抓;跟着下了车。下车一看即发觉不对:这是在路边;山坳间;不见喀纳斯湖水面;也不见酒店宾馆;路两旁绵延着两排民居;一幢一幢是各式各样的单层小木屋。
陈江南说这是图瓦人村寨。路边小木屋都是旅店;可供住宿。喀纳斯湖还在山里头;坐交通车可进。陈江南说这些小木屋旅店极具喀纳斯特色;特别有意思。这边这家“安德烈”旅店不错;店主是俄罗斯裔。他曾带团住过;今晚就安排在这里。
袁传杰眯起眼睛看陈江南;不说话。陈江南笑;说袁先生真是不得了;不吭不声;记性好极了。袁先生特别较真;他不敢也不会骗袁先生的。没错;旅行社跟袁先生说的是安排在湖边星级宾馆过夜。他酌情做了改动。这不是违约;合同里有相关条款;允许根据具体情况调整住宿宾馆。
“我断定袁先生从没住过这种小木屋。”他说;“星级宾馆哪里没有?喀纳斯的小木屋还哪里有?”
袁传杰一摆手;算了。陈江南还笑;说行了就这样。他知道袁先生其实对旅馆最没要求;袁先生在车上睡得着;在床上根本就不合眼。
他们入住“安德烈”旅店;该店名与图瓦人的族系无关。图瓦人属蒙古族;为喀纳斯地区原住民。据说当年成吉思汗大军远征中亚途中发现喀纳斯水草丰美;一些无法随队远征的伤病员和守护人员便被安置于此;以后世代相传;被称为图瓦人。图瓦人村寨是他们居住、生活的村落。喀纳斯开辟为旅游区后;景区为图瓦人建造了新村;原住居民均已搬迁新村居住;旧日村寨已成为旅游文化服务设施;其中有的改建为旅店。“安德烈”旅店店主是位女子;三十来岁;人高马大;皮肤白皙;似乎真有俄罗斯人血统。她的普通话口音浓重;说得却很清楚。她称自己来自布尔津;在这里租屋经营;店里的几位员工都是其家人。袁传杰他们到时;老板娘率一男一女两位员工正抓紧雨后初晴时机打扫内外;忙得一刻不停。小木屋外的绳索上晾晒着一条条被单。
陈江南把袁传杰安置在这里自然别有原因;不仅是口头上说的那样。这家小木屋旅馆收费低廉;看上去也干净;但是比较简陋;房间很小;没有卫生设备。院落后部栅栏外有一个独立小木屋;那是公共厕所;只一个蹲位;下边一个粪坑;条件较差。
陈江南说袁先生克服一下;保证比住宾馆印象更深。今天这一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折腾得够呛;袁先生肯定累坏了;进店先休息吧。
那时大约下午三点;是东部一点钟光景;北疆山谷阳光灿烂。一行人把行李拿进房间。可能因为道路塌方游客禁足缘故;“安德烈”旅店今天没有其他客人;就他们三位。老板娘挺慷慨;收的是单铺钱;却一人给一个单间。他们占了一个小木屋;两左两右有四个小隔间;中间一条小走廊;他们一人一间;尚有盈余。木屋各房间都是木板相隔;袁传杰住里头;陈江南挑的是与袁传杰紧邻的隔间。他笑;说不必打呼噜;袁先生就是说句梦话;他这头也会听个一清二楚。
这人总这样;话外有音。
他们在小旅店里吃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