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2-25 04:11      字数:4921
  日,不如趁早谋个出身”。
  “我不走,除了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梅老爹抬起头,对视着武安国清
  澈的眼睛,“小的没出息,当年跟了武侯爷的确存了走终南捷径的心。但这两年
  整日在侯爷身边,多少也长了点儿见识。这京城里危机四伏,不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没后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脑袋给玩丢了,还是跟在您身边踏实。再者说,
  您武侯爷不愿意留在京中用人血染红官衣,我能急巴巴的赶过去给您丢脸么”?
  “老梅,你这又何必,你去海关做个小吏,不会有人逼你杀人”!武安国的
  声音约略有些感动,此刻离开京城,他内心深处一直在问自己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特别是向朱元璋请假时,朱元璋质问他那几句话,让他根本无法回答。
  “也没人逼侯爷杀人,侯爷不也走了么”?梅老爹低声反驳。“侯爷待小的
  推心置腹,小的也不瞒侯爷,您这次所作所为太让皇上失望了,此后的路肯定一
  天比一天凶险,我留在您这里,还能多双眼睛”。
  前路凶险,我又怎的不知,所以才希望你们离开,武安国见梅老爹心意已决,
  不忍拂了他一片好意。宾主相对笑了笑,站在船头看风景,远处的天有些阴,彤
  云深处,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今年正月二十二,刘凌产下一女,马皇后过来看了非常喜爱,襁褓之中就被
  赐了个郡主的头衔。武安国也因为喜得贵女请了假,在家中陪着老婆看女儿。才
  几天没上朝,朝中就出了一件大事。
  二月初一,御使章严等人再次上本弹劾户部官员贪污,在任一年,数百万贯
  钱钞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二十多人联名请求朱元璋为国惩贪。平素和户部尚
  书郭恒关系较好的大学士吴沉卧病在床,户部出身的大学士费震按惯例回避,龙
  渊阁其他几个大学士均不肯替郭恒出头。倒是太子朱标和海关总长朱江岩认为此
  事需慎重处理,详细查明情况后再做结论。白天庭议没结果,当晚户部尚书郭恒
  在家服毒自尽,临终请求太子朱标善待其家人。
  朱元璋闻讯大怒,下旨抄了郭恒之家,将郭家老小主仆六十多口全部发配到
  辽东垦荒。户部大学士费震上本请罪,朱元璋盛怒之下居然允了,将其贬出京城,
  发到广东去做县令。未几,锦衣卫查出户部贪污案属实,奉旨严审,居然将整个
  户部都卷了进去,所有官员全部押在大牢中,日日讯问。到后来牵连越来越广,
  工部,刑部陆续有人被攀出,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武安国不愿插手此事,向朱元璋告假回刘凌故乡省亲,话音刚落,就在朱元
  璋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失望。
  老实说,朱元璋也不希望武安国管这件事,这个干女婿两军阵前杀人不眨眼,
  在朝廷之上却是个活菩萨,他出面为官员们求情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朱元璋甚
  至想好了如何借机教训他的慈悲心肠。但是朱元璋万万没想到武安国的选择是不
  闻不问,一声不响地躲开。这让他感到孤独,感到失落,偌大个朝廷,除了那些
  御使,这次反贪行动居然找不到几个得力支持者。
  “武大善人,莫非你这次还认为这些王八蛋官儿不该死么”?收敛心神,朱
  元璋不动声色的问。天气乍暖还寒,里边穿着棉衣,御书房内的小太监们还是感
  觉到一丝丝凉意直往骨头里钻,老王太监站在朱元璋身后,一边冒着冷汗,一边
  给武安国使眼色。
  “微臣不敢,陛下亦知微臣在此世间没几个亲人,所以才想抱女儿回公主故
  乡看看,微臣的岳父诚意伯泉下有知,也会多喝几杯。眼前的事情,微臣没主意,
  也实在派不上用场”。武安国小心翼翼地和朱元璋解释自己的想法。他对贪官的
  恨意一点儿不比朱元璋少,在他的记忆中,那些官员加诸在国家和百姓身上的苦
  难丝毫不亚于满清和倭寇。问题是,这量刑的尺度应如何把握,国家的法律应该
  是规范的,不以某个人的意志和喜怒随意决定其宽严,否则相当于法律不存在。
  况且,这些官该死,他们的家人却未必该死,让一个人所犯的罪孽由全家人来承
  担,他于心不忍。
  “你没主意,朕看你主意大得很呢,恐怕是你找不到合适理由,为他们求情
  的话说不出口吧”!朱元璋在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低声斥责。
  “陛下,臣非不忍,只是臣觉得所犯之罪与量之刑必须相合,太宽与太严都
  未免偏颇。若是让天下之士觉得我大明之官难做,倒堵塞了进贤之路”。这种情
  况下,武安国只能缓缓劝解。
  朱元璋又哼了一声,大笑道,“如此说来,如此说来,你还怕朕的官没人做,
  你看看这道奏折,你看看这没人做的官,这在你们这些大臣认为俸禄低廉的官位
  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说完,抓起书案上的一个奏折,重重地摔在武安国面前。
  那是驸马李祺奉命出巡浙江察访几个村庄被灭门一案送来的报告,武安国粗
  略翻检了一下,从这份奏折中可以得出结论,几个村庄是被当地官员和土匪勾结
  灭了口,而非白莲教所为。令武安国惊讶的是当地官员的数字,据驸马李祺统计,
  当地一个县在编官吏二十多人,居然养了六百多个编外的“管干”、“担当”、
  “干办”,这些人不拿俸禄,白白替衙门跑腿办事。“管干”从官府中获得默许,
  安排“担当”去执行,“担当”在街头纠集地痞无赖出身的“干办”,横行乡里,
  或栽赃陷害,或巧立名目收费,所有钱财拿上来后由衙门和这些编外官吏按比例
  分配。据当地百姓估算,一个“管干”的年收入大抵在一千两足色纹银,比县令
  的薪水二十倍还多。
  自做孽,不可活,能让驸马李祺都起了杀心,这些白员肯定做尽了伤天害理
  之事。正如驸马李祺在奏折中所说,浙江富庶,官员胃口也大。官府不方便出面
  干的坏事,全部由“管干”们去做。这些编外人员惹了祸,惊动了上级部门,地
  方官府只要把责任向当日惹事的“管干”身上一推,将他们开革或处分了事,就
  可以从从容容推净主管官员身上的责任。这次吴家村灭门一案,最后就查到了几
  个“管干”身上,结果几个编外人员集体自杀,线索半途中断。
  当官的干别的没心思,祸害老百姓的花样倒多得很。又把奏折从头到尾巴仔
  细看了一遍,武安国知道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朱元璋放弃杀戮,这些人
  难道不该死么?把他们所做坏事公布于众,再撤去朝廷对他们的保护,估计不待
  朱元璋下令,愤怒的百姓就会将这些人撕碎。摇了摇头,他苦笑着回答:“万岁,
  臣也知道贪官该死,只是臣建议万岁不要牵连太广,毕竟都是我大明的官员,杀
  光了他们,还得再选一批,况且这新选上来的未必不贪”。
  “那朕就再杀,看到底有多少不怕死的”。朱元璋的回答非常干脆,以他的
  生活经历,贪官吴吏最为祸国殃民,大元朝的万里江山,有很大原因就是毁在贪
  官污吏之手,大明朝绝对不可以重蹈此辙。
  武安国无言以对,贪官能杀得完么,他不这样认为。只要官员由上司任命而
  不是由百姓选举产生,就无法杜绝其贪污。因为只有贪污了足够的钱,他才有能
  力贿赂上司,有人为其虐待百姓而张目。朱元璋不是严刑惩贪的第一帝王,也绝
  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叹了口气,朱元璋背对这武安国说道:“朕这次也不难为你,你要出去避风
  头,朕也由你,你盯着那些贪官一家之惨,却看不到被他们祸害的数万百姓,朕
  看错了人,也无话可讲。朕只希望你出京之前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朕一句,你能找
  到一条那些贪官不可杀的理由给朕么”?
  翁婿俩都陷入了沉思,御书房内更加寒冷。武安国突然觉得自己临阵退缩有
  点儿对不起眼前这位皇帝,他剥贪官之皮的举动虽然残忍了些,毕竟在维护朱家
  江山的同时维护了大多数百姓的利益。相比之下,自己那个时代高喊着反腐倡廉,
  却偷偷地收受贿赂的高官,还不如这个封建帝王。可告诉朱元璋那个二十一世纪
  在中国都不被接受的选举制度,朱元璋能接受么?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武安国说出了一条大胆的建议。“万岁,依臣之见,杀
  人未必能制止贪污,毕竟官员的升迁全靠维护上司,如果他们不贪污,就没钱上
  下打点,官运也不会久长”。
  “当官,当官就是为了官运,难得他们眼中没一点儿百姓利益在里边!先天
  下之忧而忧……。”,朱元璋的反驳声嘎然而止,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
  而乐,这是多么有名的一句话啊,好多官员视其为座右铭,前两天郭恒家就抄出
  了一个这样的中堂,据说还是宋朝书法名家的手笔,十有八九出自蔡京。
  “万岁请听臣一言,如果百姓自己可以选择谁来做他们的父母官,至少官员
  会有所收敛”。武安国试探着低语。
  “恐怕未必,举孝廉不知书这话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朕前几年准许各地乡老
  替朝廷收税而不必假手于官员,结果那些家伙把自己那份分派到别人头上不说,
  还背地里层层加码”。朱元璋的怒火稍微小了点,无奈的说。(见明大诰)
  武安国哑然,这是通讯不通畅时代民主方法的悖局,中国古代可能没有希腊
  那种民主思维,但未尝没做过民主监督的尝试,然而统统以失败告终,最后让层
  层专制名正言顺的大行其道。如何拆解这种悖局,他也不知。
  他不敢在朱元璋面前提高薪养廉的建议,因为事实证明那行不通,没有跟进
  的监督措施,高薪养廉的结果就是高薪养贪,越养越贪。朱元璋不止一次和大家
  说过,官员好比是皇帝雇的伙计,觉得工资低廉可以辞职不干,但偷老板的东西
  被抓到一定得严惩。否则伙计们会纷纷效仿,店铺只有倒闭的结局。
  “你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你现在还不是个当大臣的料,空有颗拳拳之
  心,连趁着这个机会剪除异己的手段都不会,朕真的很奇怪你曾在朝堂上待了这
  么久。朕希望你到民间仔细看一看,能想清楚,就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第是替
  朕杀这些贪官呢,还是由着这些贪官祸害百姓。想明白了,你就回来,否则,也
  不必回来给朕添乱”。
  也许我太幼稚了,或是太过于同情心泛滥。如果李老太师在,他会怎么做,
  会不会帮我把握时机,在朝廷中安排一批支持北平之政的新血。如果郭璞在朝中,
  他会怎么做,为什么这次他也选择了沉默?武安国站在船头默默的想,新政执行
  越来越顺利,前路却越来越迷茫。
  梅老爹默默地陪着他,从某种意义上讲,武安国不是个合格的政客,梅老爹
  也不是合格的幕僚。如果他们有吴沉的师爷周崇文那分眼光,应该看得更远一些,
  看到朝廷此次反贪行动里还包含着新旧两股势力政治力量的角逐和洗牌。在这点
  上,武安国远不如曹振和郭璞,二人是看到了机会却因为摸不清厉害而不愿意采
  取进一步行动,而武安国却是根本没仔细考虑过这个机会。可惜他的好兄弟曹振
  还以为他的消极逃避是因为同样不愿将政局推向党争的烂泥潭。
  如果他们此时有李善长的政治眼光,他们会看得更远,看到此件事情处理过
  程中一个潜在的危险,就是锦衣卫作为一支皇家专用力量在朝廷中角色越来越重
  要,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正常的司法与行政程序,独立于朝堂之外。对于新旧两
  派势力而言,这恐怕都是一把悬在脖颈后的利斧头,随时可以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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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大风战机(六)
  战机(六)
  “其人卑贱,以扶犁黑手,握天下权柄,豺狼突于禁阙,犬豕据乎朝廷…。
  好大喜功,轻开边衅。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
  其心狭隘,滥赏淫刑,荼毒忠良,亿兆离心,于是小人好权趋利者驰骛追逐,与
  名节之士为仇。乃至朝堂之上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神利擅宗绅,闾左之
  脂膏殆尽。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其罪罄竹难书,
  其恶流波未尽,我大元乃天下正朔,今兴兵复夺鼎之仇,遣将报逊国之恨,王师
  所至,降者赦其罪,官皆仍旧,逆者……”,蒙古可汗脱古思贴木儿咀嚼着自己
  刚刚在大殿中发布的檄文,陶醉在收复旧山河的美梦中。据派往中